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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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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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昭绶冷静下来,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谁能说服毛泽东这个倔强学生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他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齐声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杨昌济!
杨昌济听了孔校长的一番话,也着实吃了一惊,但他想也没想,就接受了孔校长安排的任务。他也明白,就现在这种状况,除了他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姑且不说袁老那里学校不好交代,单说毛泽东,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呀。于是,当天晚上,他把毛泽东约到了君子亭。
晚风中,杨昌济背着双手,仰望着星空,突然背起了一篇脍炙人口的文章:“‘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润之,这篇文章你读过吗?”
毛泽东在老师身后忐忑不安地坐着,小声回答:“读过,是韩愈的《马说》。”
“对,《马说》。这个世上,真人才易得,识才者难求啊。为什么呢?”杨昌济在毛泽东身边坐下来,看着毛泽东,说:“因为人都有个毛病,自以为是。凡事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看不到别人的优点,总之别人说的一概不认账。你比方……”
他看到毛泽东微微侧开了头,那表情显然已经在等着自己的批评,忙话锋一转:“比方袁仲谦袁老先生,这方面的毛病就不小。”
这一招很是高明,让毛泽东愣住了。
杨昌济问:“怎么,你不同意我的看法?”
“不是,老师怎么突然批评起袁先生来了?”毛泽东不好意思地说。
“他做得不对我当然要批评他。你看啊,像你这样的学生,作文写得那么好,他居然看不上眼,这像话吗?不就是文章锋芒过甚,不太注重含蓄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值得这么抓住不放?就算是有毛病吧,你毛润之改不改,关他什么事嘛?他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跟你过不去,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做!你说对不对?”
毛泽东太尴尬了,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昌济接着说:“还有还有,动不动就搬出什么韩柳欧苏,要人学什么古之大家,那韩柳欧苏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几百上千年人人都觉得写得好嘛?难道你毛润之就非得跟一千年来的读书人看法一样?说不定你比这一千年来所有的读书人都要高明得多呢?他袁仲谦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这不是自以为是是什么?”
这番话让毛泽东越发不安了,但杨昌济还在说:“最可气的是,他居然看不上梁启超的文章。梁启超的文章有什么不好,就算是比不得韩柳欧苏那么有名气,就算是许多人觉得过于直白,只适合打笔仗,上不得大台面,那又怎么样?你做学生的偏要喜欢,偏要当他十全十美,他这个老师管得着吗?还要因此在课堂上,当着那么多同学教训你,跟你争个面红耳赤,哪里有一点虚心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容人的气度嘛?”
“老师,我……”毛泽东垂下了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杨昌济不再继续说了,只是盯着毛泽东,直盯得他深深埋下了头。许久,杨昌济才站起身,向亭外走去。走出几步,他又站住了,回头说:“润之,道理呢,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慢慢去体会。不过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入学的作文,大家都知道,是我敲定为第一名的。可你不知道的是,那次阅卷其实是袁仲谦先生负责,当时他把你定为第二名。仲老是长沙国学界公认的权威,能在他的眼中得到第二名的成绩,足可见他有多么赏识你的才华,之所以定为第二名,也是因为你的文章还有明显的缺陷。他一次次指出这些缺陷,一次次降低你的作文分数,乃至降到40分,为什么?他看中的第二名写出的文章在他眼中真的只值40分吗?一个老师,当他碰上自己非常欣赏的有才华的学生,却又总也看不到学生改正缺点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心情?我告诉你,五个字——恨铁不成钢!”
他说完,转身就走,只把夜空中的星光闪闪留给了正在发愣的毛泽东。

那天夜里,毛泽东一口气跑到了袁吉六的宅第,“砰砰砰……”用力拍打着门环。
“谁呀,这么晚了?”一名老仆人提着油灯,揉着睡眼打开了一道门缝。
毛泽东喘着粗气对他说:“我是第一师范的学生毛泽东,来求见袁仲谦老师的。”
“学生?也不看看几点了,有事不能明天说吗?”
“我真的有事,我想马上见到袁老师。”
“可先生已经睡了……”
两人正说着,袁吉六的妻子戴长贞从里屋出来,站在走廊上问:“长顺,谁来呀?”仆人转头回答:“是老爷的学生。”
戴长贞赶紧说:“哦。大冷的天,先让人家孩子进来嘛!”“是,太太。”仆人拉开大门,对毛泽东,“你进来吧!”
毛泽东进到院子里,垂手立在天井里,听到里屋戴长贞正对袁吉六说:“说是来跟你道歉的,人在院子里等着呢。”袁吉六气冲冲的嗓门从房间里传出:“他爱等等去!谁也没请他来!睡觉!”
