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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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哲学-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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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侦探的样子,把耳朵靠在墙上听姑母屋里有无动静。听了半天,一无人声,二无犬吠,才慢慢开开门,低声叫了一声“静姐!”

“你进来,王德!”

李静坐在一张小椅上,王德没说话,走上前去吻了她一下。

接吻除了野蛮人可以在晴天白日之下作,文明人是不作的,纵然作,也在黑影里。现在这两个野蛮化的男女,居然如此,你说,……我没的说!

他们真敢冒险,真敢乱作,他们又吻了一吻,你说,………………

“你去罢,王德,我明白你的心!”

第十九

老张正要打龙树古的门,门忽然开开。老张往旁边一闪,走出一个少年,看了老张一眼,往前走去。

“李应!你上这里来作什么?”老张向前赶了几步。“你管不着!”李应停住步。

#奇#“小小年纪,不必记仇,告诉我,到这里干什么?”“见龙军官!”

#书#“啊,见老龙!见他干什么?”

“有事!”

“好,不用告诉我,我打听得出来!”

李应怒冲冲的走去,老张看着他的后影,哧的笑了一声。

老张回过头来,门前站着龙凤,她也望着李应。老张心里痒了一下,心里说:“可惜咱钱不多,把一朵鲜花,往孙八身上推!无法!……”跟着,他换了一副笑容,走上前去:“凤姑娘!你父亲在家?”

“我给你通知一声去。”龙凤把黑布裙轻轻一撩跑进去,好象一个小黑蝴蝶。老张低头把眼光斜射到她的腿腕:“多么细软的腿腕!”她又跑出来说:“请进来!”

老张进去,龙凤开开屋门,老张一看屋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长桌,盖着雪白的桌布。当中一瓶鲜花,四下摆着些点心和茶具。龙军官坐在桌子的一头,左边坐着三个黄头发,绿眼珠,尖鼻子,高脑门的洋人;右边坐着两个中国人,嘀哩嘟口录说外国话。老张*烁恿刖┑氖焙颍鞴毡韭蚵*以外,见着外国人,永远立在十丈以外看,现在相隔只有五尺,未免腿脚有些发软。“请进来!”龙军官并没看老张。

老张鼓一鼓勇气,把腿搬起来往里挪。龙树古把手向右边的一个空椅一指,老张整团的咽唾液,坐下,坐的和洋人离着仅二尺多!

“张先生,北城的绅士,也是教育家。”龙军官向大众介绍,老张不住点头。

“凤姑娘你也坐下!”龙凤坐在她父亲的对面。

父女把茶倒好,龙军官向左边中间坐的那个年老的外国人说:

“请葛军官祈祷谢茶。”

那位军官用中国话迟迟顿顿的祷告起来,其余的全垂头合目屏住气。老张乘机会看看合眼的洋人什么样子,因为洋人睡觉是不易见到的。只听一声“阿门!”众人全抬起头睁开眼,老张开始把眼闭上。

龙军官把茶递给大众,一一的问:“要糖和牛奶不要?”问到老张,他说了一个字“要”!心里想:“反正多要两块糖不吃亏!”

龙凤把点心递给大家,老张见洋人拿点心往嘴里送,他才大胆的拿了一块。

龙树古说说笑笑,洋人听不懂的,由右边坐的那两个人给翻译,于是洋人也笑了。龙凤和洋人是中西两搀的说,老张一点也不明白,只乘着大家不留神又拿了一块点心,把牛奶茶闭着气一口灌下去。

“赵四好了没了?”那个年老的洋人问。

“早好了!现在早晚祷告,很有进步!”龙树古回答。“为粥厂捐钱怎样?”一个年青的洋人问。

“已捐进三百七十五元二毫。”挨着老张坐着的人说。“这位张先生是慈善家,每年要捐钱的。”龙树古笑着向洋人说。

那位老洋人向老张一笑,用中国话问:“你好不好?”“好!”老张仿着洋腔说。

“你捐钱不捐?现在。”洋人又问。

老张看着龙树古,龙树古替老张回答:“他捐!年年要捐的!”龙军官紧跟向一个中国人说:“把捐册拿出来,请张先生认捐。”

“我没带着钱!”老张忙着说。

“不要紧!”那位拿着捐册的人说:“写了数目以后我们派人去取。久仰大善士!久仰!”

“凭老龙叫洋人念咒,洋人就登时低头念,咱现在惹不了他!”老张一面想,一面接捐册。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张,王,李,赵,不是五元就是三元,并没有半个铜子或一毛钱的。又看了一遍,结果发现了有一位是捐五毛钱的。于是老张咬着牙写了五角小洋的捐。

大家又闲谈了半天,龙树古和那位年老的外国人商议,去见李大善士劝捐,于是大家立起预备出去。

老张向龙军官丢了一个眼色,军官装没看见,反向龙凤说:

“把东西收拾起来,晚饭不用等我,我回来的早不了!”然后龙军官又回过头来向老张说:“多谢帮我们的款!一同出去好不好?”

