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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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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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地伸手拉门,她身后这两个男子立时为她拉开铁门,三人不再看东莪一眼,走出门去,继而门锁响动,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里除了东莪依旧未停的笑声,再没有别的半点声音。

只是这一次,那燃着的蜡烛并未拿走,闭塞的地牢内渐渐充满了燃烧的气味,东莪也终于慢慢自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安静下来。她全身乏力,重重的坐回床上,盯着那点烛光,眼角兀自挂着泪水,也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方才的举动究竟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只记得在那极短的一刹那,有一种几近疯狂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使她一心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受伤难过,而且她也做到了。她真的刺到了皇太后的痛处,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原来她还有那样的神情么?一直以来,她端庄从容、举止优雅,永远保持一个温柔俯视的姿态。可是刚刚那一刻,她的双眼中流露的恐慌万状的神色,却令东莪毕生难忘。

原来就算是最弱小无力的人,在受到已然承受到极限的压力之下,也会发疯发狂,去拼尽最后的一切力量,反击这个压迫自己的人,即使要封闭最后可行的路,付出生命的代价。

东莪长长呼气,情不自禁去看眼前的那支蜡烛,她的一生就如这烛光,将近尽头了。她终究还是不能为阿玛做任何一件事。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她其实不应该去触怒太后,本来她不是曾想要先拭机想法离开的吗?可是她作了什么呀?她断绝了自己的生路,这一次,真的无望了……

她望着烛火,心里只想着阿玛的容颜,生死之间,实在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也许立刻便能见到阿玛了,见到他高大的身影之时,她一定会向他奔去,投入他的怀中,那里有着她朝思幕想的温暖、坚定的肩膀、怜爱的眼神……

可是……她再与他相遇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如今的她惊惶凄楚、憔悴无神,就这样落泊的出现在他面前么?她遗失了生为阿玛的女儿最重要的东西,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这样的她,如何去面对阿玛?

可是,除了这般,还有什么法子么?

她苦思冥想,确定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转缳的希望。眼前这扇坚实的铁门别说她此刻筋疲力尽、便是平时她也不可能有撞开它的能耐,更何况此时的她光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已经摇摇晃晃。她曾经还那样信誓旦旦的在阿提面前夸夸其谈,那样冷静地与她划分界线,拒绝她的帮助。那时的她多么傲气,她小看了旁人的力量,小看了自这重重宫闱中,都曾经得以逃生的阿提的力量。

皇太后说的没有错,错不在阿提、不在博果尔、甚至不在皇太后她的身上……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儿提之时,对他人轻委信任,只因一些小小的夸赞就自鸣得意;成长之时,对自己又太过自信,以为只凭借自身便能作到一切……而实际上,她是最最无力之人,在权势面前、在亲情面前,都是一样,她什么也没有,居然还选择与自已差距最大的人较量……

茫然之中,她反反复复只是在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情形,这一次居然连牢外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只到铁门下伸进一个托盘,她才忽然跳起。

那只手将托盘放在地上,立刻缩回。东莪朝托盘瞪视,只见盘中央放着一个极小的青色瓷瓶,瓶口有一束红色瓶塞。她茫然道:“这是什么?”

门外那人低声道:“皇太后已下旨赐你自尽,自今日起,也不再会有人给你送来饭食,你是服药或是饿死,都是一样的。”说罢这人转过身子,无声离开。

东莪呆了半晌,忽然大叫道:“你回来!你回来!你告诉皇太后,东莪知错了,东莪愿意带她去寻阿提……”那渐去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丝迟缓,始终慢慢前行,终于消失在地牢顶端。

东莪全身脱力,嘴唇嚅嚅而动,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低头看向那个小青瓶,艰难移动几乎无法行走的双脚,慢慢靠近门边,伏下身去拾在手上,瞪视良久,猛的用力挥动,想将它砸在地上,可是手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垂下。她目光茫然,车转身子想走回床边,可她一时间竟忘记了脚上那极小的脚铐,刚想一步迈出,已然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了。

就在这时,那支蜡烛忽然摇动起来,噗噗作响中,骤然熄灭。东莪又回复到了黑暗之中,她将脸靠在冰凉的地上,恍惚想起,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她的世界又再次如同入夜的空房了,这一次是真的只剩她一人而已。

也许在出生时,便已注定了她要这样独自去面对孤独的命运,一切是天注定……当她生为多尔衮的女儿,便注定了这一切——没有无缘无故的幸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痛苦。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十八节 救赎(上)

东莪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冰凉的地面上,她又开始睡睡醒醒,只是手中的瓷瓶一直紧握。果然再也听不到门外送饭女子的脚步声,慢慢的,她虽然一动不动,可是却发现自腹腔开始,那饥饿感渐渐增强后,开始转变为疼痛慢慢传遍全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时缓时急,渐渐变成全身的抽痛。紧接着那一阵阵抽痛的间距越来越快,每一回的抽痛来时,都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体内都绞做一团,像是要生生的将她绞碎。

