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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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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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沈二君斩首,却纵放甲士,使奔报楚之左军,言:“胡、沈二君及陈大夫俱被杀矣!”许、蔡、顿三国将士,吓得心胆堕地,不敢出战,各寻走路。王僚合左右二军,如泰山一般倒压下来,中军薳越未及成阵,军士散其大半,吴兵随后掩杀,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成渠,薳越大败,奔五十里方脱,姬光直入郧阳,迎取楚夫人以归。

蔡人不敢拒敌,薳越收拾败兵,止存其半,闻姬光单师来郧阳取楚夫人,乃星夜赴之,比及楚军至蔡,吴兵已离郧阳二日矣,薳越知不可追,仰天叹曰:“吾受命守关,不能缉获亡臣,是无功也;既丧七国之师,又失君夫人,是有罪也。无一功而负二罪,何面复见楚王乎?”遂自缢而死。

楚平王闻吴师势大,心中甚惧,用囊瓦为令尹,以代阳匄之位。瓦献计谓郢城卑狭,更于其东辟地,筑一大城,比旧高七尺,广二十余里,名旧城为纪南城,以其在纪山之南也;新城仍名郢,徙都居之;复筑一城于西,以为右臂,号曰麦城。三城似品字之形,联络有势,楚人皆以为瓦功,沈尹戍笑曰:“子常不务修德政,而徒事兴筑,吴兵若至,虽十郢城何益哉?”

囊瓦欲雪鸡父之耻,大治舟楫,操演水军,三月,水手习熟,囊瓦率舟师,从大江直逼吴疆,耀武而还。吴公子光闻楚师犯边,星夜来援,比至境上,囊瓦已还师矣,姬光曰:“楚方耀武而还,边人必不为备。”乃潜师袭巢灭之,并灭锺离,奏凯而归。

楚平王闻二邑被灭,大惊,遂得心疾,久而不愈,至敬王四年,疾笃,召囊瓦及公子申,至于榻前,以太子珍嘱之而薨。囊瓦与郤宛商议曰:“太子珍年幼,且其母乃太子建所聘,非正也,子西长而好善,立长则名顺,建善则国治,诚立子西,楚必赖之。”郤宛以囊瓦之言,告于公子申,申怒曰:“若废太子,是彰君王之秽行也。太子秦出,其母已立为君夫人,可谓非嫡嗣乎?弃嫡而失大援,外内恶之,令尹欲以利祸我,其病狂乎?再言及,吾必杀之!”囊瓦惧,乃奉珍主丧即位,改名曰轸,是为昭王。囊瓦仍为令尹,伯郤宛为左尹,鄢将师为右尹,费无极以师傅旧恩,同执国政。

却说郑定公闻吴人取楚夫人以归,乃使人赍珠玉簪珥追送之,以解杀建之恨。

楚夫人至吴,吴王赐宅西门之外,使芈胜奉之。伍员闻平王之死,捶胸大哭,终日不止,公子光怪而问曰:“楚王乃子仇人,闻死当称快,胡反哭之!”员曰:“某非哭楚王也,恨吾不能枭彼之头,以雪吾恨,使得终于牖下耳!”光亦为嗟叹。胡曾先生有诗曰:

父兄冤恨未曾酬,已报淫狐获首邱。

手刃不能偿夙愿,悲来霜鬓又添秋。

伍员自恨不能及平王之身,报其仇怨,一连三夜无眠,心中想出一个计策来,谓姬光曰:“公子欲行大事,尚无间可乘耶?”光曰:“昼夜思之,未得其便。”员曰:“今楚王新殁,朝无良臣,公子何不奏过吴王,乘楚丧乱之中,发兵南伐,可以图霸。”光曰:“倘遣吾为将,奈何?”员曰:“公子误为坠车而得足疾者,王必不遣,然后荐掩余、烛庸为将,更使公子庆忌结连郑、卫,共攻楚国,此一网而除三翼,吴王之死在目下矣。”光又问曰:“三翼虽去,延陵季子在朝,见我行篡,能容我乎?”员曰:“吴、晋方睦,再令季子使晋,以窥中原之衅,吴王好大而疏于计,必然听从,待其远使归国,大位已定,岂能复议废立哉?”光不觉下拜曰:“孤之得子胥,乃天赐也!”

