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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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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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落轿”,袁吉六一抖长衫,气派十足地下了轿。一旁,黄澍涛等人的轿子刚好也到了。二人互相抱着拳,走进校门。放眼看去,接送老师的轿子成了堆,众先生个个衣冠楚楚,一看就都是有身份的人。
毛泽东光着双脚,提着那双破布鞋,正好也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刘俊卿心情很好,主动招呼道:“润之兄。”毛泽东随口答应着,看都没看刘俊卿的新皮鞋,自顾自地跑上台阶,抖着衣服放裤管。刘俊卿不禁有些失望,还好子鹏与蔡和森也正走来,他又来了精神,改变方向走向子鹏,不料此时身后正好有个中年人边抖蓑衣边走来,与他撞在了一起,中年人沾满泥水的草鞋踩在了刘俊卿闪亮的皮鞋上。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一下没注意,对不起了。”中年人不好意思地说。
看到崭新的皮鞋被踩上了几道泥水印,刘俊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打量了一眼中年人,一身陈旧的土布短褂,卷着裤管,穿着草鞋,提着蓑衣,身上到处是水,脸上赔着憨厚的笑,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顿时很不高兴地吼道:“搞什么名堂你?长没长眼啊?我这可是新鞋,上海货,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真是对不起,你多原谅……”中年人憨厚地继续道歉。
刘俊卿却还是得理不饶人:“我不管,你给我弄干净!”
“刘俊卿,你至于吗?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毛泽东看不下去了,回头来为中年人打抱不平。
刘俊卿对他怒目相向:“不是你的鞋,你当然不心疼。”
“也不过就是双鞋,又不是你的命!”
“你以为这是你那双破鞋啊?穿不起就别在这儿摆大方!”刘俊卿挖苦毛泽东,又冲中年人吼道,“你到底擦不擦?”
蔡和森也看不过了,劝说道:“刘俊卿,何必呢?回去自己擦一下算了嘛。”
“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
子鹏也来打圆场:“算了算了,我借你手帕……”
毛泽东一把拉过子鹏:,说“莫借给他,让他自己擦!还不得了啦!”
“毛泽东,我可没想惹你啊!”刘俊卿觉得毛泽东真是多事。
毛泽东偏偏就是个不怕事的主,把腰一挺,冲着刘俊卿嚷嚷道:“那又怎么样?”
眼看几个学生要吵起架来了,中年人赶紧插话说:“算了算了,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我擦干净,好不好?”他蹲下去,抓着衣袖来给刘俊卿擦鞋。
“哎,我说,你何必……”毛泽东还想阻止,中年人却带着一脸息事宁人的笑,温和地说,“算了,不就是擦一下吗?擦干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用衣袖擦着皮鞋上的污水,刘俊卿伸着脚,一动不动。毛泽东实在看不下去,向刘俊卿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中年人直起身问刘俊卿:“你看看擦好了吗?”
众目睽睽下,刘俊卿似乎也感到了自己有些过分,他放缓了口气:“算了吧,下次小心点。”
走进大楼的毛泽东又回头瞪了外面的刘俊卿一眼,他刚往里走,迎面,却站着杨昌济。看看老师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拎在手里的破鞋和另一只手上的书上,毛泽东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了头。
杨昌济问他:“又买了什么书?”
“《西洋伦理学史论》。”
“哦。”杨昌济接过书,翻了翻定价:“不便宜嘛!”
“本来我是去买鞋的,路上经过书店,没注意就……”他解释不下去了,摸了摸脑袋。望着他,好一阵,杨昌济才把书递了回来,不动声色地说:“要上课了,别耽误了。”望着毛泽东光脚跑去的背影,杨昌济微微地点了点头。
毛泽东进了综合大教室里,才坐好,就看见方维夏进来了。他上了讲台,扫视了一眼台下的全体新生,说:“各位同学,从今天起,大家将开始一门新的课程——教育学的学习。教育学是我们师范生的专业主课,也是学校非常重视的一门课程,为了开好这门课,学校专门聘请了长沙教育界著名的教育学权威——徐特立先生为大家授课。”
台下的学生们精神一振,不少人小声议论了起来,徐特立的名字显然大家都听说过。方维夏继续说:“徐先生是长沙师范学校的校长,也是省议会副议长,能于教务与政务之百忙中接受聘请,为大家来授课,是我们第一师范的光荣,也是各位新同学的荣幸。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徐特立老师!”
