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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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是一种病-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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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牵这大众的马缰绳走路。我想文学家,作为大众中感觉特别敏锐、思想特别活跃的人,还是直起身子做后一种人较好,文学家和饭店跑堂在为大众服务方面也就这点儿区别, 但也就是这个区别很重要。

这个〃手势〃不太冷

大概是6年前《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上登载了一篇题为《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的文章,谈张爱玲。此后,张爱玲这个〃手势〃就一直这么举着,一直没有放下来,一晃也就举到了现在,而且还有继续举下去的势头。现在市面上关于张爱玲的传记类书少说也有7、8种,而张爱玲的小说、散文改头换面地出了多少趟,几乎无法统计。当初张爱玲这个〃手势〃刚刚举起来的时候,许多好事者说,张爱玲真是很有远见,你看人家,跑到香港去了,老舍、沈从文留在国内真是没有眼光;前年,张爱玲死在美国,死得寂寞,于是又有人为张爱玲打抱不平,这么大的作家在你们美国,你们也不照顾照顾?让她自顾死了,而且这么寂寞?于是国内又热闹一阵。

关于张爱玲,她的小说我倒也是喜欢的,但是真正的精品也就是6、7部中篇,她的大多数短篇和长篇都很难读。从写作技术和描写深度言,当代的王安忆、方方等都有可以和她一较高下的地方。但是人们大多数对同时代的人苛刻,而对历史中的人,尤其是已经死去的人宽容——中国人是喜欢圣化死者的(中国人惯常的说法是〃历史地看待问题〃)。

不过暂时,张爱玲这个〃手势〃还没有放下来的迹象,她还将既〃苍凉〃又〃热烈〃地举下去。这也是中国20世纪文学的悲哀——20中国文学史上实在没有什么女性作家可以讲。丁玲,《莎菲女士日记》外,余者无足可观,庐隐、石评梅等都早逝,冰心实在长寿,但是《繁星》、《春水》也不适合真正成熟的读者,如此看来,20世纪中国文学留给女性看的作品实在不多,能说出一点儿女性的心里话的更是寥寥无几。她们——只能不断地说张爱玲,爱张爱玲。

乌壳虫的电话号码

张爱玲的小说《封锁》的结尾写道:〃宗桢捻灭了电灯,手按在话机上,手心汗潮了,浑身一滴滴沁出汗来……〃这是小说的主人公在犹豫是否给他在电车上邂逅的翠远打电话。

小说并没有交待宗桢到底打了这个电话没有。但是,小说结尾的这一节同时出现了另一个意象:一只乌壳虫正从房的这一头爬向另一头,爬了一半,灯一开,它就停了。等到主人公再次开灯,乌壳虫已经不见了,——它爬回到窠里去了。

这只乌壳虫,是张爱玲小说中最有意义的小人物形象。我们似乎记得这样的虫子在卡夫卡的小说中出现过。只是张爱玲让它具体地象征了《封锁》主人公,一个试图爬出自己的窠,但是终于被灯光重新吓回窠里的人。《封锁》这个小说的名字仿佛也是一个暗示,一切都在上天的封锁之中,重新回到窠里,才是乌壳虫应当有的选择。

让我们来看一看《封锁》这篇小说的故事是怎么展开的。在一辆因为封锁而停在路当中的电车上,外面是高声乞讨着的乞丐,里面有拎着熏鱼的丈夫和她的妻子,有正在议论同事的公事房下班的人,在这样的背景中,我们的主人公宗桢出现了,他齐齐整整地穿着西装戴着玳瑁边眼镜提着公事包的人,而他的手上则抱着一只装满了热腾腾包子的报纸包。

这个人似乎是不应当有什么故事的。但是,他为了躲避和电车上另一个讨厌的人可能出现的见面,他情急之中转到了一个女性乘客的身边,这个乘客成了他的工具。

他将手插到了这个女性的身后,然后开始和她说话,竟然,她没有拒绝,进而甚至他们相爱了。在封锁的电车上,在封锁之中,他们就这样相爱了,甚至这个女性还为宗桢的一番话流出了眼泪。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就在这位女性流泪的那一刻,宗桢,这个有妇之夫,我们的小人物主人公他突然害怕了,他谨小慎微的性格一下子暴露无遗,他怯懦的人格一下子垮台了。他用哀求的语气对那位女性说,别哭了,我们电话中谈。接着,他乞求她给他留下电话号码。

现在,我们看到了乌壳虫,它开始停下它的步子了。接着那位女性终于给了他电话号码,这个时候我们想乌壳虫还是真诚的,他至少记住了这个电话号码,然而,当叫做宗桢的乌壳虫回到家里,他一边看着女儿的成绩单,一边吃着饭的时候,我们就该看到墙角边的那只乌壳虫开始退却了,到最后,乌壳虫终于从我们视野中消失了。它再次回到了自己的窠里。

在窠里的乌壳虫,他记住了一个电话号码754369,这个电话号码代表了他的理想,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去打这个电话。的确,乌壳虫都是些有理想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实现他们的理想。他们有一大堆理想,一大堆他们不准备实现的理想。

