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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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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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这条街的名字,既没有询问,也绝不关心,因为他的兴趣并不在这条街上。

他的兴趣就在这些人的身上,鲜活的生命,那是最不可复制的美妙风景。

周围川流不息的行人也在看着有些鹤立鸡群的一男一女,心里揣测着这两人的关系。

苏楠却毫不在乎旁人的异样目光,兴致颇高,不时拿起一件小商品,询问着价钱。

“苏楠。”萧云忽然轻轻喊了声。

“嗯?”苏楠在前两步,听见他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觉得奇怪,停步,回头,凝望。

“爱情使人忘记时间,而时间,也往往使人忘记爱情。”萧云轻声道,那抹微笑醉人。

在颓然的午后,在喧闹的街头,在拥挤的人潮,苏楠只听见那把摄人心魄的清越嗓音。

她竟哭了,泪水慢慢在眼眶内积聚,越积越多,那张飘逸清隽的脸庞早已模糊不清。

她绝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喜欢伤春悲秋,在她眼中,只有那些吃饱了撑着的闲人,或者郁郁不得志的逸士才喜欢这样徒劳无益,不管心里有多少委屈,有多少哀伤,她从来不说,那只能在荒芜人烟之地发泄,午夜梦回,自己爱怎么回味就怎么回味,但人前人后,她总是能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她一直以为,人都是这般活下来的。

可这个年轻人总是能抓住她心中最柔软的弱点,不偏不倚,一击即中。

她不说,并不代表萧云不知道她内心的那种苦楚,那种与这个世界隔阂的寂寞。

她深深爱了那个男人整整十年,十年的感情,很长,很漫长,能真正放下吗?

十年,是一个轮回。

一如新华国令人难以忘却、难以磨灭、难以释怀的那十年。

如果十年的记忆真的那么容易放下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作家写伤痕文学了。

“你的心里有一面墙,只要推开,就能看见天堂。”萧云不知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苏楠垂下头,遮挡住面容,一滴清泪从她下巴尖流下,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萧云递来一张洁白纸巾,她默默接过,没有摘下黑框眼镜,轻轻擦拭着脸庞泪痕。

纸巾完全湿透,她依旧没有抬头,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了河边,景致消残。

萧云远远望着那个注视着河心的娇弱身影,眼瞳似有些哀悯,缓缓走了过去。

苏楠停止了所有细微的动作,似乎陷入回忆的漩涡,抱着臂膀,颤微微地在啜泣。

声音微弱,仅仅能闻,萧云心里隐隐发痛,他能清晰感觉到她伤心欲绝的程度。

他知道,今天在养生园再次见到陈道白,又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痛苦回忆,细细碎碎,纠缠于心,淡淡勾勒出悲凉。他也清楚,从仁爱医院回来,她就一直在强颜欢笑,一直憋着那股烦闷,一直在恍惚迷糊,连个简单菜单都没下好,甚至在面对那几个地痞流氓时,都带着发泄愤懑的火气。

这一切,田姨看不出来,但逃不过他的敏锐双眸。

她整蛊他的那两个问题,并非他听不出,只是不想拆穿,以期让红颜一笑罢了。

费尽心机。

这朵玫瑰在泪雨中傲然绽放着,直到最后一滴水珠从花瓣滴落,眸中再也古井不波。

河风徐来,一种清水冰凉的气息沁入肌肤,河的对岸,是古城区的现代化高楼。

一条河,普通的河,并非楚河,也非汉界,却铸就了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苏楠安静伫立,皱着两道秀如远山的黛眉,纤手紧紧裹住那团渗满泪水的陈旧纸巾,眺望着河中央逆流而上的几条竹排,轻声道:“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记,就一定会忘记?”

萧云轻声道:“是的。”

苏楠叹声道:“说,永远比做容易。”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叶子的离开,并非是树不曾挽留,也并非风的一味追求,而是它向往自由,向往远方。离去,让一切事情都变得简单,人们会变得善良,像个孩子一样。苏楠,重新开始吧。”

苏楠并未说话,安静了下来,柔和的夕阳光下,清澈明艳的面容犹为柔美。

萧云漆黑眸子里闪现一片柔情,伸出右手,小心地为她理一绺被河风吹乱的秀发,柔声道:“你就像是一个黑暗中的剑客,因为看不见,只好盲目挥舞着剑护住全身,以免受到伤害。可是,这样一来,也会砍掉想要拉你离开黑暗的手。”

苏楠也在静静望着他,轻声道:“你想拉我走出去?”

萧云点点头,轻声道:“你本就不属于黑暗,接住我的手吧。”

苏楠笑着摇头,轻声道:“我才不接,这只在黑暗中伸过来的手,一定是咸猪手。”

萧云不禁莞尔,温柔道:“苏楠,放下吧。”

这回她没有再摇头,轻声道:“嗯。”

萧云了然轻笑,抬头三十度,望向远方,很远的远方,大概是母亲所在的地方,淡淡道:“叶子向往远方,人也一样。向往一个地方,或者想念一个地方,都是因为那里的人,而不是那里的风景。一个城市会跟自己联系起来,也是因為那里有和自己相关的人,有你放不下的人。苏楠,如果我有天离开了,你会想念我所在的那个城市吗?”

