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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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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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些小事绝不触及我们将要叙述的故事的本题,但为了全面精确起见,在此地提一提在他就任之初,人们所传播的有关他的一些风闻与传说也并不是无用的。大众关于某些人的传说,无论是真是假,在他们的生活中,尤其是在他们的命运中所占的地位,往往和他们亲身所作的事是同等重要的。米里哀先生是艾克斯法院的一个参议的儿子,所谓的司法界的贵族。据说他的父亲因为要他继承②那职位,很早,十八岁或二十岁,就按照司法界贵族家庭间相当普遍的习惯,为他完了婚。米里哀先生虽已结婚,据说仍常常惹起别人的谈论。他品貌不凡,虽然身材颇小,但是生得俊秀,风度翩翩,谈吐隽逸;他一生的最初阶段完全消磨在交际场所和与妇女们的厮混中。革命③爆发了,事变叠出,司法界贵族家庭因受到摧毁,驱逐,追捕而东奔西散了。米里哀先生,当革命刚开始时便出亡到意大利。他的妻,因早已害肺病,死了。他们一个孩子也没有。此后,他的一生有些什么遭遇呢?法国旧社会的崩溃,他自己家庭的破落,一般流亡者可能因远道传闻和恐怖的夸大而显得更加可怕的九三年①的种种悲剧,是否使他在思想上产生过消沉和孤独的意念呢?一个人在生活上或财产上遭了大难还可能不为所动,但有时有一种神秘可怕的打击,打在人的心上,却能使人一蹶不振;一向在欢乐和温情中度日的他,是否受过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呢?没有谁那样说,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从意大利回来,就已经当了教士了。

①迪涅(Digne)在法国南部,是下阿尔卑斯省的省会。

②当时法院的官职是可以买的,并可传给儿孙。

③指一七八九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

①一七九三年是革命达到高潮的一年。

一八○四年,米里哀先生是白里尼奥尔的本堂神甫。他当时已经老了,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接近加冕②时,他为了本区的一件不知道什么小事,到巴黎去过一趟。他代表他教区的信众们向上级有所陈请,曾夹在一群显要人物中去见过费什红衣主教。一天,皇帝来看他的舅父③,这位尊贵的本堂神甫正在前厅候见,皇上也恰巧走过。拿破仑看见这位老人用双好奇的眼睛瞧着他,便转过身来,突然问道:

〃瞧着我的那汉子是谁呀?〃

〃陛下,〃米里哀先生说,〃您瞧一个汉子,我瞧一个天子。

彼此都还上算。〃 ②拿破仑于一八○四年三月十八日称帝,十二月二日加冕。

③指费什。

皇帝在当天晚上向红衣主教问明了这位本堂神甫的姓名。不久以后,米里哀先生极其诧异地得到被任为迪涅主教的消息。

此外,人们对米里哀先生初期生活所传述的轶事,哪些是真实的?谁也不知道。很少人知道米里哀这家人在革命以前的情况。

任何人初到一个说话的嘴多而思考的头脑少的小城里总有够他受的,米里哀先生所受的也不例外。尽管他是主教,并且正因为他是主教,他就得受。总之,牵涉到他名字的那些谈话,也许只是一些闲谈而已,内容不过是听来的三言两语和捕风捉影的东西,有时甚至连捕风捉影也说不上,照南方人那种强烈的话来说,只是〃胡诌〃而已。

不管怎样,他住在迪涅担任教职九年以后,当初成为那些小城市和小人们谈话的题材的闲话,都完全被丢在脑后了。没有谁再敢提到,甚至没有谁再敢回想那些闲话了。

米里哀先生到迪涅时有个老姑娘伴着他,这老姑娘便是比他小十岁的妹子巴狄斯丁姑娘。

他们的佣人只是一个和巴狄斯丁姑娘同年的女仆,名叫马格洛大娘,现在,她在做了〃司铎先生的女仆〃后,取得了这样一个双重头衔:姑娘的女仆和主教的管家。

巴狄斯丁姑娘是个身材瘦长、面貌清癯、性情温厚的人儿,她体现了〃可敬〃两个字所表达的理想,因为一个妇人如果要达到〃可敬〃的地步,似乎总得先做母亲。她从不曾有过美丽的时期,她的一生只是一连串圣洁的工作,这就使她的身体呈现白色和光彩;将近老年时,她具有我们所谓的那种〃慈祥之美〃。她青年时期的消瘦到她半老时,转成了一种清虚疏朗的神韵,令人想见她是一个天使。她简直是个神人,Chu女当之也有逊色。她的身躯,好象是阴影构成的,几乎没有足以显示性别的实体,只是一小撮透着微光的物质,秀长的眼睛老低垂着,我们可以说她是寄存在人间的天女。

马格洛大娘是个矮老、白胖、臃肿、忙碌不定、终日气喘吁吁的妇人,一则因为她操作勤劳,再则因为她有气喘病。

米里哀先生到任以后,人们就照将主教列在仅次于元帅地位的律令所规定的仪节,把他安顿在主教院里。市长和议长向他作了初次的拜访,而他,在他那一面,也向将军和省长作了初次的拜访。

