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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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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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未必肯采信,可是徐谦的这些理论却很合嘉靖的胃口,他瞪了徐谦一眼,道:“既然如此,真正的原由是什么?你不要再卖关子了,直接讲出来吧。”

徐谦叹了口气,道:“微臣此前之所以逼着一部分商贾强行纳绢,颁布嘉奖,其实是因为一个缘故,商贾大多都要贩卖货物,他们将南方的丝绸运到北方,再将北方的茶叶送去辽东,唯有货物运转,所谓行商,无非是维持货物运转而已,可是商贾身份低贱,要押货出个院门却没这样容易。”

徐谦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各地官府设卡收钱,所过的商旅,大多都有官吏盘剥,又或者是本地地痞敲诈勒索,微臣曾计算过,就不说远了,就说京师到天津,从京师到天津不过两三百里的地,一般的商贾若是押几车货物入京,既要经过码头渡口,又要经过几处关卡,往返所需打点的银钱至少需要三四十两之多,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还得提心吊胆,微臣此前在钱塘时就多少听说过一些事,商贾押货,往往会受到刁难,有的给了钱就能过去,可是有些时候若是遇到官吏心情不好,便是动手动脚,诬赖他的货物是赃物也是有的。”

“陛下想想看,寻常商贾,一年出去跑货不是一趟也不是两趟,若是长途,从辽东到京师,或京师到江南,一年打个来回,这一路上要准备多少银钱打点?而且若是时运不好,稍稍有了闪失,便是吃官司也有可能。就说这天津到京师,因为两地相隔不远,所以一般跑这里的商贾都会跑得勤一些,一年往返十几趟是经常的事,这一年下来,单单打点的银子就不只三五百两,而且途中艰辛,不为外人道哉,而微臣的这个嘉奖却有一个大用途。”

嘉靖终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有了朕盖了大印的嘉奖,上头又书写沿途官吏不得干涉,可使这些官吏心生忌惮,如此一来,打点贪官暴吏的银子便省了下来,等于是充入了宫中,这等于是朕抢了那些官吏的银子?”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圣明。道理其实就是如此,商贾们花钱买下这嘉奖状等于是买下了一道平安符,这一路往返都可畅通无阻,不但节省了时间,也节省下了沿途打点的开支,更保障了沿途的安全,而陛下得了实惠和好处,唯一吃亏的多半就是那些刮地皮的赃官暴吏了,微臣的父亲从前在钱塘做过班头,深知这里头的许多黑幕,学生这才对症下药,从这方面入手,那些被微臣逼迫着买了嘉奖状的商贾回去之后,总会有人拿这嘉奖状出来试一试,而沿途官吏见了,觉得非同小可,自然不敢为难他们,而这轻易过关的人只要把消息传出去,还怕这京畿一带的商贾不闻风而动,不踊跃纳绢吗?”

第二百零九章:大功一件

听了徐谦的一番解释,嘉靖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关键,他不由莞尔笑道;“这样的鬼主意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只是朕的嘉奖状成了他们的路引子,三五百两银子似乎便宜了他们。”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不是一次性三五百两,而是一年三五百两。”

嘉靖好奇地道:“这是为何?”

徐谦呵呵一笑,道:“学生在这嘉奖状上作了手脚,盖印的大印用的不是印泥,而是其他的颜料,这种颜料盖的印时间一长便会脱色,字迹辩认不清,一年左右就作废了。”

徐谦当然是不肯吃亏的,若是三五百两买了嘉奖状去让你用一辈子,这买卖还怎么做?路政局又怎么能长久?事实上在此之前,他经过了精确的计算,这样的‘路引’大致可以为押货的商户节省四百至一千两银子的打点,毕竟有的日夜都在外面跑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押运货物,而有的则一年不过四五趟,有的要不远千里运送货物去,有的则只是跑一跑通州、天津一带。

徐谦这个计算的基础都是腰缠万贯的大商贾而言,那些小打小闹的商贾暂时是买不起这样的奢侈品的。因此徐谦才将嘉奖状的价格定在了这个‘合理’的范畴。

商人是逐利的,买下嘉奖状能省下一些银子还能省心,出门在外不再担惊受怕,一年花这笔银子怎么算都是超值。

嘉靖皱眉道:“假若这嘉奖泛滥出去,怕就怕商贾日渐增多,百姓不务正业,纷纷效仿商贾,做这投机取巧的勾当。”

嘉靖毕竟不是傻子,此时又不禁想到大明朝的国策问题了,徐谦的这一个举措无疑是彻底动摇了大明朝轻商的国策,商人之所以低贱,主要表现在政策上的歧视,商人要押货,按大明律,就必须要有路引,而路引是由官府开具,还必须有人为其作保,虽然大明朝流民甚多,出门在外需要携带路引已经成了一纸空文,可是各路关卡对于商人的检查极为严格,说白了,这些人不去查流民,是因为流民没有油水可捞,而商贾的油水甚大,因此流民们不需要路引,读书人不需要路引,士农工商,人家只抓你商贾,没有路引的,一旦捉到,少不了要关押起来,让家里人来打点;就算是有路引的也少不了寻些理由为难,这种歧视性政策让商贾苦不堪言。