次日,以乘丧伐楚之利,入言于王僚,僚欣然听之。光曰:“此事某应效劳,奈因坠车损其足胫,方就医疗,不能任劳。”僚曰:“然则何人可将?”光曰:“此大事,非至亲信者,不可托也,王自择之。”僚曰:“掩余、烛庸可乎?”光曰:“得人矣。”光又曰:“向来晋、楚争霸,吴为属国,今晋既衰微,而楚复屡败,诸侯离心,未有所归,南北之政,将归于东,若遣公子庆忌往收郑、卫之兵,并力攻楚;而使延陵季子聘晋,以观中原之衅。王简练舟师,以拟其后,霸可成也!”

王僚大喜,使掩余、烛庸帅师伐楚,季札聘于晋国,惟庆忌不遣。

单说掩余、烛庸引师二万,水陆并进,围楚潜邑,潜邑大夫坚守不出,使人入楚告急。

时楚昭王新立,君幼臣谗,闻吴兵围潜,举朝慌急无措,公子申进曰:“吴人乘丧来伐,若不出兵迎敌,示之以弱,启其深入之心,依臣愚见,速令左司马沈尹戍率陆兵一万救潜,再遣左尹郤宛率水军一万,从淮汭顺流而下,截住吴兵之后,使他首尾受敌,吴将可坐而擒矣。”昭王大喜,遂用子西之计,调遣二将,水陆分道而行。

却说掩余、烛庸正围潜邑,谍者报:“救兵来到。”二将大惊,分兵一半围城,一半迎敌,沈尹戍坚壁不战,使人四下将樵汲之路,俱用石子垒断,二将大惊,探马又报:“楚将郤宛引舟师从淮汭塞断江口。”吴兵进退两难,乃分作两寨,为犄角之势,与楚将相持,一面遣人入吴求救,姬光曰:“臣向者欲征郑、卫之兵,正为此也,今日遣之,尚未为晚。”王僚乃使庆忌纠合郑、卫,四公子俱调开去了,单留姬光在国。

伍员乃谓光曰:“公子曾觅利匕首乎,欲用专诸,此其时矣!”光曰:“然,昔越王允常,使欧冶子造剑五枚,献其三枚于吴,一曰‘湛卢',二曰‘磐郢',三曰‘鱼肠'。‘鱼肠',乃匕首也,形虽短狭,砍铁如泥,先君以赐我,至今宝之,藏于床头,以备非常。此剑连夜发光,意者神物欲自试,将饱王僚之血乎?”遂出剑与员观之,员夸奖不已,即召专诸以剑付之,专诸不待开言,已知光意,慨然曰:“王,信可杀也,二弟远离,公子出使,彼孤立耳,无如我何,但死生之际,不敢自主,候禀过老母,方敢从命。”

专诸归视其母,不言而泣。母曰:“诸何悲之甚也,岂公子欲用汝耶?吾举家受公子恩养,大德当报,忠孝岂能两全,汝必亟往,勿以我为念。汝能成|人之事,垂名后世,我死亦不朽矣!”专诸犹依依不舍,母曰:“吾思饮清泉,可于河下取之。”专诸奉命汲泉于河,比及回家,不见老母在堂,问其妻,妻对曰:“姑适言困倦,闭户思卧,戒勿惊之。”专诸心疑,启牖而入,老母自缢于床上矣。髯仙有诗云:

愿子成名不惜身,肯将孝子换忠臣。

世间尽为贪生误,不及区区老妇人。

专诸痛哭一场,收拾殡殓,葬于西门之外,谓其妻曰:“吾受公子大恩,所以不敢尽死者,为老母也,今老母已亡,吾将赴公子之急,我死,汝母子必蒙公子恩眷,勿为我牵挂。”言毕,来见姬光,言母死之事。光十分不过意,安慰了一番,良久,然后复论及王僚之事,专诸曰:“公子盍设享以请吴王,王若肯来,事八九济矣!”光乃入见王僚曰:“有庖人从太湖来,新学炙鱼,味甚鲜美,异于他炙,请王辱临下舍而尝之!”

