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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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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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豆腐,妹妹典给人家当丫环,你读个不收钱的一师范,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还用我说下去吗?”
刘俊卿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布帘后,一贞同样面如死灰——这个突然的打击显然完全出乎她的预想。
“我为什么送一贞去周南读书?因为那是长沙最好的女校,全长沙有身份的少爷娶的都是那儿的女学生!我赵家是小户人家,可小户人家也有个小户人家的盼头,我就一个女儿,我不想让她再过我这种紧巴巴的穷日子!我省吃俭用,我供她读书,就是要让她嫁个好人家!而不是你这种人!”
一贞冲了出来:“爸!”赵老板腾地站起,指着女儿骂道:“滚回去!还嫌给我丢脸丢得不够啊?”
一贞呆住了。瞟了一眼刘俊卿,赵老板站起身来,扔掉烟头,一脚踩灭:“要娶一贞,你还不够格。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仿佛自己的身体有千斤重,刘俊卿颤抖着腿,终于站了起来,咬了咬嘴唇,向门外走去。一贞叫了声“俊卿!”抬腿要追,赵老板一个耳光打得她一歪:“你敢!”
捂着脸,一贞的眼泪滚了下来……

在与长沙隔江相望的溁湾镇,蔡家母子三人也在温馨地准备着他们自己的新年。
葛健豪对着镜子,披上一件老式大红女装——那是一件宽袍大袖,刺绣精致、衣料华美的旗式女装。她打开一只颇为精致但已陈旧的首饰盒,取出里面几件银首饰,往头上戴着。她的身后,蔡和森正举着一张通红的老虎剪纸窗花,在油灯前比划着问妹妹蔡畅像不像,他旁边的旧木桌子上,散乱着红纸和碎纸屑,摆着几张剪好的“春”、“福”字。
“咦——不像不像,等我这个剪出来,你才知道什么叫过虎年!”蔡畅一面剪着自己手里的窗花,一面说,“想起以前在乡下,那些窗花才叫好看呢。一到过年,家里前前后后,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多间房子,门啊、窗户啊,到处都贴满了,我都看不过来。”
蔡和森笑话妹妹:“那时候,你只记得缠着要压岁钱,还记得看窗花?”
“谁只记得要压岁钱了?”
“还不承认。那一年——就是爸从上海给你带了个那么大的洋娃娃的那一年,过年那天晚上,你跟族里头一帮孩子躲猫猫,藏到后花园花匠的屋里头,结果你一个人在那儿睡着了,吃年夜饭都找不到你。”
“那是你们把我忘了。”
“谁把你忘了?到处找。我还记得管家跑到我那里直嚷嚷:”少爷少爷,四小姐不见了,怎么办啊!‘弄得一家子仆人、丫环找你找出好几里地去,等把你找出来,你倒好,光记得问:“压岁钱给完了没有,我还没拿呢。’”
蔡畅颇为得意:“哼,那年我拿的压岁钱最多,一年都没用完!”
蔡和森说:“那是长辈们怕你哭,故意给你加了倍。”
“你也不差呀,你这件西装,不就是那年爸从上海带回来的?老家那么多少爷,还没一个穿过呢。”
兄妹二人越说越高兴的对话中,葛健豪照着镜子,戴着首饰,梳理着头发——本来,她还被儿女的高兴所打动,但渐渐地,她的笑容消失了,梳理着头发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她的目光扫过简陋的房间,扫过一件件破旧的家具用品,扫过窗台上摆着的一碗红薯,扫过蔡和森明显有点小了、已经打了补丁的破旧西装,扫过蔡畅的粗布棉袄、鞋面补过的旧布鞋……
房门轻轻的响动惊醒了兴致高昂的蔡和森,他一回头,才发现母亲已经出了门。镜子前,是几件摘下的银首饰,那件精致的旗式女装已经折好,放在了一旁。
蔡畅并未注意到这一切,还在情绪高昂:“哎,对了,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门口挂过大灯笼,我们剪一个好不好?”
“行,你先剪。”蔡和森不露声色地放下剪刀,“哥先出去帮妈做点事。好好剪啊。”
蔡畅:“放心,肯定剪得像。”
坐在墙边,葛健豪呆呆地望着夜空。她的面颊上,挂着两行眼泪。无声地,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彬彬?”蓦然发现儿子站在身边,葛健豪赶紧擦了一把泪水。
“妈,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葛健豪掩饰着,但眼泪却又涌了出来,她极力想忍住,擦去泪,笑了一下,却不料眼泪越涌越多,她连擦了好几下,眼泪不曾擦尽,却猛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一下捂住了脸——那是一个坚强女人压抑不住的,突然感到疲惫、无助、软弱而内疚的抽泣声。
“妈。”蔡和森蹲了下来,抓紧了母亲的手,“妈,您这是干什么?怎么了?”
半晌,葛健豪才抬起头,望着儿子的眼睛:“小彬,你后悔过吗?跟着妈出来,跟着妈离开那个家,过上现在这样的穷日子,你后悔过吗?”
