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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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5-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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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的语气隐然有了一丝迫人的意味:“本宫倒是觉得,有时候救人的人,也会是害人的那人。凌大人认为呢?”

凌云彻起身,一揖到底,以一漾温和目色相对:“娘娘说得是。当日微臣细察过,那两支暗箭都不曾喂毒。若皇上在原地不动,应当只是虚惊一场。”

“是么?”如懿目光澄明,如清朗雪光拂过于他,“那么凌大人,那日,你做了什么?”

凌云彻一滞,眸光低回而避,额上已生出薄薄汗珠。片刻,他决然抬首:“皇后娘娘,当日微臣牵颖嫔娘娘的爱驹在外遛马,曾先入林中,发现架于树枝间的弓弩。”

如懿疑惑道:“本宫记得那时查明,那弓弩并非需要有人当场施放冷箭,而是架在树枝间以银丝绷住。只要银丝一受触碰断裂,冷箭自会发出。”

“是。因树林偏僻,少有人来,所以微臣只是好奇,因而掩在树后观望。谁想皇上起兴追马至林间,枝上弓弩便发,骇然眼见变生肘腋。且当日那野马骤然闯入林间,也是因为草木间涂上了发情母马的体液,才引得野马奔来躁动。围场官员也有说是有人备下弓弩只为射杀野马。”

如懿道:“凌大人不觉得这话是推脱之词么?难怪皇上之后震怒,要严惩木兰围场的官员。依本宫看,只怕真是有人费尽心机要暗害皇上,借以自重。”

凌云彻将肺腑之音尽数吐出:“今日皇后娘娘既然疑心,那微臣一定细细查访。只要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微臣都会尽力去做,尽心去做,以还娘娘一个明白交代。”

如懿涂了胭脂红蔻丹的指甲映在白玉茶盏上,莹然生辉。她轻抿茶水,柔声道:“本宫何曾吩咐过你什么,一切皆在大人自己。”

午后的日光被重重湘妃竹帘滤去酷热的意味,显得格外清凉。凌云彻有一瞬的怔忡,望着眼前的女子,梨花般淡淡的妆容,隐约有兰麝逸香,那双水波潋滟的命眸似乎比从前多出一丝温柔,是那种难得而珍贵的温柔。似乎是对着他,亦像是对着她所期许的未来。她秀长的眉眼总是隐着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是一种惯常的颜色,像是固有的习惯,只是笑而已,却让人无法捉摸到底是喜是怒。

他在自己怔忡醒来的须臾,有一个念头直逼入心,若她的笑是真心欢喜便好。

凌云彻黯然躬身,徐徐告退,走出重重花影掩映的翊坤宫。有带着暑热的风灌入衣衫的缝隙,他只觉得凉意透背,才知冷汗已湿透了一身。举手抬目,凌云彻望见一片湛蓝如璧的天色,仿佛一块上好的琉璃脆,通透澄明。恰有雪白的群鸟盘旋低鸣,振翅而过。

他的心在此刻分明而了然,若不为她,亦要为了自己。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岂可便宜了旁人,都得是自己的,是她的才好。

如懿看着凌云彻离去,面上不觉衔了一丝温然笑意:“容珮,着大红袍还有多少?”

容珮答道:“这大红袍是今春福建的贡品,咱们吃了小半年,还有五六斤吧。”

如懿笑道:“那便尽数留着给凌大人,贺他来日升迁之喜。”

容珮取过一把翠绿黄边流苏芭蕉扇,一下一下扇出清凉的风:“娘娘便这般笃定,凌大人一定会有这样的大喜?”

如懿睫毛轻轻扬起,便如蝶翼扑扇,露出深幽如水的眼波:“不是大喜,便是大悲,他没有选择。”如懿牵动湘妃竹帘上的五色丝线流苏,半卷轻帘。一眼望去,庭院中错错落落开着芍药、龙胆、合欢、茑萝、凤仙、石榴、木香、紫薇、惠兰、长春、笑靥、月季、百日红、千叶桃、玉绣球、飞燕草,红红翠翠,缤纷绚烂,如堆出一天一地的繁华金色。彼时荷钱正铸,榴火欲燃,迎着雕梁燕语,绮槛莺啼,静院明轩,溶溶泄泄。谁会想到这般气序清和、昼长人倦的天地里,会有着让人心神难安的来日。

容珮眸光一转,已然猜到几分:“娘娘是说……”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皇上并未真正放下木兰围场遇险之事。你只瞧每年再去承德,皇上布下的人手这样多,便知道没有查出放冷箭的真凶,是如何让皇上寝食难安。”

容珮吃惊:“娘娘是怀疑救驾的人中有人自己安排了这一出?”

如懿眼波中并无一丝涟漪:“本宫也只是疑心而已。凌云彻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和举动本宫无处查知,但是方才试探他几句,他倒沉得住气。能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便不会自己引火烧身。而永珹,本宫实在不能不疑心。”

容珮着实不安,一把芭蕉扇握在手中,不觉停了扇动:“几年来四阿哥母子是有不少举动,那娘娘不告诉皇上?”

“告诉皇上?”如懿凝眸看她,“如果皇上问起,为何本宫不早早说出这疑心,而是等永琪寥落之时再提,是否有庇护永琪攻讦永珹之心,本宫该如何作答?或者皇上又问,本宫若是疑心,为何不早说,让凌云彻这般有嫌疑之人长在皇上身侧,又是何居心,本宫又该如何作答?此时本宫并未眼见,只是耳闻才有疑惑,并无如山铁证啊!”

