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话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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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话太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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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藩,但这绝不等同于先秦分封制。

首先,汉朝虽然分封了国土给藩王,并给予了组建军队、征税等权力,但并未明确其国民的隶属关系,民众也都已经认同自己是汉帝国公民,而非哪位藩王的私有财产。没有这个社会基础,所谓分封不过是华丽的空中楼阁。

其次,这种分封显然是权宜之计,局势稳定下来后,汉廷就开始削藩。汉高帝末年,汉廷铲除了除长沙王以外的全部七家异姓藩王,仅保留九位汉高帝的儿子为王。长沙王也一直与汉廷相安无事,传五世后无嗣而终。汉高帝召集群臣杀白马立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缩小分封的范围,尽管尚未彻底铲除分封,但方向非常明确。

可以说,汉代的政治特征是:门阀贵族仍在政治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已经失去了正式的形式和社会基础,虽然事实存在,但重要性已经开始下滑,社会快速走向公民社会。

汉高帝十二年(前195),汉高帝驾崩,在位八年,在他身后留下了皇帝、功臣、后族三股主要的政治势力。

理论上讲,皇帝占据了法理和道义的制高点,是帝国的主人。但皇帝脱离基层,所有政令必须通过多层传递,其实很容易被架空。而且相对于后两者,皇帝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个人的力量毕竟很难与团队抗衡,这一方理论上最强,实际最弱。在中国这样的超大规模平行化多向循环增量反馈系统集成式帝国下,想建立西方小国寡民的绝对君主权威,其实和直接民主一样是很不现实的设想。而功臣和皇帝相反,理论上不占据任何主权,但各位功臣总会培植起自己的一派势力,分别占据要害部门,掌握实权。功臣集团的弱点在于各位功臣没有固定联系,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还有竞争和牵制,是一种微妙的博弈关系。这一方政治势力若能成团队则最强,反之则最弱。而后族则介于两者之间,在法理和道义上都有一定支持,人数也较多,可以形成团队,实力强于皇帝,道义强于诸臣,但反过来也可以说道义不如皇帝,实力不如诸臣。

在这三方博弈态势下,扬长避短最为关键。皇帝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最大的优势是道义。汉高帝提三尺剑,斩白蛇起义,推翻暴秦,翦灭诸侯,建立大汉,威震天下,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但他死后继位的皇帝显然没有这么强大的道义力量,年仅十七岁的皇太子刘盈继位,史称汉孝惠帝,高皇后吕雉为皇太后摄政。

吕后从实力上压制皇帝,从道义上压制诸臣,并大力提拔吕氏族人,形成强大的吕氏后族势力。吕后为控制皇帝,对亲儿子汉惠帝实施高压。关于这位悍母是如何从精神上虐待亲子,诸如请他观摩将戚夫人虐杀为人彘、强迫他娶自己的外甥女当老婆之类,要讲清楚可以另写一部专著,这里就不多讲了。已是成年的汉惠帝本来颇有志气,很想将汉朝建设成一个伟大的帝国,然而在亲妈的包办下,终日以泪洗面,更无从过问政事,最后只能将自己放逐到声色享乐之中,在位仅七年便驾崩,享年二十四岁。之后吕后立皇太子刘恭为帝,史称西汉前少帝,吕雉晋为太皇太后。四年后,吕后废黜前少帝并处死,立惠帝另一子常山王刘弘为帝,史称西汉后少帝。四年后,吕后驾崩,她的十五年统治终结。客观地说,这十五年宫闱之事不足称道,但社会发展其实还不错,尤其是萧何、曹参为相,政治清明,经济发展,被视为贤相典范。这一段时间经历了三个皇帝,但太史公认为这三个都不是真皇帝,在《史记》中没有为他们撰写本纪,而撰写了《吕太后本纪》。应该说吕后的统治还是比较成功,各派势力表面上没有发生冲突,但这全赖于吕后这个兼掌道义与实权的人来维系,她死后各派必然失去平衡。

脆弱的权力真空

汉高帝驾崩前一年,身体极度虚弱,吕后其实已经开始摄政,铲除了汉初三大功臣:韩信、英布、彭越,震慑天下,剩下的功臣陈平、周勃等不得不臣服于这个强势的女人。

吕后虽然强势,但经过十五年苦心经营,吕氏后族仍没能做到扬长避短。皇帝虽然被压制,但名义上的帝位并未被篡夺;功臣们虽然暂时臣服于吕氏,但声威犹在,丞相、太尉等要职仍由王陵、陈平、周勃等把持,吕氏族人仍然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

吕后曾打算让吕氏族人封王,右丞相王陵非常正直地说:“当年高帝杀白马盟誓,非刘氏不能王,我们现在不能违背。”但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说:“当年高帝定天下,便让刘氏封王。现在太后称制,让吕氏封王,有何不可?”吕后听了很高兴,罢免王陵,重用陈平等人。散朝后王陵悲愤地说:“当年大家和高帝歃血为盟,现在高帝不在,你们就违背盟誓,死后有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陈平回答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正直的当面争论,我们不如先生,但保全社稷,安刘氏之后,先生就不如我们了。”王陵沉默不语。陈平等通过这种办法保全了功臣集团暂时不被清理,吕产、吕禄等虽然获得王侯虚名,甚至掌握了驻京禁军,但仍未能染指丞相、太尉之职。

