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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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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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使川溶备感失望。何况冯良用的是富人包二奶的方式,这更让川溶受不了。

那天川溶走出123小区后,满心都蓄满了委屈,差点连眼泪都淌出来了。她原本是一位很富于理性色彩的女性,曾经凭借女人少见的理性,牺牲了初恋,到这个城市里换取了户口、工作和舒适的生活。但她同时又是情感动物,时时刻刻都想寻回逝去的初恋。这时冯良终于出现了,虽然川溶知道这段情缘不会太长,但她却企图保存住它的原汁原味,不愿掺进她已恨透了的物质的因素。结果这一切还是如期而至,而且是这么迅速。川溶真的想不到,那纯情的初恋在这个物质世界里那么容易败死。

不过,当冯良离开这个城市即将南下的那个烟雨迷蒙的傍晚,川溶还是收下了那枚心形柄铜质钥匙。这个时候川溶已把它与初恋的纯洁完全区别开来,当成毫不相干的两码事。

后来川溶特意用这枚钥匙开过那扇门,怀着一种凭吊的心情,在这个房子里呆了半天。再后来,川溶把钥匙给了另一个男人。

有脚步声自门外响起来。

按照川溶曾给我设计好的,我已经打开那一挂美丽的紫色窗帘,并揿下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的免提键,拨了168台的某一个号码。那熟悉的旋律立即从电话机里飞扬出来,且伴随着播音小姐甜蜜的声音:“这是川溶小姐特为肖先生点播的歌曲,无论您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您肯费心坐在电话机前,按下168台的号码,您就会听到川溶小姐为您点播的这首优美动听的歌曲……”

这里的“肖先生”就是我本人。读者早就在翻开这篇小说时看到了标题下那个蹩脚的署名,168台小姐指的肖先生便是这个角色。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稀奇,因为川溶早跟我说过,她已在168台为我点了歌,要我用那枚心形柄的钥匙打开这扇门后,先拉开紫色窗帘,然后拨打168台。

奇怪的是,我竟在电话里听到一段非常熟悉的旋律。这是我那天在海韵歌厅里听到的小曲。那支小曲还未曾在这个城市唱红,未知川溶那么多歌不点,缘何却点了这首歌,而偏偏168台又储藏了这首歌。

就在我愣怔着的当儿,蓝青的嗓音流泉般从电话里飘了出来:

那年迷失他乡

周围都是冷漠的目光

人静的雨夜梦见她

梦见她带泪的脸庞

梦醒时她的叮咛还在耳旁

才知前路仍然很长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我无动于衷,没有立即迎过去。我以为那是川溶。川溶已经把一切都设计好了,从我跟她的相识,到古籍部书库深处的偷情,到用铜质钥匙打开这扇奇特的门,到拉开紫色窗帘,按下168台,到她的如期而至……

在这一系列的程序中,川溶始终充当着两个角色,一个是理性的川溶,她一直隐蔽在幕后,精心构思策划,按照逻辑编排故事的起承转合;一个是纯情的川溶,她与我水|乳交融,生死相恋,把我引向情感的渊薮而欲罢不能。眼下川溶正一步步走向我,我不知她又将跟我走向什么未可预料的情节。

令我深感意外的是,从门边走进来的竟然不是川溶,而是我那位户籍警朋友。

我木了片刻,把他让到椅子上。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刚才我拉开窗帘后被他瞧见了!即便这家伙瞧见了,也未必知道是我呀。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朋友开心地笑了,说:“我们做警察的,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

我不可思议。

他说:“那天你跟我在街上查对门牌号码时,你已经把秘密暴露给了我,你手上那枚铜质钥匙的柄上一面有颗钻石,一面是一串很有意思的数字:1234567。”

我说:“你这号人太可怕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人好没心眼。”

朋友告诉我,他是来告诉我一件事。他说罗凡已经死了,是跳河而死的。大概有两天时间了,他的尸体是今天早上才在河边发现的。罗凡身上别的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手上却紧紧抓住两样东西:一条浅红色女式裤衩,一块白色|乳罩。因为罗凡为了找什么外甥女曾去过派出所,所以办案人员毫不费劲就辨认出了罗凡的面目。

后来在了解罗凡的死因时,才知道罗凡跳河的当晚曾去过海韵歌厅。不知他从哪里得到的情报,说他的外甥女小茗就在海韵歌厅当歌星,而且把她自己做词谱曲的一首歌唱得特有情调,省电视台都来了人录了音,即将在省内外引起轰动效应。罗凡走进歌厅时,歌星正唱得非常起劲,台下的听众几近疯狂,掌声一阵一阵,热烈异常。罗凡走到台前,不合时宜地朝着歌星大呼“小茗小茗小茗……”并扑过去要拉歌星的手。

