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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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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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罗凡记得那个黄昏,他的心境是平静的,他之所以一下班就往家赶,并不是要回去占有小茗。罗凡反复琢磨,只可能与一件事情有关。当时那陡然浮上他心头的意念,至今还历历在目。

也许读者还记得那个黄昏小茗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事,小茗挂完罗凡和川溶的衣服后,桶里剩下的便是小茗自己的东西,小茗弯下腰从桶里拎出一条浅红色裤衩支到衣架上,又弯下腰从桶里拎出一块白色|乳罩搭在裤衩上,然后小茗伸手将它们往铁丝上一挂。这是我描述那个黄昏的事件所写过的文字。问题就出在这里。

当时罗凡正从阳台下面的路边经过,这是罗凡一家人走进那栋楼的必由之路。罗凡早就看见小茗在阳台上晾衣服,所以他一边走路,一边将脑壳仰着,一双眼睛盯住目标不放。就在这时,有两颗晶亮的东西从空中飘飞而下,不偏不倚,一颗打在罗凡的腮上,一颗打在罗凡的唇边。罗凡意识到这是两颗水珠。罗凡下意识伸出舌头,在唇边和腮上舔了舔。应该说他唇边和腮上的东西一定是寡然无味的,因为那是两滴平凡不过的水滴,可当罗凡偏首望见头上是一条浅红色裤衩和一副白色|乳罩时,却硬是觉得舌头上沾着一层淡然的暗香和甜腻。罗凡身上滚过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有些耳热心跳,不能自已了。在墙角转弯处,罗凡又一次回头,往自家阳台上瞄了一眼,但见搭在衣架上的裤衩和|乳罩随风晃了两下,晃出两道奇妙的弧线。因此,当后来罗凡坐在沙发里,看见灯光下的小茗穿着半透明的连衣裙,那突兀的胸罩和惑人的内裤在连衣裙里若隐若现,罗凡整个儿便迷乱了,一下子从理性的男人变成冲动野性的狼。

罗凡继续在街头逡巡着。

他连小茗的半个影子都没发现,却在内心的屏幕上,将自己和小茗之间发生的事件重新演绎了一遍。罗凡默默地反复呼唤着小茗的名字,觉得他可失掉一切,惟独不可失掉小茗。罗凡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弄不好他要为此付出最大的代价。罗凡想,如果他没有机会向小茗忏悔,这便是他最后的选择。

罗凡从一条街走向另一条街。罗凡心存侥幸,说不定在某一道街口,小茗会从天而降,让他重新跪到地上,用他的眼泪洗去他对她的非礼和侮辱,然后再牵着她的手,走回他曾经向往着的家,走回他那已经残缺的世界。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七彩灯光轮番快速向舞池扫射着。蓝青像一朵云,轻盈盈,舒展展,依托于我悬着的臂弯。一道彩光横过来,另一道彩光又横过来,我看见蓝青的嘴唇微抿着,一双俊眼开始还脉脉瞟着我,继而便轻轻地悄悄合上了。

待我们就地转毕一个360度的圈,另一片彩色光扫过之后,我看见蓝青眼角渗出两颗泪珠,那么晶晶莹莹,蓄含着千种风情,万般哀伤。我把蓝青搂紧了,用我宽厚的肩膀枕托住她芬芳的云鬓。我有些感动,俯在蓝青的耳边,小声说道:“真有些奇怪,那天你从商场里走出来,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彼此之间有一种什么联系似的。”

蓝青没有立即回答我。她的腰肢随着音乐的旋律不自觉地荡漾了一下,温柔鼓颤的胸脯贴住我的胸膛。我脚下的舞步慢了四分之一拍,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生长出颤然的感觉,使我惊愕得有些不能自抑。只听蓝青的声音梦幻般飘过来:“你那是第一次见到我,可我好久就认识你了。”

这天晚上我和蓝青仅仅跳了这么一曲,之后我俩就躲到舞厅角落上的沙发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对蓝青说:“既然你已经认识我,为什么不早让我认识你呢?”

蓝青瞥我一眼,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是不是相见恨晚?”

我说:“也许吧。”

蓝青说:“那个时候,我心中装着另外一个男人。我的心胸很窄小,不能同时容下两个男人。”

我仔细瞧了瞧蓝青,我觉得这个女孩有些不同一般,真有点出语不凡的味道。

蓝青也瞧我一眼,却许久不出声。

我说:“现在你的心胸开阔了?”

蓝青说:“现在依然如故。”

我说:“你这样的女孩,如今已很少见了。”

蓝青说:“所以你乐意接受我的邀请。”

我点点头。我的手从她腰间撤退下来。这只手从我们跳舞时就驻扎在那里,一直没有退守。我用它握住了蓝青的小手。我觉得蓝青的手细腻丰腴,质感得令人难以忘怀。不过这只手带着薄薄的凉意,让我生发出一种别样的感慨。我把这只手握紧了,我要用我的热量去传导它,感应它,将它焐热。

蓝青说:“我这样的女孩真傻。”

我说:“不完全是。”

我又想起蓝青刚才说过的一句话。我问她:“那个时候,你心中装着的那个人呢?”