话音一落,窗内的灯光骤然黑了,整个院落归入了一片宁静与黑暗,只剩了毛泽东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夜空沉沉,星月无光,上半夜的满天星斗早已不知踪影。寒风骤起,在树梢、枝叶间呜咽,也卷起满地秋叶,掠过毛泽东一动不动的双脚。风是雨的脚,风吹雨就落。紧跟着,雨点落在了静静地伫立着的毛泽东的脸上。寒风和着秋雨,刹那间笼罩了整个院落。房檐下,雨水如根根丝带,在风的吹动下,摇摆着。不平的地面上,很快形成了许多的小水潭。全身透湿的毛泽东平静而倔强,他垂手而立,一动不动,仿佛雨中一尊雕像。他那被雨水浸透了的头发一绺绺沾在他的前额上,雨,正顺着发梢不断地滴落。他的衣裳已经湿透,一双布鞋全部被从身上滑落下的雨水浸湿……
晨曦初露时,雨终于停了。渐渐的,东方的天际,一片火红。晨光中,雨水冲刷过的大自然,是那么干净、耀眼。
袁吉六伸展着胳膊一走出卧室门,就听到毛泽东的声音:“老师。”
袁吉六扣着扣子,扫了仍然站在原地的毛泽东一眼,一言不发。
毛泽东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正视着袁吉六逼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再次说:“老师,我错了,请您原谅我。”然后,深深地向袁吉六鞠了一躬。
在毛泽东身后,残留的雨水悄然灌进了两个深深的脚印里,袁吉六心里一动,威严的目光从那两个脚印移到了毛泽东身上,看到眼前的学生静静地伫立着,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脸上却平静谦和,全无半分疲色。
良久,袁吉六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水烟壶,口气硬冷地说了声“跟我来”,便转身沿着走廊走去。
望着这一对师徒离去的背影,戴长贞笑着招呼着仆人:“去,把我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拿来,还有,叫厨房烧碗姜汤。”
师生俩进了袁家古色古香、四壁皆书的书房。袁吉六将水烟壶往毛泽东手上一塞,说:“拿着。”然后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端取下了厚厚的一整套线装古书——那是一套足足二十多本的《韩昌黎全集》。
“古文之兴,盛于唐宋,唐宋八大家,又以昌黎先生开千古文风之滥觞,读通了韩文,就读通了古文,也就懂得了什么是真文章。你的文章,缺的就是古之大家的凝练、平稳、含蓄、从容,如满弦之弓,只张不弛,令人全无回味。这是作文的大忌!这套韩昌黎全集是先父留给我的,里面有我几十年读此书留下的笔记心得,今天我借给你,希望你认真读,用心读,读懂什么是真正的千古文章!”
“是,老师。”
“遇到问题,只管来找我,我袁吉六家的门,你随时可以进,这间书房里所有的书,你也随时可以看,但有一条,毛病不改正,文章不进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袁吉六炯炯的目光注视下,毛泽东用力点着头:“放心吧,老师!”

袁老师的课,毛泽东这段时间是突飞猛进,可其他课,毛泽东就没这么幸运了。
饶伯斯的英语课毛泽东还勉强过得去,美术课上他看其他科目的书,黄澎涛老师也能容忍,但在费尔廉老师的音乐课上,他那五音不全的大嗓门可就让他出尽了风头:他一跑调,隔壁几个班的同学全能听到,引来一片又一片哄笑,常常打断隔壁班老师的讲课。当然,这些还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的数学和理化成绩不理想。没有办法,每次完成数学和理化作业,他都必须请教蔡和森跟萧三他们。
这天晚上,他又抱着课本到了六班寝室。蔡和森去教室自习了,只有萧三在。两人约定,萧三先给他讲,讲了之后,毛泽东先自己做题,实在做不出来,再问萧三。萧三也不离开,就在旁边看书陪着他。
“X加2Y等于X的平方,Y减X又等于……”毛泽东眉头紧锁,一副绞尽脑汁的苦相,一边做题还一边念念有词。
萧三把手里的书一放:“你做就做,一晚上老念什么念?”
“好好好,不念不念。”毛泽东苦着脸,继续做着题目。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把笔一放,长出了一口气,说:“哎呀呀呀,总算搞完了。哎,你看看,这回应该搞对了吧?”
萧三接过作业本,逐一检查着。这个严厉的小老师看着看着,眉头皱起来了,脑袋一摇,把本子往毛泽东面前一塞,说:“润之哥,怎么回事啊你?”
“怎么,还有错的?是哪一道?”毛泽东嬉皮笑脸地问。
“哪一道?七道题搞错五道!总共两个公式,一晚上都跟你讲三遍了,第一遍你错七道,第二遍你错六道,第三遍你还要错五道,你说你怎么得了哟!”
“怎么得了怎么得了,我还烦得死咧!什么鸡兔同笼,和尚分饼,一元二次,二元一次,鬼搞得它清?”毛泽东把作业本一摔,长叹一声,他显然也烦得够呛。
“那你老是搞不清,考试的时候怎么办呢?”萧三问。
毛泽东摇了摇头,仰头倒在了萧三床上。
萧三又翻开了数学课本,没奈何地说:“算了算了,我再跟你讲最后一遍。”
毛泽东强打着精神,支撑起身体,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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