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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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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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海怀宝立即让办公室发通知,将各科室和二级机构负责人请到小会议室,开了一个局务会。海怀宝将五个一献爱心行动的方案跟大家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然后根据各科室和二级机构人数,下达了具体的捐赠指标,由科室和二级机构负责人于星期五以前,把钱物如数交到陈东手上,陈东负责造册汇总。哪个科室不按期保质完成任务,便免去科室负责人的职务。

海怀宝的任务下得死,话说得硬,自然没谁敢怠慢,星期五还没到,该收的钱物就如数收齐了。陈东和小马忙乎了两个休息日,把钱物清点包装好,单等星期一送往古马中学。

星期一早上,等陈东来到财政局大门口,海怀宝已先到达,而且周围围着市支教办的人和一帮报社、电视台的记者。那辆贴着五个一献爱心行动的大红字幅的卡车就停在楼前的操场中间。还有财政局的一些职工也站在一旁,等着陈东打开仓库,好装车。

陈东小跑着开仓库大门。之后大家七手八脚,没多久就把东西装到车上。海怀宝已站在卡车旁,底气十足地开始演说,记者们的镜头和话筒便纷纷递过去,那劲头好像是采访什么凯旋而归的大英雄似的。

准备出发了,海怀宝执意上了大卡车,而把局里的小中巴让给了记者们,记者们还要随车追踪采访。陈东则上了卡车的拖箱,要照看上面的物资。说好小中巴在前边走的,却迟迟没启动。陈东正在纳闷,忽见办公室主任从办公楼里匆匆跑出来,走到中巴前,打开微合的车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红包,一个一个往里面递。递完了,主任才从外面关上门,挥挥手,让小中巴缓缓从身前滑过。大卡车也见机而动,咬着小中巴的屁股,一行人摇晃着出了财政局大门。

大约11点光景抵达古马镇中学。周镇长和王校长已带着师生们守候在操场上,见五个一献爱心行动的车辆已到,都扬起手中的三角小彩旗,高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场面煞是热闹。

小中巴上的记者已提前下车,赶忙冲到前面,高举录像机和照相机,把这激动人心的场面摄下来,以不辱早上从办公室主任手里接过来的现在还塞在口袋里的红包。海局长也从大卡车上下来了,他挺了挺胸,迎着记者们的镜头,阔步走向周镇长和王校长,将他们富有男人风骨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东当然是没资格也没时间上镜的,他忙着把钱物的清单移交给学校总务室主任,吩咐司机把车上的三向挡板打开,让各班班主任配合总务室的人,分三个方向将钱物分发到学生手里。记者们又趁机把镜头晃过来,有的还把话筒支到那些已抱着衣物和书包的学生面前,请他们谈谈接受捐赠的感想,那些学生便面无表情地念叨出一串很成熟、很平稳也很流利的词汇,仿佛庙里的和尚念叨那念叨了千遍万遍的真言。

记者们该拍的已经拍完毕,该采访的也采访完毕之后,周镇长和王校长请大家到镇上最豪华的饭店吃饭。海局长坚决不肯,执意要留在学生食堂,跟学生们同甘共苦。周镇长和王校长没法,只得和记者们拥着海局长,去学生食堂排队买饭。然后众人一起蹲在食堂门口的石阶上,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和也在吃饭的学生亲切交流。

王校长因有周镇长应付海局长他们,回头去通知各位班主任,全校放假半天,让学生拿着市领导捐赠的衣物,回家报喜。并按照海怀宝的意思,和吕品兼课的那个班的班主任商量,在他们班选三四个离校不远不近、成绩好而家贫的学生,让他们立即回去通报,市领导要去家访,请家长在家等候。

·5·

中篇

6

家访的地点在离镇政府七八里远的界背村。家访人员除海局长、周镇长、王校长、诸位记者和班主任老师外,还有陈东和吕品。陈东是联络员,吕品是家访学生的兼课老师,同时海局长也提出要她前往,所以她只得随行。

去界背村有一条毛马路,车子勉强可走,但海局长说,哪有家访开车去的?他这是以一位普通老师的身份去家访。大家也就以步当车,甩着两手,出了校门。

下午的太阳有几分炽热,还没走上两三里,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贵人便一个个汗流浃背、唇干舌燥了。王校长说:“刚才疏忽了,应该带上几瓶矿泉水的。”周镇长说:“到了山上,哪里没有矿泉水?”然后指着前边不远处说,“那边不就有矿泉水?”大家抬头,果然看见前边不远的冲口架着一只不大的竹笕,一股晃亮的清泉从上面射将下来。众人快步上前,有的用手捧,有的直接张了嘴巴去接,咕噜咕噜喝起来。一边大加赞赏道:“好水好水,可比城里那些加过工的瓶装矿泉水鲜甜多了。”

