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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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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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风易俗的力量!我说得对吗?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周大勇说:“教导员,我懂得你的意思。党让我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呢,也有决心成为一个对人民事业有用的人。”
张培说:“这是个很好的志愿。能这样,我们就不会辜负这英雄的时代;能这样,我们就能用自己有限的岁月,创造出无限的光辉事业。”他两条胳膊前后晃悠,脚在柔软的土地上轻轻地踏着,自言自语地说:“光辉的事业,光辉的事业……”他转过身来,手托在周大勇肩膀上,望着天和沙漠相接之处,说:“大勇同志,要是世界上没有那一帮剥削人压迫人的畜生,那人生会变得多么美好啊!”
周大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张培那因兴奋而更加光彩的脸色,身心沉浸在一种庄严的向往中。

太阳让沙漠吞没了,一阵阵凉风吹来。老乡们的烟囱里冒出淡淡的青烟。女人们把洗锅水往猪食槽子里倒。有些个老乡,坐在树下抽旱烟,消散整一天辛勤劳动带来的熬累。战士们,有的坐在老乡大门外的石床上擦枪,有的把纸压在膝盖上写信,有的把破衣服撕成条条打草鞋,有的帮老乡打水、碾场、挑粪。到处都是歌声和快活的笑谈声。
宁金山穿着衬衣、裤衩,正帮老乡挑粪。他近来有了战士们那种毫无挂牵的乐和劲了。他觉得胸怀宽畅,生活中那些黑影子不见了,四处都是明亮欢乐的。他有一种心愿,一天比一天强烈,那就是想多做点事情。
宁二子满脸通红,他跑到一棵树下,喊:“哥,快来!”
宁金山看宁二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当是他闯下什么乱子了。
宁二子喊:“动作快点,看你磨磨蹭蹭的!”
宁金山把粪担放下,沉下脸,说:“忙啥!”但是他心里实在高兴。他觉着,二子现在看来才像个青年人。他像是看见了他弟弟七八年以前的样子。那阵,二子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忠厚、老实,可也像一般孩子一样:好奇、好动、好热闹。
宁二子打参加部队那一天起,他就觉得他心里发生了不平常的事情。从他出生到世上,别人不把他当人看,往后,他也觉着他是下贱的人。像祖祖辈辈的穷人一样:受苦、受累,直到多把脊梁骨累断了,两腿伸直,那还不是像灰尘一样没人注意。可是从他进了第一连那一天起,就感觉到他是个人。这一发现让他心思满肚子,浑身是力量。因此,他在“陇东战役”中,作战英勇,立了一大功。
兄弟俩靠一棵大树,肩靠肩站着。
宁二子把脸靠近宁金山的肩膀,呼哧呼哧地出气,叫:
“哥,哥!”
宁金山偏头看,只见二子脸红脖子胀。他感觉到二子的心嘟嘟地跳,心想,二子一定有了喜事,这喜事跟自己还有关联。他问:“啥事情嘛?”
二子一下跳到宁金山对面,脸差点挨上宁金山的脸,说:
“哥,俺,嘿,从哪说呀!这么的,哥,俺要求入党了!”
宁金山摆过头去,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他有一种心痛症。
他把盯着他的宁二子拨拉开,说:“二子,你要求入党?好事,好事!你可向支部提了没有?”
宁二子不看他哥哥那副架势。他觉得,他哥给他热烘烘的心里,泼了一瓢冰水。他哥刚才用手拨拉开他的时候,他脚下的土地就自动地移开了。他跟他哥当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入党的事提过了,两个党员同志也跟我谈过了。他们说,俺经过两个战役的考验,表现好。党小组讨论那阵,俺也参加了!”
宁金山一把抓住二子的胳膊,问:“小组可通过啦?”
二子觉得他哥把他的胳膊扼得生痛。他用了很大的劲,才压住满肚子的火气,说:“没通过!”
宁金山问:“为啥?为啥?”
二子觉得他哥是装模作样。他用脚把地踢了个小土坑。猛的,他向前跑了几步,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踢了一丈多远。二子说:“小组没通过,这用不着谁替俺操心。小组会上,党员同志们说了,俺再经过一个时期考验,把阶级觉悟再提高点,就可以入党。俺宁二子好容易才找到这一条道儿。俺就是把命拿出来,也要……反正俺知道路该怎样走!”他狠狠地把帽子扯下来擦汗。
宁金山向二子跟前抢了一步,盯着二子,嘴唇抽动。宁二子看他哥的脸,又可怕又污眼。他说:“入党的事,你没有兴头听就拉倒。给,这正是家里来的信。”
宁金山机械地接住信,连看也没看。他像僵了一样,前胸抢前,站在那里。过了好一阵,他像是清醒了,又坐到树下拆开家信来看。那信上指头蛋大的字,蹦蹦跳呢。宁金山看了前一行忘了后一行。那一行行的字,也不停地变换位置,正像这几天演习班进攻的情形一样:有时候班长带上大伙一路纵队向前跑;有时候又急速的各个跃进;有时候,前面横着一条垅坎,班长手一抡,大伙嗖地趴在垅坎下,拉开相当远的距离。
宁金山勉强地看了几遍,总算看懂了。信上说,父亲前年就领上一家人过了黄河,到了解放区。如今分到了地,脱离苦海。父亲在“乡农会”当主席,母亲也捎带着做点妇女工作。前些日子,父亲碰到一个退伍的荣誉军人。这人原来在西北野战军“英雄部”一营当文书。他说,宁金山、宁二子兄弟俩在第一连工作,家里人听了很高兴;母亲哭了。再嘛,希望火速给家里打封信。宁金山自从让国民党军队绳捆索绑拉了兵,到如今有好几年了。这几年,他没日没夜地想念自己的家,想念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现在接到了家信,可是快活的心情和他早先设想的差多了。
他望着二子说:“你看,他们有着落了。家里分到了地,这可是咱们祖祖辈辈也没梦到的事!”
