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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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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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客店老板也许当场就让人家逮住了。非有点小聪明不成。他还只是个学徒。他也许上了一个暗探的当,甚至被一个假装同行的奸细卖了。听,巴纳斯山,你听见狱里那种喊声没有?你看见那一片烛光。他已被抓住了,你放心!不成问题他又得去坐他的二十年牢了。我并不害怕,我不是胆小鬼,你们全知道,但是现在只能溜走,要不,我们也跟着倒霉。你不要生气,还是跟我们一道去喝一瓶老酒吧。〃

〃朋友有困难,我们总不能不管。〃巴纳斯山嘟囔着。

〃我告诉你,他已经完了!〃普吕戎说。〃到如今,那客店老板已经一文不值。我们没有办法。我们还是走吧。我随时都感到一个警察已把我牵在他的手里。〃

巴纳斯山只能微微表示反对了,事情是这样:这四个人,带着匪徒们常有的那种彼此永不离弃的忠忱,曾不顾任何危险,在拉弗尔斯监狱四周徘徊了一整夜,希望看见德纳第忽然出现在某一处的墙头上。但是那天夜里的确太好了,倾盆大雨清除了各处街道上的行人,寒气越来越重,他们的衣服全湿透了,鞋底通了,监狱里响起了一片使人心慌的声音,时间过去了,巡逻队一再走过,希望渐渐渺茫,恐惧心逐渐回复,这一切都在迫使他们退却。巴纳斯山本人,也许多少算是德纳第的女婿,也让步了。再过片刻,他们便全散了。德纳第待在墙头上,气促心跳,正象墨杜萨海船上的罹难者,待在木排上面,远远望见一条船,却又在天边消失了。

他不敢喊,万一被人听见,便全完了,他心生一计,最后的一计,一线微光;他把普吕戎拴在新大楼烟囱上被他解下来的那段绳子从衣袋里掏出来,往木栅栏圈子里丢去。

绳子正好落在他们的脚边。

〃一个veuve①。〃巴伯说。

〃我的tortouse②!〃普吕戎说。

①寡妇:指绳子。(大庙的黑话)

②乌龟,指绳子。(便门的黑话)

他们抬头望去。德纳第把脑袋稍微伸出了一点。

〃快!〃巴纳斯山说,〃你另外的那一段绳子还在吗,普吕戎?〃

〃在。〃

〃把两段结起来,我们把绳子抛给他,他拿来拴在墙上,便够他下来了。〃

德纳第冒着危险提起嗓子说:

〃我冻僵了。〃

〃回头再叫你暖起来。〃

〃我动不了。〃

〃你滑下来,我们接住你。〃

〃我的手麻木了。〃

〃拴根绳子在墙上,你总成吧。〃

〃不成。〃

〃我们非得有个人上去不行。〃巴纳斯山说。

〃四层楼!〃普吕戎说。

一道泥灰砌的管道……供从前住在木棚里的人生火炉用的管道……贴着那堵墙向上伸展,几乎到达德纳第所在处的高度。烟囱已经有许多裂痕,并且全破裂了,现在早已坍塌,只留下一点痕迹。那管道相当窄。

〃我们可以打这儿上去。〃巴纳斯山说。

〃一个orgue!〃①巴伯说,〃钻这烟囱?决过不去!非得有个mion②不成。〃

〃非得有个moCme③。〃普吕戎说。

〃到哪儿去找小孩?〃海嘴说。

〃等等,〃巴纳斯山说,〃我有办法。〃

①大风琴,指大人。(黑话)

②小孩。(大庙的黑话)

③小孩。(便门的黑话)

他轻轻把栅栏门推开了一点,看明了街上没人,悄悄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朝着巴士底广场那个方向跑去了。

七八分钟过去了,对德纳第来说却是八千个世纪,巴伯、普吕戎、海嘴都一直咬紧了牙,那扇门终于又开了,巴纳斯山,上气不接下气,领着伽弗洛什出现了。雨仍在下,因而街上绝无行人。

伽弗洛什走进栅栏,若无其事地望着那几个匪徒的脸。头发里雨水直流。海嘴先开口对他说道:

〃伢子,你是个大人吧?〃

伽弗洛什耸了耸肩,回答说:

〃象我这样一个mome是一个orgue,象你们这样的orgues却是些momes。〃

〃这小子说话好不厉害!〃巴伯说。

〃巴黎的孩子不是湿草做的。〃普吕戎说。

〃你们要怎么?〃伽弗洛什说。

巴纳斯山回答说:

〃从这烟囱里爬上去。〃

〃带着这个寡妇。〃巴伯说。

〃还得拴上这只乌龟。〃普吕戎跟着说。

〃在这墙上。〃巴伯又说。

〃在那窗子的横杠上。〃普吕戎补充。

〃还有呢?〃伽弗洛什问。

〃就这些!〃海嘴回答说。

那野孩细看了那些绳子、烟囱、墙、窗以后,便用上下嘴唇发出那种无法说清、表示轻蔑的声音,含义是:

〃屁大的事!〃

〃那上面有个人要你去救。〃巴纳斯山又说。

〃你肯吗?〃普吕戎问。

〃笨蛋!〃那孩子回答说,仿佛感到那句话问得太奇怪,他随即脱下鞋子。

海嘴一把提起伽弗洛什,将他放在板棚顶上,那些蛀伤了的顶板在孩子的体重下面直闪,他又把普吕戎在巴纳斯山离开时重新结好了的绳子递给他。孩子向那烟囱走去,烟囱在接近棚顶的地方有一个大缺口,他一下便钻进去了。他正在往上爬的时候,德纳第望见救星来了,有了生路,便把脑袋伸向墙边,微弱的曙光照着他那浸满了汗水的额头,土灰色的颧骨细长、开豁的鼻子,散乱直竖的灰白头发,伽弗洛什已经认出了他。