老张随着众人出了街门,龙树古向老张说了声“再见!”跟着洋人扬长而去。老张蹲在墙根下发呆。

他呆呆的想了半天,立起来又去敲门。

“张先生还没走?”龙凤开开门说。

“我不能走,我的话还没和你父亲说完。”

“父亲回来得早不了,你愿意等着也好。”龙凤说完,邦的一声把门关上。

债没讨成,亲事没说定,倒叫洋人诈去五毛钱,老张平生那受过这样的苦子!计无可出,掏出小账本写上了一句:“十一月九日,老张一个人的国耻纪念日。”

第二十

“下雨是墨盒子,刮风是香炉。”是外国人对于北京的简妙的形容。中国人听了这两句话,只有夸赞形容的妙,而不觉得一个都城象墨盒子和香炉为不应当的。本来,为什么都城一定不象香炉和墨盒子,为什么世界不……李静和姑父要了一块钱,买了些点心之类,出城去看她的叔父。出了她姑母的门,那冬天每日必来的北风已经由细而粗的刮起来。先是空中一阵阵的哨子响,好似从天上射来的千万响箭。跟着由野外吹来的黄沙和路上的黑土卷成一片灰潮,从一切有孔的东西打过穿堂。兜着顺着风走的人,兽的脚踵,压着逆着风走的脚面,把前者催成不自主的速进,把后者压成钉在地上的石桩。一阵风过,四外天空罩上一圈沙雾,阳光透过,好象飘浮着一层黄雪。跟着由远而近的响声又作,远处的高树先轻轻的点头,近处的一切可动的东西也渐次摇动。继而后面的怒潮又排出倒海而来,远近上下的东西就在吼叫中连成一片不可分析的波动与激荡。如此一阵,一阵,又一阵,树枝折了,薄的土墙倒了,路上的粪土吹净了,到红日西落的时候,才惨淡荒寒的休息一刻,等着夜里再攻袭大地的一切。

李静握着她的毛项巾,半闭着眼,走三步停两步的往前奔。走了好大半天才到德胜门。

那城门洞的风更与众不同,好似千万只野牛,被怒火烧着,争着从城洞往外挤;它们的利角,刺到人的面上,比利刃多一点冷气,不单是疼。那一个城门洞分秒不停的涨着一条无形有声的瀑布,狂浪打的人们连连转身,如逆浪而行的小鱼。李静倒退着,挨着城墙,用尽全身力量,费了五分钟,才挤出去。出了城门风势更野了,可是吹来的黄沙比城里的腥恶的黑土干净多了。她奋斗着,到底到了家,只是鼻洼的沙土,已经积了半寸多厚。

篱墙被风吹的“咯吱,咯吱”的响,那座破磨盘,在她的眼里,一起一落的好象要被风刮走。除了这些响声,屋里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她好似到了一个阴寒沈寂的山洞。“叔父!

我回来了!“

“啊?静儿?快进来!”

她的叔父围着一个小火炉,看着一本书。见了李静,他喜欢的象一个蜜蜂被风刮进一间温室满列着可是他说话的声音依然非常低细,当风吼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叔父!是我!”

“快坐下烤一烤手!”

“我先去洗一洗脸。”她用那冻红的手指摸着脸蛋。“不用!先坐下,我看看你!”

“叔父,我给你买来些点心。”她把点心包给她叔父看,纸包上已裹满了沙土。

“你又跟你姑父要了钱?以后千万别再跟他要,他的钱不是容易来的!”

“是!叔父你近来怎样?”

“我?照旧。好,你去洗脸!你又胖了一些,我放心了!”她洗了脸,从袋中拿出两块钱来:“叔父,这是李应给你的。”

“好!放在桌上罢。”

“叔父,你吃什么?我给你作一作!”李静见桌上放着一块冻豆腐和些葱蒜之类。

“好!给我作作。我自己作腻了!不吃,象缺些什么似的;吃,真是麻烦!”

李静一面收拾一切,一面和叔父说李应,王德的事,叔父点头的时候多于说话。饭食作好,叔侄欢欢喜喜的吃了。“静儿你今年多大了?”她叔父低声问。

“叔父,你把我的岁数也忘了,到年底二十二!”李静半笑着,心中实在悲伤她叔父已把记忆力丧失。

“叔父老了!”他把手托住头额默默不语的半天,然后又问:“那么你二十二了,你自己的事怎样?”

“什么是我自己的事,叔父?”

“妇女是没有自己的事的,人们也不许妇女有自己的事;可是我允许你主张你自己的事!”

“你是要叫我在城里找一点事作?”

“那有事给你们作!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的婚事。静儿,你待你叔父要和待你母亲一样,要说什么,说!”“这个事——”

“静儿!我先说罢!现在有人要买你作妾,你要是心目中有相当的人,赶快决定。你有了托身之处,我呢,怎样死也甘心!”

李静明白叔父所指的人,因为王德曾给过她些暗示。“叔父!除死以外有第二个办法没有?”她把那两条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

“没有!没有!你靠近我一些,我细细的告诉你!”李静把小凳搬近了他一些,她叔父的声音,象半枯的黄叶,在悄悄的寒风里,作着悲哀的微响。“我明说罢:老张要买你!我打算在他提婚之际,把张师母救出来,现在已算失败,不用细说。第一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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