歌星的歌陡地断了线,她睁大眼睛朝扑上前来的罗凡盯了一下,身子一扭躲过他的双手。歌星怕乱了歌厅的秩序,拦住上前要捉拿罗凡的保安人员,把罗凡引到后台的休息室。她打开那扇后门,指着门外说:“这里没有小茗,你要找的小茗已经死了,你若不信,去问问别人,问问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看他们看见那个叫小茗的女孩没有。”

罗凡在歌星面前站了足足三分钟之久。这么站着时,他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定定的,两颗眸子好像是嵌在眼眶里的两粒围棋黑子。最后他知趣地走出了那扇小门,走进茫茫夜色之中,走向另一个世界。

朋友还告诉我,验证了罗凡的尸体后,他们又找了那位歌星和川溶。歌星已经离开海韵歌厅,不知去向,很可能已不在这座城市。后来问过川溶,她知不知道一个叫小茗的女孩,川溶流着泪说,小茗是她的亲外甥女,在她家住了一年多,是跟罗凡发生那件事后出走的,一直没有回去。只是川溶不知道在海韵歌厅当歌星的女孩是小茗,因为她没去过海韵歌厅。只是不久前川溶偶尔在广播里听到一首歌,那旋律很熟悉,那嗓音也像是小茗的,便为一位朋友向168台点了这首歌。

说到此处,川溶对办案人说,也许这位朋友知道小茗在什么地方。两个月前川溶跟这个人约定在商场门口见面,她因出门后又回去拿伞,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她拐过商场的墙角时,还看见他跟小茗打过招呼,他那非同一般的眼神,让她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户籍警朋友说:“川溶说的这个人,你不否认就是你吧?”

我说:“你是说我跟罗凡的死有关?”

他说:“也不完全是。我们主要是要找到小茗,她是罗凡死前最后接触过的人。”

我说:“我从来没跟一个叫什么小茗的女孩交往过,你可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他说:“你是去过海韵歌厅的。海韵歌厅的老板告诉我们,你是他们歌星的男友,你亲自陪她排练那首已逐渐唱红的新歌,而且还坐在一边录了音。”

我说:“她不是小茗,是蓝青。”

他说:“蓝青?蓝青会不会就是小茗?”

我说:“这是你们警察的事。”

他说:“不管是蓝青还是小茗,如果你知道她的行踪,还麻烦告知一声。”

说着,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重新把那挂美丽的紫色窗帘放下来。我知道川溶再也不会朝这挂窗帘走过来,走进我用心形柄的铜质钥匙为她打开的这扇门。缘起还有缘尽时,何况我距川溶的情缘自始至终便掺杂着太多的因素,这些因素像无形的蛛网,编织出这个情与缘的故事,最终又羁绊着这个故事,将它生生地勒死。

接下来我又想起另一个女性,那个被我叫做蓝青的女孩。她是不是与罗凡有过瓜瓜葛葛的小茗?我不得而知。事实上她是不是小茗,对我又有何干呢?我仅仅与一个愿意叫蓝青的女孩有过交往,我在她身上看见一道影子,一道与她叠印着的我有意无意寻觅了许多年的影子。这是我爱上她的惟一的理由。我好想把手上这枚钥匙交给她,让她自己打开这扇门,把她和她身上那道奇特的影子保存在这个神秘的房子里。

但我无法找到她。

她到哪里去了呢?她还在这个城市里吗?难道她就那么谜一样走进我的生活,又谜一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掉,消失得那么无影无踪?

我在房子里无聊地绕了一周。我决定离开这里。没有人跟我走进这道门,走进爱情温馨的怀抱,我一人呆在这里将完全失去意义。我瞟一眼房间里的设施,带着一种荒凉的有些古怪的心情,缓缓向门口挪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震响了。

我心上一阵惊悸,不知是被这个声音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刹住步子,然后转过身来,朝床头柜那个方向望去。

我看见那部刚才我收听过168台的电话机震颤着,那样子带着几分抒情的意味,像一位初恋的情人第一次得到爱的信息。

我走过去,拿起话筒。是谁打的电话呢?谁会往这部连我都不知道电话号码的电话机打电话呢?我感到非常纳闷。

但我立刻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那个声音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组装起来,还是拆开,我都能听得出。我说:“蓝青,你怎么想起要打这个电话?你是怎么知道这部电话的号码的?连我至今还不知道它的号码是什么呢。”

蓝青说:“是你亲自告诉我的。”

我说:“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蓝青说:“7654321。你不是曾告诉我一个这样的号码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了。我这是给她开玩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城市会有这样的电话号码,而她居然当了真,居然用这个电话号码找到了我本人。

真正的滑天下之大稽。

我说:“蓝青,你在哪里?好多人包括我都在找你呢。”

蓝青说:“我在哪里,这难道那么重要?这你用不着管。我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才给你打电话,莫非你就不想听听我的声音?”

我说:“当然。”

蓝青说:“那就够了。”

然后电话挂断了。

我久久地握着话筒,好像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而没有说出来。可此时我惟一的办法只有缄默不语。这是我惟一能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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