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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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专-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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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哪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又在这么晚的时刻前来拜访?

真是太失礼了。

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娄恬一时没想到要知何应对才好,而,她今天也没心情见他,不想在这么沮丧的时刻还得想着他的冷淡推拒,加深自己糟糕至极的心绪。

“很抱歉吓着你,让我进去,好吗?”见她不语,像是吓着了,祝则尧满是歉意地轻声问道。

“你走吧。”她摇头。

他这几天来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在各方面,不管友情或……其它,他都没打算与她有更进一步。

这几日来的难堪,她领受了,也不强求。不管他有着怎样的苦哀,她不管了,尤其在现下这么难过的情况下,她只会把他加倍地恼在一块儿,没能有什么温柔体贴去探索他的种种。他还是别进来的好;何况,已经不是朋友了,让一个男人进闺房来,像什么话!

“娄小姐!”见她别过身去,依稀像在拭泪,他整个人都快急疯了!但又不敢提高音量或硬是闯入,怕惊吓到她,也怕引来丫鬟,那就没法谈话了。

“你不让我进去没关系,可不可以请你转过头来?我们谈谈好吗?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你跟我说,我替你解决!”

娄恬听了,更加恼他,如他所求地转身面对他,不只面对,还瞪着。可惜被泪水润红的眼眶显不出她极力欲表现的悍性,徒增更多的楚楚可怜,揪疼了他那颗为她跳动的心。

“娄小——”

“你,你是我什么人?居然敢说要替我解决这样的话?!你、你——”很想骂骂他、羞辱他一番,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骂人的话,娄恬只好第二次说着她的逐客令:“你走!”

“只要你跟我说是谁教你这样伤心,说完了我就走。”祝则尧坚持着这一点,语气依然是怕吓到她的轻柔,但意志十足坚定。

“不,我不说!”她摇头。“我怎样都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呢?我们是朋友——”

“这时候又是朋友了?我真是受宠若惊。”她对他摇头,“不过,谢谢你的施舍,我没有朋友。”笑了,自嘲而落寞。

“娄恬!”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两个人都怔然相对,一时无言。

是娄恬,不是小姐、不是娄小姐,不是其它各种生疏客气的称词,不再有那样方便的掩饰来伪装一切只在泛泛之交的界线之外,他越过了那条线……

该改口的,该立即找个说法来把现下这个不妥当覆盖过去的,他应该的,然后……然后……重蹈伤她心的覆辙是吗?!不!他做不到!知道这会知此伤她之后,他怎么还做得出来?

“你叫我什么?”她问,给他机会,让他趁机发挥伶俐的口才,将方才情急下脱口的低唤做出解释、做一番巅倒,好蒙了她的心、安了他的神。一切又可如他所愿的太平无事,没有人会因此自作多情,惹他远避。

“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我的心情太糟,说不出什么好话,管不了你的真心或假意,没力气体贴你的忽冷忽热,我只想一个人……”不想再多说话,她背过身,无力地坐在一张绣墩上,任凭心情更加糟糕下去,一点也不想挣扎,随它去了。

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走,放她一个人难过?他不会走的,就是无言地陪陪她也好。

他不知道是什么教她这般伤心,也或许没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留下来是帮不了她什么的,但他怎么能走?他不要她的泪颜是他今晚最后的记忆,他不要她不开心!他也不要她……气他。

当他还没准备好时,他便开始说了——

“那幢恬静居……是我父亲一手规划建造出来的——”直到发现自己竟是起了这样的话头,他有些惊骇地顿住。然后,发现说下去并不难,对于这件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过的私己事,对着娄恬说出口,并不难。所以他接下去说了,也不在乎她是否听进去了。“我没见过我父亲。他在我未出生前便已病故在前去应考的路途上。叔父告诉我,父亲是一个很出色、很有才华的人,他不在乎家贫,读书只为自娱,不为求取功名仕途。十二岁父母双亡之后,他一手拉拔幼弟成|人,不求任何人的施舍怜悯,以着瘦弱的身躯去做各种粗重工作换取两人的温饱。长年的积劳下来,父亲的身子也操坏了。”

娄恬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并悄悄地走过来打开扣环,将纱帘卷上去。

两人的目光相对,她侧身靠坐着窗台,伸手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他会意地探进半个身子,也侧坐在窗台上,两人好近,她身子向内,他的向外,一部分的衣袂是迭在一块儿的。

“我父亲有诸多长才,但因心性淡泊,日子但求温饱,不求富贵,所以不曾刻意去寻求表现发挥。他帮叔父完成终身大事,自己却从未打算过这方面的事。叔父说,父亲身体不好,不想误人,又喜爱清修,要不是叔父极力反对,父亲早找一座山隐居修行去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他马上说下去,也不显露任何情绪观感。知道他顿下来是为了整理心中的纷乱起伏,然后在今天一次说完。也就说这么一次了。他那深藏的心事,从不与人说,不因为见外,而是、就是不愿说出口,也不能畅意说出口。