这痛苦的滋味一寸寸得吞噬着她,她几乎已然无力张开双眼了,迷糊之中,好像看到额娘向她走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说“……东莪,你实在比额娘勇敢的多……”这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摇动,如同水中的倒影,细看时,却又变幻成阿玛的样貌。在那个大屋中,在喀喇城,他已无力开口之时,那双望定她的眼睛,有一滴泪自他眼角滴落,极慢的流淌下来……他想和女儿说些什么?在那样的时刻,当他放下一切平生倚重的责任之时,他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呢?

真的要与他们这般相见么……

就在这时,全身又忽然再一次抽搐起来,她紧紧咬牙,苦苦忍受,可这一次,这无法遏止的巨大疼痛,好似一刀刀朝她身上砍落的刀刃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中。剧痛之下,她猛得伸出颤抖的手,将瓷瓶举到眼前,虽然目不可视,可她依然努力瞪大双眼,朝那个瓶子注视——倘若喝下它,就不会痛苦了,只是瞬息间的事而已。

可是,与此同时,自她的胸中忽然爆发出一股巨大地狠劲——当年她的爷爷努尔哈赤也许便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敢于以十数付盔甲对抗庞大的明朝、她的父亲多尔衮也许也是凭借这股力量,才毅然断决与人割地为王之念,大举入关,豪夺天下。而她,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即使穷途末路之时,她亦同样有这份力量……不,她绝不放弃!

东莪于刹那间做出决定,并用尽全力将这瓶子扔出去,瓷瓶碰到墙壁,传来清脆的破碎声音,一片片小瓷片落在地上四散飞溅开来。

她绝不自尽!她选择最后一次与天命相争的权力!

与此同时,她忽然嘶声大叫道:“这条命倘若上天一定要,就来这样拿去。我——我绝不甘心,这一次,就要和你赌这场天意,哪怕真的只能这般受尽痛苦而死,多尔衮的女儿,也绝不做畏缩寻死之人!”这声音几乎响彻云霄,在地牢中久久盘旋不息,回音阵阵。

……

然而时间渐渐流逝,终于,东莪渐觉自身最后的力气也开始抽离,此时此刻,甚至连那切肤般的疼痛都好似没有知觉了。她想尝试动一下身子,却再也无力动弹,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可是,在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于昏沉之中,她发现自己还是醒了过来,在这黑暗里,她静静的躺着。这一次,她的眼前开始好似有人影晃动,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她明白是自己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已然接近了死亡。心中终于平静下来,倘若这是天意,与此情形之下,她只是接受,而并非是自己放弃了!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再自责,这样,她就能去见她的亲人了。

恍惚之间,她好似听到一丝响动,这声音如此熟悉,一会儿像是有人走下楼梯,一会儿又仿佛正在开启铁门。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失笑,原来自己还是在这般幻想着么?

就在这时,忽然,她觉得紧闭的眼睛外,一阵朦胧的亮光减弱了黑暗,紧接着便觉得有一只手在她颈部轻触,甚至听到有人在说:“幸好赶上了,她还没死,快把烛火移开……不能照她。拿东西来给她蒙上,别伤了眼睛。”随即一阵黑色盖到她的眼前,过了片刻,她感到自己被轻轻抱起,然后开始移动。她甚至努力在数抱她这人的脚步声,终于数至七十,这人还没有停步,仍旧快速前行。

她在昏迷之前,确定自己离开了地牢,不论接下来,会去哪里!不论她还要遇到什么痛苦与磨难!她终于争得了新的生命,她在心中暗暗立下一个誓言,这才松懈一直全力提着的这口气,失去了知觉。

她从未如此安静,但这却与她以往的闲静有所不同。

这一回,她只觉心静如水,没有惶恐不安,没有惊慌失措,即使仍然身处那个与往昔一般黑暗孤独的梦境中,她在一片浓雾笼罩的大地之间坦然独立,独自一人又会怎样?周遭的黑影与那凄厉地,如同鬼魅般呼叫的风声,再也不能绕乱她的心绪了。她将手掌伸到面前,低头俯视,然后再慢慢地握紧拳头,她知道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但是这一次,她明白了,正因为是空的,她才能握紧,才能五指相扣。一无所有而已,她对着风声微笑起来,可是她活回来了,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么……

她虽然已恍惚能够感觉到他人的触碰,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可是依旧保持睡卧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因如此,她在未醒之前,已然知道身旁有两个口音不同的女子在照顾她,这两人很少对话,除了对她的进食进药,偶而地小声议论一下,从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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