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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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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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虞。”员下跪曰:“先生何计能脱我难,日后必当重报!”东皋公曰:“此处荒僻无人,公子且宽留,容某寻思一策,送尔君臣过关。”员称谢,东皋公每日以酒食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

伍员乃谓东皋公曰:“某有大仇在心,以刻为岁,迁延于此,宛如死人,先生高义,宁不哀乎?”东皋公曰:“老夫思之已熟,欲待一人未至耳。”伍员狐疑不决。

是夜,寝不能寐,欲要辞了东皋公前行,恐不能过关,反惹其祸;欲待再住,又恐担搁时日,所待者又不知何人?展转寻思,反侧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之中。卧而复起,绕室而走,不觉东方发白。

只见东皋公叩门而入,见了伍员,大惊曰:“足下须鬓,何以忽然改色,得无愁思所致耶?”员不信,取镜照之,已苍然颁白矣。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非浪言也。员乃投镜于地,痛哭曰:“一事无成,双鬓已斑。天乎!天乎!”东皋公曰:“足下勿得悲伤,此乃足下佳兆也。”

员拭泪问曰:“何谓佳兆?”东皋公曰:“公状貌雄伟,见者易识,今须鬓顿白,一时难辨,可以混过俗眼,况吾友,老夫已请到,吾计成矣!”员曰:“先生计安在?”

东皋公曰:“吾友复姓皇甫,名讷,从此西南七十里龙洞山居住,此人身长九尺,眉广八寸,仿佛与足下相似,教他假份作足下,足下却份为仆者,倘吾友被执,纷论之间,足下便可抢过昭关矣!”伍员曰:“先生之计虽善,但累及贵友,于心不安!”东皋公曰:“这个不妨,自有解救之策在后,老夫已与吾友备细言之,此君亦慷慨之士,直任无辞,不心过虑!”

言毕,遂使人请皇甫讷至土室中,与伍员相见,员视之,果有三分相像,心中不胜之喜。东皋公又将药汤与伍员洗脸,变其颜色,捱至黄昏,使伍员解其素服,与皇甫讷穿之,另将紧身褐衣,与员穿著,扮作仆者,芈胜亦更衣,如村家小儿之状,伍员同公子胜拜了东皋公四拜,“异日倘有出头之日,定当重报!”

东皋公曰:“老夫哀君受冤,故欲相脱,岂望报也!”

员与胜跟随皇甫讷,连夜望昭关而行,黎明已到,正值开关。

却说楚将薳越,坚守关门,号令:“凡北人东度者,务要盘诘明白,方许过关!”关前画有伍子胥面貌查对。真个“水泄不通,鸟飞不过。”皇甫讷刚到关门,关卒见其状貌,与图形相似,身穿素缟,且有惊悸之状,即时盘住,入报薳越,越飞驰出关,遥望之曰:“是矣!”喝令左右一齐下手,将讷拥入关上,讷诈为不知其故,但乞放生。那些守关将士,及关前后百姓,初闻捉得子胥,尽皆踊跃观看。

伍员乘关门大开,带领公子胜,杂于众人之中,一来扰攘之际,二来装扮不同,三来子胥面色既改,须鬓俱白,老少不同,急切无人认得,四来都道子胥已获,便不去盘诘了,遂捱捱挤挤,混出关门。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有诗为证:

千群虎豹据雄关,一介亡臣已下山。

从此勾吴添胜气,郢都兵革不能闲。

再说楚将薳越,欲将皇甫讷绑缚拷打,责令供状,解去郢都。讷辨曰:“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也,欲从故人东皋公出关东游,并无触犯,何故见擒?”薳越闻其声音,想道:“子胥目如闪电,声若洪钟,此人形貌虽然相近,其声低小,岂途路风霜所致耶?”

正疑惑间,忽报“东皋公来见。”薳越命押在一边,延东皋公入,各序宾主而坐,东皋公曰:“老汉欲出关东游,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特来称贺。”薳越曰:“小卒拿得一人,貌类子胥,而未肯招承。”东皋公曰:“将军与子胥父子,共立楚朝,岂不能辨别真伪耶?”薳越曰:“子胥目如闪电,声如洪钟,此人目小而声雌,吾疑憔悴已久,失其故态耳!”东皋公曰:“老汉与子胥亦有一面,请借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薳越命取原囚至前,讷望见东皋公,遽呼曰:“公相期出关,何不早至?累我受辱。”东皋公笑谓薳越曰:“将军误矣,此吾乡友皇甫讷也,约吾同游,期定关前相会,不意他先行一程,将军不信,老夫有过关文牒在此,焉可诬为亡臣耶?”言毕,即于袖中取出言牒,呈与薳越观看,越大惭,亲释其缚,命酒压惊曰:“此乃小卒识认不真,万勿见怪。”东皋公曰:“此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何怪之有?”薳越又取金帛相助,为东游之资,二人称谢下关。薳越号令将士,坚守如故。

再说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走了不上数里,遇著一人,伍员认得他姓左名诚,见为昭关击柝小吏,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识认颇真。见伍员,大惊曰:“朝廷索公子甚急,公子如何过关?”伍员曰:“主公知我有一颗夜光之珠,问我取索,此珠已落人手,将往取之,适才禀过薳将军,蒙他释放来的。”左诚不信曰:“楚王有令:‘纵放公子者,全家处斩!'某请同公子暂回关上,问明了主将,方才可行。”伍员曰:“若见主将,我说美珠已交付与你,恐汝难于分剖,不如做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见也!”左诚知伍员英勇,不敢相抗,遂纵之东行,回到关上,隐过其事不提。