《羊的门》施虐与受虐

中原文化的施虐和受虐倾向在《羊的门》中反映得相当充分。一个人的人格的高大和他施虐以及受虐的能力成正比。例如,小说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近乎半人半神的呼天成,他在情欲上面遵循的就是施虐和受虐的路子。

他对待小雪儿以及她的母亲(请让我们忘记这个受污辱以及受损害的的女人的名字吧,她的一生太不幸了)就是这种态度。一方面对于他呼天成自身这是受虐,自我折磨,她让小雪儿的母亲脱光了衣服玉体衡呈在他的眼前,但是却并不和她Zuo爱,他一次又一次地仿佛就要要了这个女人,但是一次又一次地,他没有要。他让这个女人忍受情欲的烧烤、自尊的磨蚀,他在折磨这个女人中其实已经获得了性的极致的变态的快感。但是这个受损的女人,她对这一切却并不知晓。她体验到的仅仅是呼天成不想要她而给她带来的耻辱和忧伤,她感到自卑,感到自惭形秽,她在呼天成的施虐中感到的是呼天成伟大的不为女色所动的人格。于是她爬起来,拎起了裤子,怀着对呼天成更加的崇敬的心理穿上衣服离开了,当下一次,呼天成再次重演这套把戏的时候,她再次地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她就这样被呼天成当作施虐的对象使用了一辈子,她满足了呼天成变态的性欲,而她自己却一无所获,她得到的仅仅是耻辱。

呼天成越是不要她,她就越是想要给他,以至于最终,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她想她自己已经人老珠黄,她自己已经是不洁之身,那么让我的女儿小雪儿(以Chu女之身)继承我,去完成我的意愿。这是多么可悲的文化——它孕育了可悲的受虐狂的人格。

然而在这样的文化土壤中,如果不是用呼天成这种方式对待女人,一个男人,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他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让我们看看呼国庆和谢丽娟之间的感情纠葛。呼国庆对谢丽娟的感情是真挚的,谢丽娟对呼国庆的感情也是炽烈的,他们这种爱的关系应当得到社会的认可,得到幸福生活的报偿,但是恰恰是这种常态的爱情,在中原这样的文化土壤中却是不能发芽,不能生长的,它坏导致家破人亡,甚至牢狱之灾。

这就是中原文化的要义。变态的将得到尊崇、常态的将得到唾弃。在施虐和受虐中,中原文化完成了它辉煌的乐章。

《日光流年》中的耳光、下跪……

司马蓝对待不服气的人,采取的最有力的征服手段是什么呢?打耳光。

打耳光和行刑室里的严刑拷打是不一样的。打耳光是一种针对人格的行为,它不是作用于你的肉体,而是作用于你的精神,它让你的精神垮台,让你的人格萎缩,它不会让你的肉体有多少忍受不了的痛苦,但是却让你突然间失去了自我。司马蓝就是这样的一个精通耳光术的人,他从来不用什么体罚一类的惩罚手段,他所用的只是一个耳光而已,但是也就是这小小的耳光,使他在三姓村通行无阻。他用耳光征服女人,他的老婆、情人、下属村民,也用耳光征服男人,征服那些男人的懒惰、精明、怯懦、抵抗、疏离、绝望……,三姓村的人也因此对他心悦诚服。

然而,也就是这个司马蓝,他还有另外一手杀手锏,在用耳光征服别人的同时,他还长于用下跪来征服别人。他知道,什么乞求都比不上下跪,比不上用自己的人格做代价来得份量沉重,所以,他治病需要钱,他希望他的情人出去为他卖身,这个时候,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呢?他领着他的三个女儿到他的情人的面前跪了下来,他不仅仅用自己的人格,同时也用他的女儿的人格来赌一把,他赢了,她的情人怀着对他的爱带着他的大女儿离开了三姓村,怀着壮烈的心情蹋上了异乡卖淫的旅途。

……

这就是我们这个民族,这个文化,它用来征服别人的两套工具。如果不不用下跪那么就大耳光,如果不能打耳光那么就下跪,这些手段都是针对着人的人格去的,它一会儿消灭你的人格,一会儿又膨胀你的人格,如果你能消灭你的人格,那么他就消灭自己的人格,反正不能同时有人格。

在我们这个民族里,是不能容许两个人格平等的对等实体进行人格对等的对话的。人格对等的实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以契约为基础,它是在保全对方独立人格的前提下,要求对方以自己的独立的人格为信用担保,承诺信守契约所规定的义务和责任,同时保护他拥有契约所规定的利益。因而,人格对等型的人际交往,往往以保护对方的人格独立为前提,因为契约只能发生在人格对等的实体之间,没有人格的担保,信用就无法落实。而在中国这样的文化背景之下,这一切恰恰来得相反,我们的体制中人格的独立、自主恰恰是不被允许的。它需要的是没有人格的主体,进而是失去自尊和自我意识的主体。

消灭人们的人格好还是保护人们的人格好?和人格对等的主体交往好还是和没有人格的主体交往好?是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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