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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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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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今日是第三天了吧?”
父亲:“第三天了。”
女儿喃声:“真的该睡了……永远不会再醒了……”
父亲:“怕了?”
女儿轻轻笑了笑:“没有。刚才,女儿做了梦,梦见米河在我肚子里,我把他生了下来。”
父亲也笑了:“出世的孩子,一出娘胎,第一声就是哭,知道为什么么?”
女儿:“孩子是饿了。”
父亲:“不,是做人太苦,怕了。”
女儿:“可我梦见出世的米河,第一声不是哭,是笑。”
父亲:“第一声就笑的孩子,活不了。因为,他不是几间的人,投胎在几间,就是来吃苦的,不是来笑的。”
女儿:“可他还是活了,一天长一尺,只几天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父亲:“或许,你肚里的孩子,是个男孩。”
女儿:“我想也是的,长得跟米河一样。只可惜,一个米河在世上了,另个米河却出不了世……”
父亲:“蝉儿,现在走,你还来得及。到了今天晚上,怕就……”
女儿:“不,现在走也来不及了,你看身后站着谁?”
卢焯回头,这才发现十多个流民手里操着家伙,在默默地看着他和他的女儿。
4.巡抚衙门西厢房。
米河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官员们纷纷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脸色。米河扫视了各位一眼,低着声音问:“有谁能知道,一群麻雀被惊动后,会飞向哪里?‘官员们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米河的眼睛垂下了,看着桌面:”告诉我!“一官员小心翼翼地:”会飞向有树的地方。“米河:”如果……那麻雀……在树上再受惊动呢?“
那官员:“那就会飞向地上。”米河仍看着桌面:“明白了,谢谢!”
他返身走了出去。房里一片死寂,一片久久的死寂……
5.衙门内米河住的屋子。
门声重重一响,门被推开了。米河走进门,用背将门抵上,一双手抱着了脸。
屋里昏暗如夜,阳光从门缝外透进来,将米河的身影裁成了细条,长长地投掷在方砖地上。米河的脸在自己的手掌中颤动着。
“放下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米河的手放下了,抬起脸,惊声:“含月?”
桌边的椅子上,坐着柳含月,身边站着小梳子。
“你哭了?”含月的声音很静。米河急忙拭去脸上的泪水:“你怎么来了?”
含月:“是小梳子带我来的。她说,米少爷现在最离不开的一个人,是我。”
米河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她是对的。”
含月:“你不像你父亲。你父亲在最绝望的时候,不流泪。”
米河的脸背着光:“他不流泪,是因为他准备流血;我流泪,是因为我不准备流血!”
含月:“可是你已经没有办法不让自己流血了。”
米河突然大声道:“我说的不是自己!我是说,我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我想制止!”
含月:“你真的不像你父亲。你父亲从不对我这么暴声说话。”
米河:“你出去!如果你是来教训我的话!”
含月:“正因为你不像你父亲,我才会爱你!”
米河一惊,看着柳含月的脸。
含月的脸惨白如雪,嘴角挂着一缕美丽无比的微笑:“这个‘爱’字,是我柳含月埋在心里整整二十年才说出口的。我在等着能接受这个字的人。我想总会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把这个字捧接过去,像一颗种子那样播到他的心里。可是,这个男人,没有让我等到。而且,永远不会再让我等到。此时,我把这个字说了出来,它已经不是一颗种子了,它已经是一朵烛火,一朵随时要熄灭的烛火。——米河,你坐下,现在可以说你自己的事了,当然是公事。”
米河向桌边走来。
“别动!”小梳子突然喊道,“米少爷,你对我小梳子说一句话,你到底爱谁?”
米河看着小梳子,轻轻摇了摇头。
小梳子:“不知道爱谁?”米河:“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选择!”
小梳子:“你是说柳含月和卢蝉儿,都可以做你的老婆,是么?”
米河:“不,她俩谁也做不了!因为,她们都是最好的女人!她们,也许不该一同来到这个世上,更不该同时出现在我米河的面前!”
小梳子:“米少爷,那你就两个一起娶!”
米河:“不!我米河不会这么做,她们俩也不会这么做!”
小梳子淌起了泪:“米少爷!我小梳子跟了你大半年了,也给你梳了大半年的辫子,如果……如果米少爷看得起我,我小梳子就替米少爷做个主,再猜一次石头,好么?”