部署既毕,全城静候主教执行任务。

二米里哀先生改称卞福汝主教

迪涅的主教院是和医院毗连的。

主教院是座广阔壮丽、石料建成的大厦,是巴黎大学神学博士,西摩尔修院院长,一七一二年的迪涅主教亨利·彼惹在前世纪初兴建的。那确是一座华贵的府第。其中一切都具有豪华的气派,主教的私邸,大小客厅,各种房间,相当宽敞的院子,具有佛罗伦萨古代风格的穹窿的回廊,树木苍翠的园子。楼下朝花园的一面,有间富丽堂皇的游廊式的长厅,一七一四年七月二十九日,主教亨利·彼惹曾在那餐厅里公宴过这些要人:

昂布伦亲王……大主教查理·勃吕拉·德·让利斯;

嘉布遣会修士……格拉斯主教安东尼·德·梅吉尼;

法兰西祈祷大师……雷兰群岛圣奥诺雷修院院长菲力浦·德·旺多姆;

梵斯男爵……主教佛朗沙·德·白东·德·格利翁;

格朗代夫贵人……主教凯撒·德·沙白朗·德·福高尔吉尔;

经堂神甫……御前普通宣道士……塞内士贵人……主教让·沙阿兰。

这七个德高望重的人物的画像一直点缀着那间长厅,〃一七一四年七月二十九日〃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用金字刻在厅里的一张白大理石碑上。

那医院却是一所狭隘低陋的房子,只有一层楼,带个小小花园。

主教到任三天以后参观了医院。参观完毕,他恭请那位院长到他家里去。

〃院长先生,〃他说,〃您现在有多少病人?〃

〃二十六个,我的主教。〃

〃正和我数过的一样。〃主教说。

〃那些病床,〃院长又说,〃彼此靠得太近了,一张挤着一张的。〃

〃那正是我注意到的。〃

〃那些病房都只是一些小间,里面的空气很难流通。〃

〃那正是我感觉到的。〃

〃并且,即使是在有一线阳光的时候,那园子对刚刚起床的病人们也是很小的。〃

〃那正是我所见到的。〃

〃传染病方面,今年我们有过伤寒,两年前,有过疹子,有时多到百来个病人,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

〃那正是我所想到的。〃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主教?〃院长说,〃我们总得将就些。〃

那次谈话正是在楼下那间游廊式的餐厅里进行的。

主教沉默了一会,突然转向院长。

〃先生,〃他说,〃您以为,就拿这个厅来说,可以容纳多少床位?〃

〃主教的餐厅!〃惊惶失措的院长喊了起来。

主教把那间厅周围望了一遍,象是在用眼睛测算。

〃此地足够容纳二十张病床!〃他自言自语地说,随着又提高嗓子,〃瞧,院长先生,我告诉您,这里显然有了错误。你们二十六个人住在五六间小屋子里,而我们这儿三个人,却有六十个人的地方。这里有了错误,我告诉您。您来住我的房子,我去住您的。您把我的房子还我。这儿是您的家。〃

第二天,那二十六个穷人便安居在主教的府上,主教却住在医院里。

米里哀先生绝没有财产,因为他的家已在革命时期破落了。他的妹子每年领着五百法郎的养老金,正够她个人住在神甫家里的费用。米里哀先生以主教身份从政府领得一万五千法郎的薪俸。在他搬到医院的房子里去住的那天,米里哀先生就一次作出决定,把那笔款分作以下各项用途。我们把他亲手写的一张单子抄在下面。

我的家用分配单

教士培养所津贴一千五百利弗①

传教会津贴一百利弗

孟迪第圣辣匝禄会修士们津贴一百利弗

巴黎外方传教会津贴二百利弗

圣灵会津贴一百五十利弗

圣地宗教团体津贴一百利弗

各慈幼会津贴三百利弗

阿尔勒慈幼会补助费五十利弗

改善监狱用费四百利弗

囚犯抚慰及救济事业费五百利弗

赎免因债入狱的家长费一千利弗

补助本教区学校贫寒教师津贴二千利弗

捐助上阿尔卑斯省义仓一百利弗

迪涅,玛诺斯克,锡斯特龙等地妇女联合会,

贫寒女孩的义务教育费一千五百利弗

穷人救济费六千利弗

本人用费一千利弗

共计一万五千利弗

①利弗(livre)当时的一种币制,等于一法郎。

米里哀先生在他当迪涅主教的任期中,几乎没有改变过这个分配办法。我们知道,他把这称作〃分配了他的家用〃。

那种分配是被巴狄斯丁姑娘以绝对服从的态度接受了的。米里哀先生对那位圣女来说,是她的阿哥,同时也是她的主教,是人世间的朋友和宗教中的上司。她爱他,并且极其单纯地敬服他。当他说话时,她俯首恭听;当他行动时,她追随伺候。只有那位女仆马格洛大娘,稍微有些噜苏。我们已经知道,主教只为自己留下一千利弗,和巴狄斯丁姑娘的养老金合并起来,每年才一千五百法郎。两个老妇人和老头儿都在那一千五百法郎里过活。

当镇上有教士来到迪涅时,主教先生还有办法招待他们。

那是由于马格洛大娘的极其节俭和巴狄斯丁姑娘的精打细算。

一天……到迪涅约三个月时,主教说:

〃这样下去,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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