王僚好的是鱼炙,遂欣然许诺:“来日当过王兄府上,不必过费。”光是夜预伏甲士于窟室之中,再命伍员暗约死士百人,在外接应,于是大张饮具。

次早,复请王僚,僚入宫,告其母曰:“公子光具酒相延,得无有他谋乎?”母曰:“光心气怏怏,常有愧恨之色,此番相请,谅无好意,何不辞之!”僚曰:“辞则生隙,若严为之备,又何惧哉!”于是被犭唐猊之甲三重,陈设兵卫,自王宫起,直至光家之门,街衢皆满,接连不断。

僚驾及门,光迎入拜见,既入席安坐,光侍坐于傍,僚之亲戚近信布满堂阶,侍席力士百人,皆操长戟,带利刀,不离王之左右,庖人献馔,皆从庭下搜简更衣,然后膝行而前,十余力士握剑夹之以进,庖人置馔,不敢仰视,复膝行而出,光献觞致敬,忽作口止坐足,伪为痛苦之状,乃前奏曰:“光足疾举发,痛彻心髓,必用大帛缠紧,其痛方止,幸王宽坐须臾,容裹足便出!”

僚曰:“王兄请自方便!”光一步一踬,入内潜进窟室中去了。少顷,专诸告进鱼炙,搜简如前,谁知这口鱼肠短剑,已暗藏于鱼腹之中,力士挟专诸膝行至于王前,用手擘鱼以进,忽地抽出匕首,径椎王僚之胸,手势去得十分之重,直贯三层坚甲,透出背脊,王僚大叫一声,登时气绝,侍卫力士一拥齐上,刀戟并举,将专诸剁做肉泥。堂中大乱。

姬光在窟室中知已成事,乃纵甲士杀出,两下交斗,这一边知专诸得手,威加十倍,那一边见王僚已亡,势减三分,僚众一半被杀,一半奔逃,其所设军卫,俱被伍员引众杀散,奉姬光升车入朝,聚集群臣,将王僚背约自立之罪,宣布国人明白:“今日非光贪位,实乃王僚之不义也,光权摄大位,待季子返国,仍当奉之!”乃收拾王僚尸首,殡殓如礼。

又厚葬专诸,封其子专毅为上卿,封伍员为行人之职,待以客礼而不臣,市吏被离举荐伍员有功,亦升大夫之职,散财发粟,以赈穷民,国人安之。

姬光心念庆忌在外,使善走者觇其归期,姬光自率大兵,屯于江上以待之。庆忌中途闻变,即驰去,姬光乘驷马追之,庆忌弃车而走,其行如飞,马不能及,光命集矢射之,庆忌挽手接矢,无一中者,姬光知庆忌必不可得,乃诫西鄙严为之备,遂还吴国。

又数日,季札自晋归,知王僚已死,径往其墓,举哀成服,姬光亲诣墓所,以位让之,曰:“此祖父诸叔之意也!”季札曰:“汝求而得之,又何让为,苟国无废祀,民无废主,能立者即吾君矣!”光不能强,乃即吴王之位,自号为阖闾。季札退守臣位,此周敬王五年事也。札耻争国之事,老于延陵,终身不入吴国,不与吴事。时人高之,及季札之死,葬于延陵,孔子亲题其碑曰:“有吴延陵季子之墓。”史臣有赞云:

贪夫殉利,箪豆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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