“妈,您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不是妈要这样想,是妈不能不想啊。妈这一辈子,做什么事都利落,都干脆,从来不想什么后果,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只有把你们两兄妹带出来这件事,妈的心里,一直就不安稳。”她叹了口气,接着说,“离开家也好,受苦受穷也好,那都是妈自愿的,可你们不一样,你们都还是孩子,只要还呆在那个家里,你们就能吃好的,穿好的,过得无忧无虑。其实妈心里总是想啊,是不是妈害了你们,是不是妈太亏欠你们,是不是妈夺走了你们应该享受的幸福和快乐……”
“妈。”蔡和森打断了母亲,“谁说我们现在过得不快乐了?”
“可是……可是跟着妈,你们连个像样的年都过不上……”
蔡和森突然站了起来,说:“妈,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快不快乐?”
葛健豪点了点头。“那您自己来看,来看看吧。”迟疑着,葛健豪站起身,顺着蔡和森的目光,向窗内望去。
房里,蔡畅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剪刀,正站在母亲刚才照过的镜子前,披着母亲刚才穿过的那件大红旗装,学着母亲的样子,往头上戴着那几件银首饰。对着镜子,她比划着,欣赏着,做着各种天真的表情——大人不在身边,她那小女孩的天性这时展露得是那样一览无余。
灿烂的、春天般的笑容充盈在她那还带着童稚的脸上。蔡和森问:“妈,您觉得,现在的小畅,不如过去的小畅快乐吗?”葛健豪不禁笑了。
“要是没有妈妈在身边,做儿子、做女儿的,还能有真正的快乐吗?妈,跟着您出来,是我们这一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您从来没有亏欠我们什么,正好相反,是您,给我们保留了这份幸福和快乐。”
握着儿子的手,葛健豪点了点头。她突然把儿子的手贴到了脸上,紧紧地,紧紧地……

炊烟袅袅,从毛家屋顶上升起。灶前,文七妹蹲在地上,眯着眼睛躲着柴草的烟,往灶膛吹火……
有双脚步停在了她的身后。文七妹似乎这才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一回头——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背着包袱、一身长衫的毛泽东!
“娘。”
“哎……哎!”这一刹那,文七妹突然竟有些手足无措,她擦着沾满烟尘的双手,愣了好几秒钟,突然扯开了嗓子,喊,“顺生……回来了……顺生……回来了嘞!”
毛贻昌板着脸出现在里屋门口:“鬼喊鬼叫什么?我又没聋!”
他的目光移到了儿子身上。
毛泽东:“爹。”
毛贻昌鼻子里“嗯”了一声。
“大哥……大哥……”年幼的弟妹欢叫着从里面钻了出来。
“泽覃,泽建!”毛泽东一手一个,一把将两个年幼的弟妹抡了起来,在空中悠了一个圈。
“大哥?”房门外,担着一担水进门的泽民愣了一下,放下担子就冲了上来,“大哥!”
毛泽东放下泽覃,一把搂住了泽民。四兄妹欢声笑语,闹成了一团。
望着自己的儿女们,文七妹搓着双手,喃喃道:“回来了,嘿嘿,回来了……”连毛贻昌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笑意。
第二天便到了新年,毛家院子里,毛贻昌一身半旧的长袍马褂,正在端正自己的瓜皮小帽;泽建一身新花衣,扎着红头绳,蹦过来跳过去;毛泽东站在凳子上,正在泽覃泽建的指挥下贴着自己刚刚写好的对联。
端着菜从厨房里面走出,文七妹笑融融地望着家人,快步把菜端进了厢房。抓着泽建的小手,毛泽东用香点燃了挂了树上的一段鞭炮。鞭炮声中,一家人进了厢房,丰盛的农家年夜饭摆满了一桌,父子五人围坐桌前,只有文七妹还戴着围裙,忙碌地上着菜。
毛泽东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布包:“爹,我从省城也带了几件礼物回来,没花多少钱,都是些简单东西。”拿出一包麻糖,毛泽东说:“泽覃、泽建,这个是九如斋的麻糖,省城最有名的,又香又甜,我带了半斤给你们尝尝。”
毛泽东又取出一本字帖和一叠描红纸:“泽民,你在家里,整天忙农活,认得那几个字我都怕你忘了,这是给你的,有空多练练,以后考学校,用得上。”泽民说道:“哎,谢谢大哥。”
毛贻昌沉着脸,补了一句:“做完事再练,莫只记得几个字,当不得饭吃。”泽民点头笑说:“我会的,爹。”
毛泽东又拿出了一盒香烟,送到了毛贻昌面前:“爹,这是给您的。”接过香烟,毛贻昌皱眉打量着——他显然不大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家伙?”
“洋烟,洋纸烟,听说比旱烟好抽。”  毛泽东说道。
“贵吧?”毛贻昌仰头问。“不算贵,也就两毛钱。”
毛贻昌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香烟,往桌上一甩:“两毛钱?买得斤多旱烟了,图这个新鲜!”
“哎呀,三伢子还不是给你图个新鲜?”文七妹正好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她推了丈夫一下,冲毛泽东,“买得好,蛮好,蛮好。”解着围裙,她也坐上了桌。
毛泽东最后拿出了一只崭新的铜顶针:“娘,这是给您的。”“我?”文七妹有些不相信,“我要什么东西?不用的不用的。”
“娘——我专门给您买的,您那个顶针不是断了吗?我跑了好多家店铺,才挑了这个最好的。您试试吧,试试合不合适。”接过顶针,文七妹的手居然有些发抖,她颤抖着把顶针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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