而陈平和周勃作为功臣集团的巨头也越走越近,曾互赠五百金为礼,明确为牢固的同盟。吕氏本来掌握实权,诸臣也不敢公开反对太后,但吕后为吕氏封王,突破了汉高帝定下的非刘氏不能封王这个底线,恰恰促使诸臣联合起来反对她。

大臣这个阶层自古便是中国政治生活中实力最强的一个集团,皇帝、人民或者其他势力都只能用道义来压制,使他们不能联合。只要他们掌握了道义或者联合起来,绝对没有任何势力能抗衡。吕后分封吕氏已经促使他们联合起来,现在他们要等的只有最后一件事:吕后驾崩。因为吕后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相当于国君,暂时掌握着道义,但废除了分封世袭制,她不能再将太后身份移交给其他人,所以她一死,吕氏掌权的理论依据便消失了。

汉高后八年(前180),吕太皇太后驾崩,享年六十一岁。她临终前以赵王吕禄为上将军,掌握南军;梁王吕产为相国,掌握北军;以吕禄之女为皇后,并告诫他们:“大臣们都不服吕氏封王,一定要据兵卫宫,不能离开皇宫为我送葬,始终掌控好小皇帝,以免被人所制。”汉军的北军拱卫京师,南军卫戍禁宫,总兵力七万,掌握南北两军便是以武力控制了汉宫。

然而天下大势岂是一句遗言可以控制。吕后一死,刘氏皇族必然要设法铲除威胁到皇位的吕氏,功臣集团也要消灭侵占了他们政治利益的吕氏。更由于有了违背白马之盟这个重大理由,两派自然而然地联合到了一起。

打响革命第一枪的是朱虚侯刘章。刘章是汉高帝庶长子齐王刘肥次子,一直是皇族的鹰派代表。刘章二十岁时,曾有一次吕后宴请宗室和外戚,请他当酒吏。刘章说他是武将之后,请以军法监酒,吕后随口就答应了。席间刘章和吕后探讨耕田,刘章说:“深耕密种,留苗稀疏,不是同类,坚决铲锄。”吕后听出话外之音,沉默不语。席间吕氏有一人醉酒离席,刘章追出去把他宰了,回来禀报:“此人擅自离席,已按军法处斩。”由于事前吕后确实授权他以军法监酒,只好接受这个事实,从此吕氏明白刘氏仍有人值得忌惮。刘章之兄刘襄继承齐王爵位,弟弟刘兴居封东牟侯,在禁宫值守。刘章妻子是吕禄之女,史载刘章通过妻子得知吕氏将作乱,于是率先发难。但吕氏族人都深知刘章是刘氏最强硬的鹰派人物,又怎会将阴谋提前告诉他家的人?这个所谓的阴谋显然和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是刘章为了挑起战端而捏造的,吕氏应该是遵照吕后遗诏,不会主动发难。

刘章派人偷偷出了长安,联系刘襄发兵西征,自己与刘兴居为内应,准备诛杀吕氏,拥立刘襄为帝。刘襄见有人要拥立他当皇帝,当然很高兴,但齐国相召平却是吕氏早就安排在齐国的人,他派兵把齐王宫包围起来,准备扼杀起义。齐国中尉(率领皇城禁卫军的将领,不是现在的排长)魏勃对召平说应由他率兵,有人劝召平说魏勃不是自己人,不能信,要赶紧没收他的兵权。但召平爱才如命,让主动投诚的魏勃行使职责。结果魏勃一集结部队立即就包围了召平的府邸。召平哀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然后自杀身亡。齐国迅速组织大军西征长安,刘氏诸王纷纷响应。

吕禄等人按吕后遗命固守皇宫,但此时必须应对齐楚等国,他们派出的是颍阴侯灌婴。灌婴在功臣集团内部地位不拔尖,所以后族认为他可以拉拢。灌婴奉命率军到了荥阳(今属郑州),他考虑以他的兵力,击破诸侯的乌合之众易如反掌,但这样对吕氏有利,危害刘氏。所谓功臣集团毕竟是刘氏而非吕氏的功臣,更何况他也不看好失去吕后的吕氏集团能最终获胜。于是灌婴在荥阳驻兵,与诸侯约和,但也不调头进攻吕氏,只说待吕氏内乱一并诛之,其实就是观望。诸侯也深知自己绝非中央军的对手,同意驻兵陪他一同观望。

灌婴临阵反水,但陈平、周勃仍未表态到底站在哪方。事实上他们的想法应该和灌婴差不多,内心倾向于支持刘氏,虽然他们高居丞相、太尉之职,其实没有任何实权(这就是他们反对吕氏的根本原因)。他们想出一计,劫持吕氏集团的智囊曲周侯俪商,强迫他儿子俪寄合作。俪寄与吕禄的关系很铁,向他献策:“陈平、周勃当年支持吕氏封王,说明他们心向吕氏,现在他们首鼠两端,不如给予他们梦寐以求的实权,就能确保他们站在吕氏一方了。吕氏三王去自己的封地,这样所有人都能服气了。”

吕禄这人也不知道脑袋是怎么长的,居然信了这种鬼话,宣布将兵权交给周勃,准备自去赵国封地。这遭到吕氏族人强烈反对,吕禄的姑姑吕媭大怒:“将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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