掌声如雷,人群中,刘俊卿更是从听到“副议长”的头衔起就激动得两眼放光。他鼓掌的手突然僵住了。从门外进来的,竟是方才在大门口为他擦鞋的那个中年“农民”,他的袖口上,还带着擦鞋留下的污印。
“同学们,”徐特立走上讲台,声音洪亮,“你们都是师范生,以后呢,都将成为小学教师,教育学就是教大家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教师。今天,我不打算给大家讲课,课本上的知识,留待今后。现在我们一起去参观一次小学教育,以便大家对今后要从事的职业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参观之后,回校分组讨论,各写一份参观心得,这就是我们的第一课。好,全体起立,跟我出发。”
他干净利落地说完,大步就往外走。学生们纷纷跟了上来,这样的教学方法显然让大家颇觉新鲜,毛泽东拍拍蔡和森:“哎,这老先生有点意思啊。”蔡和森微笑着点点头,落在最后的刘俊卿却脸色惨白。

足球场上,一场球正踢得热火朝天。学生们的球技显然大都不怎么样,却吆喝喧天,一个个大汗淋漓,只有易永畦一个人坐在场边,看守着大家堆放在一起的衣服、鞋子。
简易的木框球门前,毛泽东大张双手,正在守门。萧三一脚劲射,毛泽东腾空跃起,一脚将球踢开,他身手虽快,动作姿势却并不漂亮,摔了个仰面朝天。那只修补过的布鞋唰的又撕裂了,随着球一道飞出了场外。一片笑声中,易永畦赶着给毛泽东捡回了鞋,毛泽东却示意不必,他索性脱了另一只鞋,光脚投入了比赛。拿着毛泽东的鞋,易永畦仔细地端详起那个破口子。
黄昏的余光透过八班寝室的窗户,照在一双单瘦苍白的手上,这双手正吃力地用针线缝补着毛泽东那只裂了口子的布鞋。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易永畦的神情是那样专注。
“砰砰砰”,平和的敲门声传来。“请进。”易永畦抬起头,突然一愣,赶紧站起身来。走进门来的,正是杨昌济,他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寝室,问:“怎么,毛泽东不在吗?”
“您找润之啊,他这会儿肯定在图书馆阅览室,他每天这个时候都去看书,不到关门不回来的。”
“是吗?”杨昌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毛泽东床头那张已经泛了白的姓名条上,“这是他的床吧?”
“对。”
杨昌济审视着毛泽东的床和桌子,床上,是简单的蓝色土布被褥,靠墙架着的一块木板上重重叠叠堆着好几层书,把木板压成了深深的弓形,还有不少书凌乱地堆在床头床尾,整张床只剩了勉强可容身的一小半地方。桌子上,同样层层叠叠堆满了书和笔记本,到处是残留的蜡烛痕迹和斑斑墨迹。一张摆在桌面上的报纸吸引住了杨昌济的目光,这是一张《大公报》,报纸却显得特别小了一号,杨昌济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报纸被齐着有字的部分裁过,天头地脚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杨昌济显然有些不解,“怎么把报纸裁成这样?”
“哦,这是润之自己裁的。”
杨昌济这才注意到床边的另一叠报纸,这些报纸同样裁去了天头地脚,每张报纸上却都钉着一叠写了字的小纸条,可以看出正是用报纸的天头地脚裁成的。
易永畦解释着:“润之读报有个习惯,特别仔细,不管看到什么不懂的,哪怕是一个地名,一个词,只要以前不知道的,他都要马上查资料,记到这些裁下来的纸条上。所以呀,我们都叫他‘时事通’,反正不管什么时事问题,只要问他,没有不知道的。”
翻着钉在报纸上的一张张小纸条,杨昌济问:“可是,裁报纸多麻烦!为什么不另外用纸记呢?”
“那个,”易永畦犹豫了一下,“白纸六张就要一分钱……”
“哦。”杨昌济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易永畦手中那只正在补的布鞋上,问,“这是他的鞋吧?”
“对,润之他就这双鞋,早就不能穿了,他又不会补,我反正以前补过鞋……就是鞋太旧了,补好了只怕也穿不了几天。”
拿过那只补了一半的鞋,杨昌济伸手大致量了一下长短,突然笑了:“嗬,这双脚可够大。”
易永畦憨厚地笑着,他自己的脚上,那双布鞋同样打着补丁,旧得不成样了。
杨昌济一路想着易永畦说毛泽东的话,来到一师阅览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进去时却发现一枝蜡烛摆在桌上,并没有点燃,毛泽东正借着窗前残余的微弱光线在看书。他的面前,是摊开的辞典和笔墨文具,他不时停下来,翻阅资料,核对着书上的内容。
杨昌济划燃了火柴,微笑着点燃了那支蜡烛,对毛泽东说:“光线这么差,不怕坏眼睛啊?”
毛泽东一看是杨老师,想站起来,杨昌济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继续看书。毛泽东看看老师刚刚给自己点燃的蜡烛,说:“我觉得还看得清,再说天真黑了,学校也会来电。”
杨昌济拿起毛泽东面前那本书,看了一眼,正是《西洋伦理学史论》,问道:  “你好像对伦理学很感兴趣?来,说说看。”
毛泽东大胆地说:“世间万事,以伦理而始,家国天下,以伦理为系,我觉得要研究历史、政治及社会各门学科,首先就要掌握伦理学。”
杨昌济翻着书,又问:“那,你对泡尔生说的这个二元论怎么看?”
“泡尔生说,精神不灭,物质不灭。我觉得很有道理,精神和物质,本来就一回事,一而二,二而一,正如王阳明所言,心即理也。”
“你再具体说说你的感想。”
“对。世界之历史文明,本来就都存在于人的观念里头,没有人的观念,就没有这个世界。孟子的仁义内在,王阳明的心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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