伍员疾行,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涛万顷,无舟可渡,伍员前阻大水,后虑追兵,心中十分危急。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流泝水而上,员喜曰:“天不绝我命也!”乃急呼曰:“渔父渡我!渔父速速渡我!”那渔父方欲拢船,见岸上又有人行动,乃放声歌曰:“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伍员闻歌会意,即望下流沿江趋走,至于芦洲,以芦荻自隐,少顷,渔翁将船拢岸,不见了伍员,复放声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伍员同芈胜从芦丛中钻出,渔翁急招之,二人践石登舟,渔翁将船一篙点开,轻划兰桨,飘飘而去,不勾一个时辰,达于对岸。渔翁曰:“夜来梦将星坠于吾舟,老汉知必有异人问渡,所以荡桨出来,不期遇子,观子容貌,的非常人,可实告我,勿相隐也!”伍员遂告姓名,渔翁嗟呀不已,曰:“子面有饥色,吾往取食啖子,子姑少待。”渔翁将舟系于绿杨下,入村取食,久而不至,员谓胜曰:“人心难测,安知不聚徒擒我?”乃复隐于芦花深处。

少顷,渔翁取麦饭、鲍鱼羹、盎浆,来至树下,不见伍员,乃高唤曰:“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也!”伍员乃出芦中而应。渔翁曰:“知子饥困,特为取食,奈何相避耶?”伍员曰:“性命属天,今属于丈人矣,忧患所积,中心皇皇,岂敢相避?”渔翁进食,员与胜饱餐一顿,临去,解佩剑以授渔翁,曰:“此先王所赐,吾祖父佩之三世矣,中有七星,价值百金,以此答丈人之惠。”渔翁笑曰:“吾闻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吾不图上卿之赏,而利汝百金之剑乎?且‘君子无剑不游。'子所必需,吾无所用也!”员曰:“丈人既不受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渔翁怒曰:“吾以子含冤负屈,故渡汝过江,子以后报啖我,非丈夫也!”员曰:“丈人虽不望报,某心何以自安?”固请言之,渔翁曰:“今日相逢,子逃楚难,吾纵楚贼,安用姓名为哉?况我舟楫活计,波浪生涯,虽有名姓,何期而会?万一天遣相逢,我但呼子为‘芦中人',子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记耳。”员乃欣然拜谢,方行数步,复转身谓渔翁曰:“倘后有追兵来至,勿泄吾机。〃

只因转身一言,有分丧了渔翁性命。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伍员吹箫乞吴市 专诸进炙刺王僚

话说渔丈人已渡伍员,又与饮食,不受其剑,伍员去而复回,求丈人秘密其事,恐引追兵前至,有负盛意。渔翁仰天叹曰:“吾为德于子,子犹见疑,倘若追兵别渡,吾何以自明?请以一死绝君之疑。”言讫,解缆开船,拔舵放桨,倒翻船底,溺于江心。史臣有诗云:

数载逃名隐钓纶,扁舟渡得楚亡臣。

绝君后虑甘君死,千古传名渔丈人。

至今武昌东北通淮门外,有解剑亭,当年子胥解剑赠渔父处也。伍员见渔丈人自溺,叹曰:“我得汝而活,汝为我而死,岂不哀哉!”

伍员与芈胜遂入吴境,行至溧阳,馁而乞食,遇一女子,方浣纱于濑水之上,筥中有饭,伍员停足问曰:“夫人可假一餐乎?”女子垂头应曰:“妾独与母居,三十未嫁,岂敢售餐于行客哉?”伍员曰:“某在穷途,愿乞一饭自活,夫人行赈恤之德,又何嫌乎?”女子抬头看见伍员状貌魁伟,乃曰:“妾观君之貌,似非常人,宁以小嫌,坐视穷困。”于是发其箪,取盎浆,跪而进之,胥与胜一餐而止。女子曰:“君似有远行,何不饱食?”二人乃再餐,尽其器,临行谓女子曰:“蒙夫人活命之恩,恩在肺腑,某实亡命之夫,倘遇他人,愿夫人勿言。”女子凄然叹曰:“嗟乎,妾侍寡母三十未稼,贞明自矢,何期馈饭,乃与男子交言,败义堕节,何以为人,子行矣!”伍员别去,行数步,回头视之,此女抱一大石,自投濑水中而死,后人有赞云:

溧水之阳,击绵之女,

惟治母餐,不通男语。

矜此旅人,发其筐筥,

君腹虽充,吾节已窳。

捐此孱躯,以存壶矩,

濑流不竭,兹人千古!

伍员见女子投水,感伤不已,咬破指头,沥血书二十字于石上,曰:

尔浣纱,我行乞,

我腹饱,尔身溺。

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伍员题讫,复恐后人看见,掬土以掩之。

过了溧阳,复行三百余里,至一地,名吴趋。

见一壮士,碓颡而深目,状如饿虎,声若巨雷,方与一大汉厮打,众人力劝不止,门内有一妇人唤曰:“专诸不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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