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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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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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的,两个从事工作的脑袋碰在一起。

〃让我们先把角色的名字定下来。有了名字,主题也就有了。〃

〃对。你说,我写。〃

〃多利蒙先生?〃

〃财主?〃

〃当然。〃

〃他的女儿,赛莱斯丁。〃

〃……丁。还有呢?〃

〃中校塞瓦尔。〃

〃塞瓦尔太陈旧了,叫瓦尔塞吧。〃

在这两位新进闹剧作家的旁边,另外一伙人也正利用喧杂的声音在谈论一场决斗。一个三十岁的老手正在点拨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向他讲解他要对付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见鬼!您得仔细哟。那是一个出色的剑手。他的手法一点不含糊。他攻得猛,没有不必要的虚招,腕力灵活,火力足,动作快,招架稳当,反击准确,了不起!并且用左手。〃

在格朗泰尔对面的角落里,若李和巴阿雷一面玩骨牌,一面谈爱情问题。

〃你多幸福,你,〃若李说,〃你有一个爱笑的情妇。〃

〃这正是她的缺点,〃巴阿雷回答,〃当情妇的人总以少笑为妙。多笑,便容易使人家想到要抛弃她。看见她高兴,你就不会受到内心的谴责,看见她闷闷不乐,你才会良心不安。〃

〃你真不识好歹!一个老笑着的女人有多好!并且你们从来不吵嘴!〃

〃这是因为我们有这样一条规定,在组织我们这个小小神圣同盟时,我们便划定了边界,互不侵犯。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也不犯河水。这才能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这幸福多美满。〃

〃你呢,若李,你和那姑娘的争吵,你知道我指的是谁,现在怎样了?〃

〃她耐着性子,狠着心在和我赌气。〃

〃你也算得上是个肯为爱情憔悴的小伙子了。〃

〃可不是!〃

〃要是我处在你的地位,我早把她甩了。〃

〃说说容易。〃

〃做也不难。她不是叫做米西什塔吗?〃

〃是的。唉!我可怜的巴阿雷,这姑娘可真棒,很有文学味,一双小脚,一双小手,会打扮,生得白净、丰满,一双抽牌算命的女人的那种眼睛。我要为她发疯了。〃

〃亲爱的,既是这样,你便应当去讨她好,穿得漂漂亮亮,常到她那里去走走。到施托伯店里去买一条高级麂皮裤吧。有出租的。〃

〃多少钱一条?〃格朗泰尔大声问。

在第三个角落里,大家正谈着诗的问题。世俗的神话和基督教的神话在纠缠不清。话题涉及奥林匹斯山,出自浪漫主义让·勃鲁维尔在支持它。让·勃鲁维尔只是在休息时才胆小。一旦受到刺激,他便会爆发,从热情中迸发出豪兴,他是既诙谐又抒情的。

〃不要亵渎众神吧,〃他说,〃众神也许并没有离开呢。朱庇特,在我看来,并没有死。按照你们的说法众神只是一些幻象。可是,即使是在自然界里,在现实的自然界里,在众神消逝以后我们也还能找到所有那些伟大古老的世俗的神。那些轮廓象城堡的山,如维尼玛尔峰,对我来说仍是库柏勒①的发髻;也没有什么能向我证明潘②不会在夜晚来吹柳树的空干,用他的手指轮换着按树干上的孔;我还始终认为伊娥③和牛溺瀑布多少有些关系。〃

①库柏勒(Cybèle),希腊神话中众神之母。

②潘(Pan),希腊神话中山林畜牧之神,头生羊角,脚如羊蹄,爱吹箫,为山林女神伴舞。

③伊娥(Io),希腊神话中伊那科斯的女儿,为宙斯所爱,被赫拉变为小母牛。

在最后一个角落里,人们在谈论政治。大家正在抨击那恩赐的宪章。公白飞有气无力地支持它。古费拉克却对它大肆攻击。桌子上不巧正摆着一份著名的杜凯宪章。古费拉克把它捏在手里,一面议论,一面把那张纸抖得瑟瑟响。

〃首先,我不要国王。哪怕只从经济观点出发,我也不要,国王是种寄生虫。世上没有免费的国王。请你们听听这个:国王的代价。弗朗索瓦一世死后,法兰西的公债是年息三万利弗;路易十四死后,是二十六亿,二十八个利弗合一马克,这就是说,在一七六○年,根据德马雷的计算,合四十五亿,到今天,便等于一百二十亿。其次,公白飞听了不要不高兴,所谓恩赐宪章,那只是一种恶劣的文明手法。什么避免变革,缓和过度,消除震荡,利用立宪的虚文来使这个君主制的国家在不知不觉中转为民主制,所有这一切,全是些可鄙的论点!不要!不要!永远不要用这种虚伪的光去欺骗人民。主义将枯萎在你们那种立宪的黑地窨子里。不要变种。不要冒牌货。不要国王向人民恩赐什么。在所有这些恩赐的条文里,就有个第十四条。在给东西的那只手旁边,便有一只收回东西的爪子。我干脆拒绝你们的那个宪章。宪章是个假面具,盖在那下面的是谎话。人民接受宪章便是退位。只有完整的人权才是人权。不!