苏楠一愣,讶异道:“你要离开宁州?”

萧云轻声道:“也许,我并不属于这里。”

苏楠刚刚沉寂的心境像是被毫无征兆地撩拨了一下,轻声道:“你想去哪?”

萧云轻声道:“我想回家。”

苏楠皱眉道:“你家在哪?”

萧云望了眼深邃的天空,自嘲笑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苏楠身体猛然一震,瞳孔骤然张开,还没说什么,那个年轻人就走开了。

————————

三条街以外,挨着丹青巷,是一片街肆食档,大小招牌争相辉映,吸引着一众食客。

这是一间昏暗简陋的小饭馆,没有招牌,只是用粉笔在一块木板写着:填肚子。

很实在。

饭馆原本就是用来填饿充饥的,现在不少人却将其理解为奢侈享受的场所,不伦不类。

店的主人是一个枯瘦伛偻的老头,跟这间店铺破旧残败一样,都有些风烛残年之意。

他还有个伙计,是个矮小漆黑的青年,平时不大爱说话,见人总是一脸腼腆的笑容。

小店很小,光线也不大足,天未开始黑,房梁屋顶中央的那盏60瓦灯泡就已经亮了。

只有五十平米的铺面摆了七张八仙桌,有些拥挤,没有太多繁琐雕花装饰,简单实用。

由于小店并不金碧辉煌,也没有空调风扇之类的温度调节器,大热天时,谁不会想在填肚子的时候受罪,所以客人寥寥可数,只有几只苍蝇停留在桌面没有仔细擦干净的油迹上,偶尔搓搓几条细腿。

老头也落个清闲,蹲在门口,捧着一根竹节烟斗,掏出火柴点燃,咂巴咂巴抽起来。

烟雾缭绕。

他抽了几口烟,似乎受不了呛味,弯下腰,不停地咳嗽,每一次都从咳入心肺。

傍晚的阳光虽艳,却温柔,从门外斜照进来,把老头的影子,轻柔地投影在地上。

矮小青年坐在进门第一张笨重的积满油腻的木桌旁,看着老头的背影,憨憨笑着,手里端着一碗拌着焦黄猪油渣的酱油饭,不时地扒两口,虽然不是什么山珍佳肴,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远非满嘴腻腥的随意,一碗饭吃完的时候,没有一粒米饭残余,还意犹未尽地舔着碗里的剩油。

倏然,小店的对面出现了七八号形迹可疑的人物,正远远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陈皮哥,这条街就剩这一家没有同意搬走。”一个戴着金项链的痞子指着小店。

“店的老板有什么背景吗?”瘦竹竿一样的陈皮显得很谨慎,心机果然很重。

“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带着一个废物矮子,哪有什么靠山?”那痞子不屑道。

“嗯,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走,哥几个去小店吃点东西。”陈皮大手一挥,便走过去。

这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大摇大摆走进小店,大马金刀地坐了两桌,拍着桌子叫老板。

原本安静僻远的小店,一下子喧闹烦嚣了起来。

一对情侣正眉来眼去吃着美味可口的猪肉炖粉条,见势头不大对,钱还没给就溜走了。

只剩下昏暗角落里一桌,背着门口坐着一个人。

那人戴着鸭舌帽,似乎没察觉有什么异样,依旧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着鹅肉炖宽粉。

蹲在门槛抽烟的老头并没有拦住夺门而出的那对情侣,两根嶙峋的手指生生将燃烧得正旺的烟丝掐灭,缓缓起身,露出个笑容,满脸的皱纹折子,在古铜似的皮肤衬托下,像一朵被太阳晒焦的**,走到几个痞子面前,微笑道:“几位,吃点什么?”

“给我们推荐几个好吃的菜。”那个脖子上挂着条金光灿灿的项链的青年傲慢道。

“袈裟鱼,红烩牛尾,青菜狮子头不错。”老头掰着手指,说了三样。

“好,就来这三样吧。”那个项链晃眼的痞子扬扬手,挤出一个虚伪的灿烂笑容。

“对不起,没有。”老头轻声道。

“没有?那你给我提这三样干什么?耍我?”那痞子愣了下,一拍桌子,大声质问道。

“你只是问好吃的菜,我没说就一定有。”老头不恼不怒,笑容比那条项链还要金灿灿。

“那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那痞子也觉得理亏,便忍气吞声退了一步。

“拌山蕨菜,肉丝煮榨菜,虎皮肘子炖菜粉。”老头脱口而出,显然这是他拿手好菜。

“不会又没有吧?”那痞子吃一堑长一智。

“这是我们的招牌菜,你说呢?”老人笑而不答。

“好,先弄着,每桌上一盘。”那痞子有些不耐烦道。

“对不起,没有。”老头轻声道。

“妈逼,你刚才不是说有吗?”那痞子阴沉着脸,隐隐作怒。

“刚才是有,现在卖完了。”老头轻声道,微笑的时候,灰白的眉毛轻微斜起。

“那你有什么?”那痞子望了眼默不作声的陈皮,强压下那腔怒火。

“什么也没了。”老头说了句足以让任何人都忍无可忍的话。

安静,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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