《未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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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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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说:“像你们这么明白,上帝还敢审判你们吗?上帝是推事你们倒成了检察官了!我的上帝不去碰钉子。人家是主张现世报的。挤落人的挨挤落。斗口的被人讥笑。失误里得到的也必让他在失误中失去。不但问到存心,而且照管到错误,什么全是现世报!‘世间剃头者,人亦剃其头!’”蔺燕梅听了用时碰伍宝笙一下说:“还是他痛快!谁也不用吵了!”

他正说得高兴。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翠湖边上的石板头常有凸出来的。

“现世报啦!小童。”大余说。

“无边智慧的上帝!他听见我的话了:”他说。“他先送个消息来,说这是个序幕。我不过是个小丑,表演一出嘴上占便宜脚下吃亏的引子而已。众位名角可就要上台了!”

“还差你一块石头呢!”蔺燕梅说。

他们走到文林街了。女生应当进南院。大余范宽湖在北院。其余的男生应当陪了伍宝笙穿出北院往新校舍去的。伍宝笙对梁家姐妹说:“这会儿半夜了,宿舍恐怕早已查过了。我把燕梅带回去啦。赵先生如果问起来,你们替说一句?”

“好!明天见。”她们说:“困死了!”两起人就分手了。

“姐姐,我也想到了。”蔺燕梅快乐地说:“可是我已经困得要命了。”

“管他呢!明天晚点儿起。”她说:“反正又是春假,又是演戏了。理由充足得很!”

大余在一边听见说:“燕梅见了姐姐,就跟学校里的小孩由家里人来接回去似的那么乐!可以有一天不挨骂的逃学了。”他笑着说:“明天见,我也到了!”就同范宽湖一块进北院宿舍去了。“你也就跟小学教员一样当学生不在跟前的时候,也可以偷偷地干些不许学生干的事了!”小童马上也替蔺燕梅回敬大余一句。大余听见笑着走回他的宿舍去了。他那嘹亮的笑声隔墙还可以听见。

到了南区宿舍。伍宝笙同蔺燕梅也和他们说了:“再见!”进去了。剩了三个男生往新校舍北区本部走。

“大余这个人我就不敢跟他开玩笑!”周体予说。

“不过小童把他同蔺燕梅比喻得也真像!”大宴说:“他们彼此拘束着也好像分开了才有快乐似的。”

他们也都困极了。说了:“明天见!”各自回屋去睡去了。

蔺燕梅随了伍宝笙回到宿舍里开了电灯,先坐下来歇一下。她们教职员宿舍的灯是不熄的。到了夜深,用电的人少了,还可以特别亮些。

“姐姐没有燕梅来收拾屋子、就由它这么乱着了。”伍宝笙笑着说。她便过去把桌上许多纸理一理整齐放在桌角上。又把白色桌布拉一拉平。蔺燕梅忽然想起大余同小童两个人的屋子,截然不同的样子来。余孟勤一屋子全是书,排在那里都像是板起脸的批评家。她不大敢去惹。那桌上是没有桌布的。桌面洗抹得干净可怕。

“理得太整齐的屋子我不愿进去坐。”她说:“那儿好像没有我插手的份儿似的。”她说着就帮着姐姐把脱下来的衣服也叠一叠。

“姐姐有妹妹在屋里,就还有一样事懒得做。”伍宝笙说。

“我知道的。我现也才又打扮起来。寒假前也都没有功夫打扮。”

“就是这个话了。”伍宝笙一边去理床,一边说:“有一回史宣文来信问我说,你现在是不是连打扮都忙得没有功夫了?我就告诉了她。她就写信来数落了我一顿!”

“其实她也不打扮的。”蔺燕梅说:“倒是史宣文跟你的信上都说我一些什么话?”

“来来回回地都说到你。”她说:“信你也可以看。其实不如等一会儿让我一段一段儿地跟你提。只要你先说说你离开了我们都躲在哪儿去玩,我那些话才插进来。”

“我哪里玩了!”她说:“我受了一场罪。”

“余孟勤给你罪受?你为什么那么可怜地就受他的?”

“也不是光怨他。姐姐你别骂他。我到现在也觉得他没有错。”

“我也仿佛觉得他不会有错。就是他这个人脾气太怪。”

“就是他这个人脾气太怪!可是有时候我不能不这么想:脾气怪也只有多体谅他一点。他实在比许多没有脾气的人强。同时他待自己也未尝宽松。那还能怪他什么呢?他对别人求全责备,他对自己也是一样,倒是很公平的。这么一想,也就不怪他了。”

“你另外还见过比他还要叫你佩服的人吗?”

“见过没见过不能当尺来量他的。比方说我们自己没有亲眼见过,还不能从书上,从历史上去找出许多伟人来吗?可我们身边还是可以有许多吸引人的,活鲜鲜的性格。”

“姐姐说话不爱绕弯儿的。我问问看,我的妹妹恋爱他了吗?”

“姐姐,你这是对一个女孩子捧场的应酬话呢?还是真多心找?”

“你自己说呢?”

“真关心的话,可也要真给我分忧。”

“当然。”

“姐姐。”

“什么事?”