蓝青把我手心的手抽走了,目光从近处移开,懒散地瞟着舞池上方扑闪的灯光。我知道蓝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或许为此付出过太多的情感代价。我于是有意寻找另外的话题,以此分散蓝青心头的乌云。

我重新握住蓝青的手。蓝青收回目光,望定我。幽黯中她的目光很深沉,脸上的情形也让我猜测不透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我忽然想起,直到此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我说:“你大概没意识到,我现在还没知道你的名字呢?尽管我们相知已经不浅。”

蓝青说:“看来你不是那种粗心的男人,竟然还想起问我的名字。”

我听出蓝青话里的讥讽意味。我只能说句对不起,以表歉意。

蓝青说:“名字对人其实不是十分重要,一个人随便叫什么名字都行,而人的感情却总是勉强不来。”

我望着蓝青,觉得她的话说得很有意味。但我还是坚持说道:“对于我,你的一切都是重要的,包括你的芳名。”

蓝青于是手指舞池上空的彩灯,对我说道:“你看那些灯光的颜色好不好看?”

我不知蓝青问这话的意思何在。她应该先告诉我她的名字是什么。但我还是根据蓝青手指,望着彩灯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观点。

蓝青说:“我的名字与那彩灯的颜色有关。”

我说:“什么颜色?”

蓝青说:“你觉得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不过我可告诉你,我的姓名只有两个字。”

当时我仅仅觉得,蓝青以这种方式要我猜测她的名字很有趣,根本没意识到她是在跟我逗乐。真的,没意识到。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她的真名,那是她自己告诉我的,而这个时候我已经认同蓝青的观点,名字对人的确不是十分重要的,重要的是人的本身和人的感情。

当时我说:“别忙,我一定能猜中,你让我先推敲推敲。”

我说着,装模作样地推敲起来。最后我对蓝青说:“我最喜欢的是那些彩灯中的青灯和蓝灯,这两种灯光给我的感觉宁静平和,舒缓深沉,你的风格或者说你给予我的感觉,就是这个样子。”

蓝青把头偎进我的怀抱。

我继续说:“你的名字一定叫做蓝青,以后我就这么称呼你。”

蓝青不再吱声,偎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像一只小羊羔。我用臂弯轻轻地护卫着她,生伯外边强劲的鼓乐侵入这块领地,冲撞蓝青脆弱的梦幻。

就这样,直到舞会散场,直到舞池上方的彩灯换成晃白的大灯泡,蓝青才将深埋的头抬起来。蓝青这时已是泪眼婆娑,一脸的苍白的凄楚和哀伤。但蓝青还是强作欢颜,说:“我把名字告诉了你,你呢?总得告诉我点什么吧?”

我说:“我的名字你不是已知道了么?”

蓝青说:“那是我自己弄到的。”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我忽然想起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给了我一枚钥匙,那枚钥匙后面刻着一个数字:1234567。

我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念头。我说:“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总可以吧?”

蓝青说:“那还差不多。”

我说:“我的电话号码是:7654321。七位数。”

蓝青说:“你这是哄小孩,哪有这么巧的电话号码?”

我说:“世上的事情奇奇巧巧的多得很。比如说你跟我的交往,比如说你的名字。你总知道这句话吧:无巧不成书。”

蓝青说:“我相信这一回,回去后就给你去电话,证实证实你是不是这个电话号码。”

我们说着站起身,离开舞厅,来到大街上。晚风从树叶间吹过来,撩起蓝青的鬓发,撩起我们依依的情绪。我要送蓝青回家,她坚决不依,钻进一部刚开过来的的士。但旋即蓝青又从的士里退出来,走到我身旁。

蓝青说:“那个男人对我来说再也不存在了,他伤害了我,也伤害了我和他的感情。”

蓝青的话让我深受感动。可我无言。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指,将她那被风吹乱的额发抚平,让路灯的光明在她额上留下些许亮丽。

蓝青抓住我的手,把它从她额边移开。尔后蓝青便转身,毅然朝的士走过去。

冯良在这个城市并没有呆很长时间。他的事业已经移到南方一座新开发的城市里。事实上他发迹的过程几乎都在南方,这座内地城市好像自始至终都不愿接纳他。当初离开这里南下,他就带着赌气的愤恨情绪。后来他在那边干出了名堂再回到这里,他的情绪仍然得不到改变,尽管他好想把他的聪明和智慧留在这里,把他的血脉和情缘牢牢扎在这块土地上。

当然冯良也知道,他当时的这个念头缘自一个潜伏心底的动因,他依然如故地系恋着这个城市里的一个女人。最初的冯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得不能再土的农民的儿子,像绝大多数他这样的农民的儿子一样,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想都没想过,要走出那个山旮旯,到外面来闯世界。可后来那个他自小暗恋着的女孩,却丢下他,走出他的视线,让他始而悲凉自弃,继而愤然不满,后痛下决心,走出山外,就是成不了汉子,就是碰个头破血流,也毫不足惜。

冯良在这个城里莽撞了半年,起早摸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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