〃哟!〃他说,〃原来是我的老子!……呵!没有关系。〃

他随即一口咬住那根绳子,使力往上爬。

他到达破屋顶上,象骑马似的跨在危墙的头上,把绳子牢固地拴在窗子头上的横条上。

不大一会儿,德纳第便到了街上。

一踏上街心,感到自己脱离了危险,他便不再觉得疲乏麻木,也不再发抖了,他刚挣脱的那种险恶处境,象一溜烟似的全消逝了,他完全恢复了他固有的那种凶残少见的性格,感到自己能站稳,能自主,踏步前进了。这人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现在,我们打算去吃谁呢?〃

这个透明到可怕的字,不用再解释了,它的含义既是杀,又是谋害,又是抢劫。〃吃〃的真正意义是〃吞下去〃。

〃大家站拢点,〃普吕戎说,〃我们用三两句话来谈一下,然后大家立刻分手。卜吕梅街有件买卖,看来还有点搞头,一条冷清的街,一幢孤零零的房子,一道古老的朽铁门对着花园,孤孤单单的两个女人。〃

〃好嘛!何不来一下呢?〃德纳第问。

〃你的女儿,爱潘妮,已经去看过了。〃巴伯回答说。

〃她给了马侬一块饼干,〃海嘴接着说,〃没有搞头。〃

〃这姑娘并不傻,〃德纳第说,〃可是应当去瞧瞧。〃

〃对,对,〃普吕戎说,〃应当去瞧瞧。〃

这时,那几个人好象全没注意伽弗洛什,伽弗洛什坐在一块支撑栅栏的条石上,望着他们谈话,他等了一会,也许是在等他父亲向他转过来吧,随后,他又穿上鞋子,说道:

〃事情是不是完了?不再需要我了吧,你们这些人?我要走了。我还得去把我那两个孩子叫起来。〃

说完,他便走了。

那五个人,一个跟着一个,也走出了木栅栏。

当伽弗洛什转进芭蕾舞街不见时,巴伯把德纳第拉到一边,问他说:

〃你留意那个孩子没有?〃

〃哪个孩子?〃

〃爬上墙头,把绳子捎给你的那个孩子。〃

〃我没有怎么留意。〃

〃喂,我也不知道,我好象觉得那是你的儿子。〃

〃管他的!〃德纳第说,〃不见得吧。〃

他便也走开了。

一源

Pigritia①是个可怕的字。

它生出一个世界,lapègre,意思是〃盗窃〃,和一个地狱,lapégrenne,意思是〃饥饿〃。

因此,懒惰是母亲。

她有一个儿子,叫盗窃,和一个女儿,叫饥饿。

我们现在在谈什么?谈黑话问题。

黑话是什么?它是民族同时又是土语,它是人民和语言这两个方面的盗窃行为。

三十四年前,这个阴惨故事的叙述者在另一本和本书同一目的的著作中②,谈到过一个说黑话的强盗,在当时曾使舆论哗然。〃什么!怎么!黑话!黑话终究是太丑了!wωw奇書网这话终究是那些囚犯、苦役牢里的人、监狱里的人、社会上最恶的人说的!〃等等,等等,等等。

①拉丁文,懒惰。

②指《一个死囚的末日》。

我们从来就没有听懂过这类反对意见。

从那时起,两个伟大的小说家,一个是人心的深刻的观察者,一个是人民的勇敢的朋友,巴尔扎克和欧仁·苏,都象《一个死囚的末日》的作者在一八二八年所作的那样,让一些匪徒们用他们本来的语言来谈话,这也引起了同样的反对。人们一再说道:〃这些作家写出了这种令人作呕的俗话,他们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黑话太丑了!黑话使人听了毛骨悚然!〃

谁会否认这些呢?肯定不会。

当我们要深入观察一个伤口、一个深渊或一个社会时,从几时起,又有谁说过:〃下得太深,下到底里去是种错误呢?〃我们倒一向认为深入观察有时是一种勇敢的行为,至少也是一种朴素有益的行动,这和接受并完成任务是同样值得加以注意并寄予同情的。不全部探测,不全部研究,中途停止,为什么要这样呢?条件的限制可使探测工作中止,但探测者却不应该中止工作。

当然,深入到社会结构的底层,在土壤告罄污泥开始的地方去寻找,到那粘糊糊的浊流中去搜寻,抓起来并把那种鄙俗不堪、泥浆滴答的语言,那种脓血模糊、每个字都象秽土中幽暗处那些怪虫异豸身上的一个肮脏环节,活生生地丢在阳光下和众人前,这并不是种吸引人的工作,也并不是种轻而易举的工作。在思想的光辉下正视着公然大说特说着的骇人的大量的黑话,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凄惨的了。它确实象一种见不得太阳刚从污池里捞出来的怪兽。人们仿佛见到一片活生生的长满了刺的怪可怕的荆棘在抽搐、匍匐、跳动,钻向黑处,瞪眼唬人。这个字象只爪子,另一个字象只流血的瞎眼,某句话象个开合着的蟹螯。这一切都是活着的,以某种杂乱而有秩序的事物的那种奇丑的生命力活动着。

现在我们要问,丑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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