“电灯太亮了,不好意思换衣服。”

伍宝笙笑了。她把灯熄了。说:“只有一套睡衣了,那一套没有洗来。咱们都不穿罢!”

“那多难受!”

姐姐笑了。妹妹也只有这么办。她们脱下衣服睡好。蔺燕梅要把衣服一件件地叠齐了。伍宝笙不许她这么多事,就把衣服都丢在椅子背上。

“你爱他不爱?”姐姐就问。    “他就没有这么问过我一句!你信不信?”

“你呢?”

“我怎么能够问他!”

“真是天知道你们怎么闹的?”

“难听死了!那么我问问你!姐姐,平常你都是怎么闹的!”

“姐姐一向老实得很,一闹也不闹。”

“我们光是念书,而且几乎天天是口试,也一闭都不闹。”

“不斗嘴了。”姐姐说:“男孩子们我真觉得他们特别。平常收的那些鬼信,不是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见他爱啦爱地写了一大篇!”

“我也这么想过。也许是他还有话没跟我提到?也许是他还要等些时候?不过我都不管这些个,我反正念我自己的书。有他帮我的忙可以省许多事。所以听见别人乱猜,或是老把我和他连在一起说,我就不高兴,就怪气闷的。”

“万一是这样呢,燕梅?也许他不愿流俗。他已经满心爱你了,他不说出来?”

“这样的情形我也想到过。不过这不像他做的事。他有一句就说一句。半句也不少。半句也不多!”

“他给你写信不写?”

“天天见面还写什么信?”

“这可不一定!天天见面一样有写信的。不光是刚一分手马上想写,还来来回回自己当信差。把信带来带去,换了看的。有的还怕看错了意见,当了面连念带解释的呢!”

“我倒不在行!”

伍宝笙假装打了一个阿欠,说:“我也就困了!”

蔺燕梅听了气得要命说:“有这种说法的!有这么坏的人!”

“我实在困了!”

“还有一件事奇怪,姐姐!”她就摇她:“有一天我去还他书。听见他在屋子里跟几个人在骂女同学!骂女同学不爱惜身份。骂得好凶!”

“他骂谁?骂你!”

“他是普遍地骂,大骂而特骂。”

“骂些什么?”

“骂交男朋友太随便。”

“咳,在你没进这个学校以前,他已经骂了好几年了!”

“他骂的眼前一天对我说的话有一点关系。”

“他跟你说过什么?说你不该限范宽湖演戏?”

“不是,不是!这话早得很了。还在上个学期。有一回我们到火化院去,看见幻莲师傅在墙上挂了一条自己刚写好的字在欣赏。……”

“他写的是什么?‘别忘了自己脚跟底下大事’?”

“你也看见了?”

“我没看见,我倒是听见了。”伍宝笙俏皮地说:“后来你们就到陆先生的花园里来拌嘴是不是?”

“你在花园里?”

“要不然,门怎么会是开着的?不过,放心,燕梅。姐姐光偷听,没偷看!”

“讨厌鬼,你为什么不偷看呢?现在跑来卖好儿!”

“姐姐怎么看得下去!从前天天跟姐姐在一起的,现在见都见不到了,还看得下去她把亲姐姐的小嘴,给别人亲吗?”

“你胡说!再乱说我就哭了!”

“真的,燕梅!那天我听见你们说话,我心上真奇怪!真没听说过有这么样儿的一对儿!又是拌嘴,又是哭!满口哲学,人生地都是大道理。拿骂人来当温存,拿教训来当亲热活儿!我听了真气不愤!余孟勤就不配有女朋友。我这么俊的妹妹陪他在花园里走一走,他会嫌她是女人!是女人就做女人,为什么要当男人?偏偏这个妹妹不争气,就服他说!”

“可是他说的那个追求完备的话是对的!”

“对!也没有那么个吵架似的说法!”

“那还是好的哪!第二天我不是去还他书吗?就听见他骂人了。我就没敲门也不敢多听。听了两句就走了。他说,女同学简直也不肯矜持一点,也不想想刚跟这个闹翻了怎么变得下脸来又跟那一个好?”

“有些人也该骂!”

“还有呢,他说:‘我也真奇怪还会有男人去爱她!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在她头发里闻到另一个男人的狐臭气!’”

“这个人有神经病!”伍宝笙扑哧笑了:“别人的狐臭气怎么会跑到人家头发里去了?”

“姐姐!”蔺燕梅也顽皮起来:“你看像这样,我也是听了之后想过的。把头往这儿一靠,比方哭一场,胳肢窝的狐臭气可不就传过来了?”

“哦!余孟勤很高!他有狐臭?别钻在我这儿,我痒,我又不是余孟勤!”她故意这么说。却不去推她的头。

“胡说!姐姐,你气死我了!”

“哦!他没有狐臭?那更好了!”

蔺燕梅斗不过她,就翻过身去伏在枕头上装哭!

伍宝笙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也就去劝她。一边说:“余孟勤连抱都不抱你一抱?”

“他就没有碰过我一根头发。甚至都没有故意拉过我的手!姐姐,你看他这个人!”蔺燕梅又翻过身来说:“我相信他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可是他就会想得出这么难听的话来说。”

“这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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