宁二子说:“哥,家里分到了地,这自然是好事情。可是这土地是有了共产党的领导,才分给咱们的。这一件重要事,你倒不提!”
宁金山的脸色唰地煞白。他说:“二子,连你也不晓得我的难过?二子,我比你受的苦多,我比你走的弯路多!我难受,二子,我不成器!爹和妈屎一把尿一把地把我拉扯大,他们指望我走正路,……我,我谁也对不起!”他蹲在地下,双手抱着头哭了,哭得肩膀抖动。
宁金山哭了一阵,心里清爽了点,他说:“二子,这封信交给指导员,请他在队前念念,让同志们也知道,咱们一家人是怎么活出来的!”
二子这阵子心里也挺难受,刚才,自己误会了哥的意思。哥,多活了几岁,多背了点包袱,自己没有很好地帮助他,反倒冷言冷语刺他的心,这哪里像个共产党员!他觉得,他已经是个党员了。
他俩不言不语地向连队走。二子想给他哥宽宽心,就说:
“哥,前天指导员传达:大反攻开始了,刘邓大军过黄河了。爹的信上说,他们正忙着支援前线,我捉摸就是支援刘邓大军过黄河吧!”
“嗯,准是。”宁金山想起刘邓大军渡过黄河这件事,心里就乐了。他说:“二子,你看咱们全国各战场配合的多好,就像是一个人的胳膊腿儿一样。我们在这里吃点苦,猛一想心里挺不痛快,要往全国一看呢?心里可乐开了。原来我们翻山过岭一步一步踏沙窝都是有大作用的。懂得这个,人干起工作来就特别有心劲。我过去不懂得这些,常把自己看成一个普通当兵的,真是!”
宁二子看看他哥,只见他眼里高兴地闪光。他说:“哥,指导员说,刘邓大军反攻了;陈赓兵团在山西又打得很急;蒋介石要调援兵,可是我们把胡宗南吸住,他想抽兵又抽不动。这俺才知道‘三边战役’的胜利意义。哥,实在说,过沙漠的工夫我还没想到这些个。”
“对嘛,一个战士要常想到这些个,他就倒在沙窝里也是心甘情愿的!”王老虎的慢悠悠的声音。
宁二子四处看,不见人。宁金山绕过草堆,只见王老虎蹲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远方天空飘浮的云彩,微微地吹着口哨。
王老虎笑嘻嘻地说:“你兄弟俩谈得可够热闹啊!”他左边放两件衣服、两双旧鞋、麻绳跟针线;右边放两封信。他膝盖上放两片纸,像是缝补罢衣服、鞋子又在写什么。
宁金山偎在王老虎跟前说:“我跟二子说话,你统听到了?班长!我刚到部队的工夫,听见李江国从天南说到海北,很奇怪也也很烦腻。那时光,我成天想自己鼻子下边那一拧拧事,觉着啥也没味道,如今可不同,老觉乎着——”王老虎从衣服兜里掏出小烟锅,一边往烟锅里装烟一边说:“老觉乎着心眼里挺痛快,是嘛?好战士他总是痛快乐和的。相比说,东北打了胜仗,他就觉着像咱们西北打了胜仗一样;山东有个战士当了英雄,也就像他自己当了英雄一样;指导员讲话说,苏联又盖了多少新工厂,他心里也乐得不行;实在说,就是天边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像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他统关心。你捉摸捉摸,看我说的对不对。”
宁金山思量,王老虎的话听了叫人喜欢,可是这种感情自己还没有体验过。
他看看王老虎旁边放的衣服、鞋子。是的,王老虎缝补过的这些东西,都是第一班战士们的。宁金山想起了:就在昨天晚上,他睡了一觉起来解手的时候,看见王老虎借着灯光在缝补一件衬衣。那个衬衣是战士林子德的。老虎把衬衣上撕破的口子,密密实实地缝起来。缝完,又把衬衣整整齐齐折起来,放在林子德身边。宁金山觉得,王老虎这些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关心别人。
他顺手翻翻王老虎身边的信,看见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背后写着:任冬梅。
宁金山说:“班长,这就是大嫂?”
王老虎笑了:“还没过门,就叫大嫂?”
宁二子把照片从宁金山手里拿过去,看来看去,说:“看这女人该有二十几岁了,怎么还没过门?”
王老虎说:“战士养的儿女还是战士。蒋介石最怕这个,所以他用美国的大炮堵住咱们,不准结婚。瞧,多缺德!”他眯缝着眼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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