容珮慨叹道:“如此,娘娘的确是两难了。可是这件事若是凌大人做的,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皇上身边,对皇上岂不有害?”

“不会。”如懿看得通透,“他苦心孤诣只是想回到紫禁城中争得属于他的一份荣华富贵。为了这个心愿而布下杀局,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必要。如今他心愿得偿,更不会有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举动,来害了自己辛苦挣来的这份安稳。”她弹了弹水葱似的半透明的指甲,“既然这件事本宫有疑心,那么迟早皇上也有疑心。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最是多疑。等哪日他想起这层缘故来,凌云彻也好,永琪也好,都脱不了嫌疑。与其如此,不如早点儿有个了断。”

容珮轻轻叹息,似有几分不放心。连如懿自己也有些恍惚,为何就这般轻易信了凌云彻,宁可做一个懵懂不知之人。或许,她是真的不喜金玉妍与永珹,宁愿他们落了这个疑影儿;亦或是因为昔年冷宫扶助之情,是他于冰雪中送来一丝春暖。

纱幕微浮,卷帘人去,庭中晴丝袅袅,光影骀荡,远远有昆曲袅娜飞云,穿过宫院高墙,缥缈而来。

那是一本《玉簪记》,也唯有嬿婉缠绵清亮的嗓音唱来,才能这般一曲一折,悠悠入耳,亦入了心肠。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温煦中夹着涩涩而蓬勃的芳香。娜依一夏最后的绚美,连花草亦知秋光将近,带着竭尽全力欲仙欲死的气性,拼力盛放至妖冶。

如懿本与嬿婉心性疏离,此刻听她曲意绵绵,亦不禁和着拍子随声吟唱。

“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仙郎何处入帘栊?早是人惊恐。莫不是为听云水声寒一曲中?”

第四章 木兰

这样阳光曛暖,兰谢竹摇的日子,就在平生浮梦里愈加光影疏疏、春色流转。待到恍然醒神时,已是|乳母抱了午睡醒来的永璂来寻她。

儿啼声唤起如懿的人母心肠,才笑觉自己的恍惚来得莫名。如懿伸手抱过扑向她的爱子,听他牙牙学语:“额娘,额娘。”片刻又笑着咧开嘴,“五哥哥,五哥哥。”

永琪一向待这个幼弟十分亲厚,如同胞手足一般,得空儿便会来看他。如懿听永璂呼唤,便唤进三宝问:“五阿哥这两日还不曾来过,去了哪里?”

三宝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五阿哥陪着太后抄录佛经去了。”

如懿哄着怀中的永璂,随口问:“这些日子五阿哥常陪着太后么?”

三宝道:“也不是常常,偶尔而已。太后常常请阿哥们相伴慈宁宫说话,或是抄录佛经。不是五阿哥,便是六阿哥。”

太后喜爱纯贵妃苏绿筠所生之子,众人皆知。不过六阿哥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活泼,原也格外招人喜爱。如懿含着欣慰的笑,如今,太后的眼里也看得见别的阿哥了。

如懿问道:“不显眼吧?”

三宝忙压低了声音:“不显眼。愉妃小主和五阿哥都受皇上冷落,没人理会延禧宫的动静。”

容珮怔了怔:“怎么太后如今也看得上五阿哥了?从前因为五阿哥是娘娘名分上的养子,太后可不怎么搭理呢。”

如懿瞟了她一眼:“问话也不动脑子了,你自己琢磨琢磨。”

容珮想了又想,眼神一亮;“哎呀!奴婢懂了。当日五阿哥为端淑长公主思虑,固然是见罪于皇上,却是大大地讨了太后的喜欢!”

如懿轻轻地拍着怀中的永璂,口中道:“端淑长公主是太后的长女,太后虽然不顾及达瓦齐,但端淑长公主的颜面与处境,她总是在意的。皇上善待车凌,达瓦齐大怒,自然也不会给端淑长公主好脸色看了。有永琪这句贴心窝子的话,即便受了皇上的训斥,太后一定也会念着永琪的好的。”

容珮道:“左右这几年在皇上跟前,是哪位阿哥也比不上四阿哥。能另辟蹊径得太后的好,那自然是好。可是太后虽然受皇上孝养,但不理会朝政的事,即便有太后疼爱,便又怎样呢。”

如懿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孩子的笑脸,专注而喜悦。

这便是太后的厉害之处了。她在先帝身边多年,与朝中老臣多是相识,哪里会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可她偏偏这般淡然无争,仿佛不理世事。如懿却是清楚的,连皇帝的后宫也少不得有太后的人,而玉妍与永珹只眼看着皇帝,却无视太后,便是目光短浅,大错特错了。

时数日后,木兰围场进献数匹刚驯化的野马养入御苑,供宫中赏玩。皇帝颇为有兴,便携嫔妃皇子前往赏看。金风初起,枫叶初红,烈烈如火。雪白的马匹养在笼中,映着园中红叶,十分好看。都是初到宫中陌生的环境,那些马儿到底野性未驯,并不听驯马师的话,摇头摆尾,不时低嘶几声,用前蹄挠着沙地,似乎很是不安。

马蹄踢铁栏的声音格外刺耳,忻嫔依偎在皇帝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娇怯,一双明眸却闪着无限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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