不要宪章!〃

那时正是冬季,两根木柴在壁炉里烧得劈啪作响。这是具有吸引力的,古费拉克毫不迟疑。他把那倒霉的杜凯宪章捏在掌心里揉作一团,扔了在火里。那张纸立即着起来了。公白飞呆呆地望着路易十八的那张杰作燃烧,只说了一句:

〃宪章化成了一缕青烟。〃

辛辣的讥刺,解颐的妙语,尖刻的笑谑,法国人特有的那种所谓活力,英国人特有的那种所谓幽默,好和坏的趣味,好和坏的论点,种种纵情肆意的谈锋,在那间厅里同时齐发,从各方面交织在一起,在人们的头顶上形成一种欢快的轰击。

五视野的扩展

青年们的相互接触有那么一种可喜的地方,那就是人们在其中无法预见火星,也无法预测闪电。过一会儿将会爆发什么?谁也不知道。温婉的交谈常引起一阵狂笑。人在戏谑时又常突然转入严肃的话题。偶然一个字能使人冲动。每个人都被激|情所主宰。一句玩笑话已够打开一个意外的场面。这是一种山回路转、景物瞬息万变的郊游。偶然是这种交谈的幕后操纵者。

那天,格朗泰尔、巴阿雷、勃鲁维尔、博须埃、公白飞和古费拉克一伙谈得起劲,你一言,我一语,混战正酣,不料从唇枪舌剑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严肃思想,穿过喧杂的语声。

一句话怎样会在言谈中忽然出现的?它又怎么会突然吸引住听者的注意力?我们刚才说过,这是谁也不知道的。当时,在喧嚷哄闹声中,博须埃忽然对着公白飞随便说出了这个日期: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滑铁卢。〃

马吕斯正对着一杯水,一手托着腮帮,支在一张桌子边上坐着,听到〃滑铁卢〃这三个字他的手腕便离开了下巴,开始注视在座的人们。

〃上帝知道,〃古费拉克喊着说(在当时,〃天晓得〃已经不大有人说了),〃十八这个数字是个奇怪的数字,给我的印象非常深。这是决定波拿巴命运的数字。你把路易放在它的前面,雾月放在它的后面,①这人的整个命运便全显现在你面前了。这里又还有这么一个耐人寻味的特点,那就是开场是被结局紧跟着的。〃

①路易十八是拿破仑失败后的法国国王。十八雾月,指共和八年雾月十八日,是拿破仑发动政变取得第一执政衔的日子。按法语习惯,先说日期,后说月份。

安灼拉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时他才开口,对着古费拉克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要说罪行被惩罚紧跟着吧。〃

马吕斯在突然听见人家提到〃滑铁卢〃时,他已很紧张了,现在又听人说出〃罪行〃这种字眼,那就更超出他所能接受的限度了。

他站起来,从容走向那张挂在墙上的法兰西地图,地图下端,原有一个隔开的方格,方格里有个岛,他把手指按在那方格上,说道:

〃科西嘉。一个使法兰西变得相当伟大的小岛。〃

这是一股冰冷的风。大家全不说话了。大家都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了。

巴阿雷正在摆出他常爱用的那种正襟危坐的姿势来和博须埃对驳,他也为了要听下文而放弃了那种姿态。

安灼拉的蓝眼睛并没有望着谁,仿佛只望着空间,这时他眼睛虽不望马吕斯,嘴里却回答说:

〃法兰西并不需要科西嘉来使它自己伟大。法兰西之所以伟大,只因为它是法兰西。'因为我的名字叫狮子。'〃

马吕斯绝没有退却的意思,他转向安灼拉,他那出自肺腑的激越的声音爆发出来了:

〃上帝惩罚我要是我有贬低法兰西的意思,但是把它和拿破仑结合在一起,这并不贬低它一丁点。真怪,我们来谈谈吧。我在你们中是个新来的,但是老实说,你们确使我感到奇怪。我们是在什么地方?我们是谁?你们是谁?我是谁?让我们就皇帝这个问题来谈谈各自的见解吧。我常听见你们说布宛纳巴,象那些保王党人一样,强调那个'乌'音。老实告诉你们,我那外祖父念得还更好听些:他说布宛纳巴退。我总以为你们都是青年。你们的热情究竟寄托在什么地方?你们的热情究竟要用来作什么?你们佩服的是谁,如果你们不佩服皇上?你们还要求什么?如果你们不要这么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们要的又是些什么样伟大的人物?他是一个全才。他是一个完人。他的脑子包含着人类种种才智的三乘。他象查士丁尼那样制定法典,象恺撒那样独理万机,他的谈吐兼有帕斯加尔的闪电和塔西佗的雷霆,他创造历史,也写历史,他的战报是诗篇,他把牛顿的数字和穆罕默德的妙喻糅合在一起,他在东方留下了象金字塔那样高大的训谕;他在提尔西特把朝仪教给各国帝王,他在科学院里和拉普拉斯争鸣,他在国务会议上和梅尔兰辩论,他经心整饬纪律,悉力排难解纷,他象检察官一样了解法律,象天文学家一样了解天文;象克伦威尔吹灭两支蜡烛中的一支那样,他也到大庙①去为一粒窗帘珠子讨价还价;他见到一切,他知道一切,这并不妨碍他伏在他小儿子的摇篮上笑得象个天真烂漫的人;突然,惊骇中的欧洲屏息细听,大军源源开拔了,炮队纷纷滚动了,长江大河上建起了浮桥,狂风中驰聘着漫山遍野的骑兵,叫喊声,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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