正是出门在外从商之人艰难无比,虽然看上去光鲜,可是吃肉的时候有,挨打的时候也是不少,因此大大制约了商业的发展,不是特别的人,或者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般人是绝不会从事商业的。

在这一点上,朝廷表现出了默许的态度,因为在他们看来,若是取消这些制约就能减少从商的阻碍,使得商贾日益增多,成为效仿对象,最后从商的人越来越多,农人不思进取,纷纷抛掉田地去做这勾当,最后不但会败坏社会风气,还可能导致粮食的减产。

嘉靖毕竟是深谙政治的老手,自然不会回避这个问题,他继续道:“假以时日,且不说朝廷之中多少人反对,就说一旦放开了商贾,宫中固然是挣了银子,可是这老祖宗的国策只怕也要面目全非了。”

徐谦沉默了一下,道:“学生听过一个典故,没了张家卖肉的,照样还有李家卖肉,朝廷对寻常商贾打压甚紧,使得许多人不敢轻易行商,可是我大明朝照样不是商贾遍地吗?商贾缺一不可,否则我大明朝土地广葆,沃野千里,府县无数,如何互通有无?寻常人固然是行商不易,可是微臣所知的是,一些高官显贵却趁机而入便是觑见了这其中的巨利而指使家人行商,就如永淳商家,他们借着自己的人脉就可以做到畅通无阻,获利无数,祖宗的法度制约了寻常人行商,却是大大鼓励了朝廷官员和各地豪绅行商,结果就是为官者家财巨万,又手握权柄,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甚至有人广厦万间,仆从巨万,陛下,豪强之祸猛于虎,不得不有所提防啊。”

两世为人使得徐谦说话的水平高涨,若是你对嘉靖说什么商人有益于社会,商人也有好坏之类的屁话,嘉靖只怕听都不想听,因为在皇帝看来,商人有什么好处跟他有个屁关系,有没有商贾,皇帝老子也是歌照唱,舞照跳,根本就不可能去为这个原因,只因为对商贾生出什么同情,而排除万难去破除祖宗的国策。

徐谦当然不会告诉嘉靖,商人虽然唯利是图,也有他的优点,他只需要告诉皇帝,百姓不能从商,最后就是显贵和官员从商,这些人在朝中既手揽大权,又通过经商积攒了巨大的财富,这个财富甚至比之宫中内库还要不遑多让,他们的奴仆、佃户、伙计相加起来亦是数量可观。

徐谦继续道:“汉亡于豪强,隋亦亡于豪强,这些豪强家世雄厚,人脉错综复杂,既富又贵,平时听命于朝廷,一旦国家有难,则祸起萧墙之内,生出取而代之之心,陛下,学生言尽于此,请陛下自己斟酌吧。”

换做是其他人,比如弘治皇帝,听了这话或许只是一笑置之,因为弘治是个宽厚的人,对身边的人宽厚,对别人也宽厚,不会生出无端猜测。若换做是正德皇帝听了,或许会觉得有些问题,可是他绝不会有这样的魄力,对这样的皇帝来说,及时行乐才是要紧。

可是大明朝有两个皇帝,听到了徐谦这番话是绝不会掉以轻心的,其中一个乃是太祖皇帝,这位仁兄对官员显贵提防甚严,疑心也是极重,只怕徐谦的一番话,这位老兄就要大开杀戒,不杀个血流成河绝不肯罢休。

而另一个就是嘉靖,嘉靖从本质上和太祖皇帝是一样的人,可惜他生不逢时,等他继位的时候,大明的天下已经不再是皇帝一人说的算了,也不是你想杀谁就杀谁,因此他虽与太祖有着同样的性子,既聪明睿智,又多疑甚至残忍,可是他绝不可能像太祖皇帝那样来个快刀斩乱麻。

这个时候,嘉靖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负着手,漫无目的地在这房中踱步,眼眸闪烁,那骨子里的残忍和多疑显露无疑。

他的嘴角随即勾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狞笑之色,最后到了几案边,用拳头磕了磕几案,慢悠悠地道:“好,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朕的肱骨,这一次你们立了大功,朕定要好好赏赐。”

他没有直接说官员显贵需要提防,更没有说什么地方豪强如何难以制衡,他只是狠狠夸奖徐谦,却是将自己的心迹表露无遗,显然,嘉靖皇帝疑心的毛病被徐谦勾了起来,而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轻商的国策显然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当然,以他的政治地位,现在是绝不可能直接跳出来反对祖制的。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打折红旗反红旗,就是你越是要反对它,就越要高举这面旗帜,在这旗帜之下,将从前的理念,将从前的既定方针,统统改个面目全非,大明朝其实也是如此,每个皇帝登基,一个个把祖宗祭出来,祖宗挂在自己的嘴上朗朗上口,生怕别人不晓得当今天子对祖宗敬重,对祖法如何维护,可是事实上,所谓的祖制早就被他们丢进了废纸篓里,洪武时的大明朝和现在这嘉靖时的大明朝,说它们是两个极端都不为过。

夸奖完徐谦,嘉靖随即笑了,笑得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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