他瞧见她颊边遗留有未干的湿意,未及多想,便伸手要去拭。直到碰着了她粉颊,才惊得顿住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羞羞然地拉下他的手,是想推开这样不合宜的举措,可反教他的大掌握住了她小手不放。她也就……由他了。

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了:

“当时有一位告老还乡的田姓官员打算在永昌城盖一幢宅子养老。田老爷的儿子们在京城各有成就,没一同回来,只有一个晚年意外得到的女儿承欢膝下。田老爷找来全永昌城的巧匠,请他们为他设计出最风雅、最得他心、最独一无二的宅子,打算花一万两银子去建造。在当时,那可是笔不得了的数目,一下子全永昌城的工匠都疯狂投入这件工事的争取,都想得到这件工程,我父亲与其中一位工匠交好,在那名工匠的力邀下,同意加入帮忙。

“他一手包办堪地、规划、设计,以及陪同友人来到田老爷面前讲解理念与争取工事的承包。在那时,父亲遇见了一名女子一一也就是田家的小姐。”

进入重点了,她知道。娄恬不是没猜测过祝则尧极力阻挠她买下恬静居的原因,想着他或许与这宅子、与那些闹鬼传闻的相关人物有极密切的关系……但又因前一阵子那些夫人们的说法而动摇,清明的肯定又迷糊了去。

“恬静居花了两年建造,父亲与田小姐的情谊也在长期的相知之下,互许了终身,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父亲对田小姐百般珍护,一切以她的闺誉为念,不想她有丝毫损伤。”他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幽暗了——

“别说官家人通常不会与商家结亲了,当时家里穷,就算一般人家也不会轻易把女儿嫁过来,何况田老爷呢?我父亲心里自是明白这一点,于是决定上京赶考。他在家乡是有功名的,只是无意于仕途罢了。为了田小姐,他必须去应考、必须金榜题备,全然不顾自己容易生病的身体是否负荷得了这样长途的辛苦跋涉,也就去了。然后,五个月后,他的骨灰被一同去赴考的人送了回来。他在半路上便染上了不治之症,病殁了。然后,又过了半年,田家小姐在恬静居中庭的那株相思树自缢了。”

他的手,冰凉而微颤,她以自己的温暖包覆着他,给他送暖。他太需要这样的慰藉了,忍不住双手紧握她的,拉到脸颊上摩挲,贪婪地吸取她所有的温柔。再多些、再多些!

“那么,你呢?”她问着她最关心的。

“那一年,田老爷上京访友,生了一场病,一直在儿子那边休养。听到女儿自缢的消息,方才匆匆赶回来。伤心欲绝的田夫人不敢说出实情,不敢说出女儿在这一年内其实还生了一个孩子……她想保护女儿的闺誉,却又解释不出田小姐自缢的原因,被夫婿儿子们一再通问之下,她竟情急说出——田小姐被夜里潜入的恶贼凌辱了,于是羞愤自杀——这样的话。

于是,官府密而不宣地四处抓采花贼,而田老爷与田夫人一直为着失去爱女而卧病不起,被儿子们接回京城奉养了,还将所有家仆带走。而那个未出世就丧父、出世没多久即丧母的婴孩……在田小姐自缢之前,她请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将婴孩带走,请朋友将孩子送到祝家,让孩子认祖归宗,承继香火。听说,我这名字,是父亲取的。

”他笑,抬头看向天空,几颗零散的星子布在黑幕上,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后方,偶尔探出头,偶尔遮掩。

“不是很光采的出身,是不?又因为这是该随着时间被淡化掉的故事,学多的真相是无须澄清的。至于我,就这样了。别人想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保留住父亲与母亲的共同记忆,我私心将恬静居当成是他们留给我的遗产,该是属于我的地方。

所以很抱歉,总是阻挠你买下它。每次你想谈买恬静居的事,都被我推阻掉了,硬是带你们四处看房子。”

“为什么你叔父不肯直接将恬静居送给你呢?他真的待你不好吗?”娄恬低问着,觉得有些冷,起身抓来一件狐臣披肩要给他,他接过,却是披在她肩上,牢牢披得密实。

“我不冷。”他对她摇头,握住她手,他的手暖了,换她的手凉了,他小心呵护地搓抚着。“叔父恨恬静居。当初若不是缘起于恬静居,我父亲不会遇见……我母亲,那么叔父就不会失去他最敬爱的大哥,他一直都是反对那桩恋情的人。父亲的骨灰送回来时,我叔父去恬静居大闹咆哮,恨不得杀了我母亲偿命,不过还没见着我母亲的面,就被乱棒打了出来。

“那时叔父不知道母亲肚子里已怀了我。我出生时,身体一直不好,长到五岁了,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叔父怕守不住我这滴他大哥的唯一骨血,几乎是天天抱着我睡,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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