喝够了,也赞叹够了,才发现还有两个人没有动作,一个是海局长,另一个是吕品。周镇长就说:“吕老师是大知识分子,怕像我们这些粗男人埋头撅臀的有失斯文,海局长你顾忌什么呢?到了城里后,你想喝这样的好水,还没地方喝哩。”海局长莞尔一笑说:“我不忙,你们喝够了我再来。”顺手在水边的树丛里摘下一片宽大的箭杆叶。端午节乡下人都是用这种叶子包粽子,也叫粽叶。海局长将粽叶拿到竹笕下,用泉水小心冲洗干净,再卷成一个锥形口杯,满满地接上一杯,双手递给吕品。

众人就哄笑了,说原来海局长是一副怜香惜玉的柔肠。吕品已是满脸通红,稍稍犹豫,还是将水接过去,仰脖饮下。周镇长便开玩笑说:“吕老师你知不知道,刚才海局长在水里放了蛊的,你喝了就会情迷心窍,再也离不开海局长了。”众人又一阵哄笑。有位记者心生好奇,问周镇长蛊为何物。周镇长说:“蛊是民间用毒草和毒虫浸泡出来的药物,谁喝了谁就会丧失意志,放蛊人想让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记者说:“那不是金庸小说里的奇药?”周镇长笑道:“应该差不多吧。”

大家笑着,继续上路。

路越走越窄,不一会儿来到逼仄的山前,抬头眺望,只见远处的半山腰云雾缭绕,错落着几户人家。周镇长抬手指指,说:“今天我们要家访的姓唐的学生家就在那里。”海局长说:“果然白云生处有人家。”周镇长说:“还是我们的海局长有肚才,出口成诗。”海局长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如今记性差了,过去背过的唐诗宋词,全都还给李杜和苏柳他们了。”周镇长说:“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出口就是唐诗宋词,我们这些粗人听都没听过,平时只听过乡下人唱的几句山歌,没什么文化。”

“呃,你何不给我们唱几首山歌?”海局长说,“在城里天天听的是什么恨呀爱呀,心太软卵太硬呀,没意思。”几位记者就笑着说:“海局长见识广嘛,还听过卵太硬,我们可从没听过。”又回头鼓动周镇长快唱山歌,并打开摄像机,对准周镇长。周镇长来了情绪,挠挠脑勺,亮起那沙哑却高昂的嗓门吼道:

妹屋前面一丘田,

一荒荒了十八年。

是丘好田郎来种,

是个好妹郎来连。

大家拍手叫好。海局长说:“还是比兴手法,有韵有辙,内容也含蓄。”要周镇长再唱。周镇长于是又唱道:

情妹生得笑嘻嘻,

莫笑你郎穿烂衣。

莫笑你郎穿烂裤,

烂裤里头有东西。

大家大笑。海局长附在吕品耳边说:“你笑人家穿烂裤没有?”吕品就说:“撕烂你的嘴。”周镇长见大家开心,又继续唱。唱罢,笑声更响了,都说周镇长你的山歌怎么越唱越下了?周镇长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下嘛。”大家说:“从来就是天天向上?你怎么向起下来了?”周镇长说:“有向上就有向下嘛。”

说笑间,有人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一清点,原来不见了王校长。周镇长说:“没关系,我们原地休息一会儿,一路上没见年轻村姑,王校长不会被拐走的。”果然没多久,王校长就从来路的转弯处冒了出来。海局长就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捡裙子去了?”王校长没听过周镇长刚才的山歌,有点莫名其妙,说:“没捡什么裙子呀,只屙了泡尿。”周镇长说:“一泡尿,几条槽,看你拖下好远了。”

这一下海局长想起一则幽默,说道:“大鸣大放那阵,学院里组织开会,要教授们发言,一位教授很踊跃,说党的领导怎么光荣伟大,社会主义制度怎么优越、美好,革命运动怎么及时、必要,但是……就在他正说但是的时候,忽觉丹田痛胀,尿意急迫,于是扔下但是,出门上了厕所。谁知等他痛痛快快解决问题回来,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发生变化,那些接过他的但是大鸣大放的教授们已被打入另册。那教授从此缄口不语,运动中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埋头读书搞他的学问,竟然躲过无数风风雨雨,而那些打入另册的教授们则统统下放农村或进牛棚,吃尽了苦头。若干年后,外放的教授们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学院,其时教授已著作迭出,硕果累累。牛棚教授们感慨万千,叹道,当初本是一同出道,如今相互之间的距离已不知有了多远。教授沉吟片刻,深有感触地说,要说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就一泡尿的距离罢了。”

大家说海局长的故事太有意思,颇具历史沧桑感。又说今后各位不要叫王校长了,就叫尿教授得了。

这么一路说笑,那高低不平的山间小道也就不再高低不平,不觉就到了姓唐的学生家门口。忽然一只大黄狗翘着尾巴,竖着耳朵,狂吠着箭般射了过来,将众人吓得不敢近前。还是周镇长老到,面无惧色,继续上前,对黄狗吼道:“阿黄我们老朋友了,你还叫什么叫?”那黄狗便不再吠叫,耷起了耳朵,在周镇长前面摇尾乞怜起来。周镇长回头对众人说:“咬人狗不叫,叫狗不咬人,阿黄实际上是见来了这么多客人,激动不已,大声对大家说,你们好,你们辛苦了,欢迎各位光临指导!”说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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