米河惨然一笑:“也许,不用再猜石头了。过了今天晚上,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会结束,”柳含月的声音仍是那样平静,“有一支蜡烛还没有点亮,就什么也不会结束。”
“蜡烛?”米河不解,“什么意思?”
含月:“等你见到这支蜡烛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告诉我,是不是洪八良已经告诉你,不愿打开粮仓放粮了?”
米河:“不,他不敢不开仓。”含月月光闪了闪,突然黯淡下去,惊声:“洪八良是不是提出了条件,不准将粮食运往城外?”
米河点了点头。含月脸色骤变。
米河看着柳含月的脸:“看得出,你沉不住气了!”
含月:“是的,有点沉不住了。我柳含月真的没有想到,洪八良会走出这步恶棋来!”
米河:“已是残局了?”含月:“不,是死局!”
6·驿馆房内。
房内一阵呼呼的哮喘,响起顾琮夹疾的声音:“来人哪,把鹅毛取来!”一仆人从屋外进来,端着个木盘,盘里摆着支鹅毛和一只大蚌壳。顾琮从床上艰难地坐起,仰靠在床档上,张开了嘴,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那仆人一手拿着鹅毛,一手托着蚌壳,说:“老爷,别急,把痰卷出来就喘得上气了。”
门轻轻响了一声,米河进来。顾琮指指凳子,示意米河坐下。
米河走到床边,对仆人说:“我来试试。”接过鹅毛和蚌壳,在顾琮面前坐下。
仆人打了几个手势,米河将鹅毛慢慢探进顾琮的嘴,往嗓子眼里轻轻转卷着,不一会,将鹅毛抽了出来,鹅毛上沾上了老痰,往那蚌壳里刮刮,又卷了起来。仆人笑了:“米大人卷得真好!”
米河也笑笑,示意仆人退去。仆人离去,带上了门。
顾琮张着嘴,声音含混不清:“定有……急事?”
米河边卷着鹅毛边道:“顾大人,米河来找您,是想请教大人一件事。”
顾琮的舌头在动:“什么……事?”
米河:“听说您给守城门的把总下了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律不准打开城门,是么?”
顾琮合了下眼皮。米河:“如果有巡抚大人和总督大人的手谕,也不准打开城门,是么?”
顾琮又合了下眼皮。
米河:“顾大人,如果我米河求你,也不开,是么?”
顾琮的眼皮再次合了下。
米河:“要是米河告诉您,如果不开城门,衙门里的一百六十三名官员,就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开城门,你也不会下令把城门打开,是么?”
顾琮的嘴合上了,将咬着了的鹅毛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厉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米河正色:“顾大人!实不相瞒,米河此时来找您,是为了求您的恩准,在今晚上灯时分,把城门全部打开!”
顾琮惊:“你要放流民进城?”
米河:“对!放流民进城!”
顾琮失色:“这么说,你是活够了?这杭州抚院的官员、衙门的官员,一百六七十号人,都活够了?”
米河:“不是活够了,而是还想活!”
顾琮重重一拍床板:“什么话!开了城门放流民进城,谁也活不了!包括我这个糟老头子,也难逃一死!”
米河:“如果流民进城不闹事呢?”
顾琮:“不闹事?都是些饿得肚脐眼长在脊梁骨后头的人,会不闹事?”
米河:“要是我米河带着这满城的文武百官,对流民们说,谁想闹事,就踩着咱们的脊梁骨去闹,他们还会闹么?”
“书生!真是书生!”顾琮喘着道,“流民成群便成流寇,历朝历代就是如此!你连这也不懂,还当什么官!”
米河:“顾大人!在城门之外,今晚就到了与流民约定的三日之期,城外那暂且稳住不动的流民,在这三天中,又已饿毙了四百多人!群情已是如火,一刻也不能再拖!在杭州城内,那存有八仓粮食的洪八良,虽已答应开仓放粮,但只答应在城内发放,而不准把粮食运往城外!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要让流民进城,然后借流民哄抢粮食为由,再封仓门!此招极其狠毒,他的粮食是保住了,可结局呢?结局必然有两种:其一,流民在哄抢之时,绿营兵严加镇压,将流民驱散;其二,流民真正被逼成流寇,在杭州城内城外与官兵血战!这两种结局,也必将有两种后果:一是兵民血流成河、尸横满地;二是杭州府的一百六十多位官员人人负枷人狱,押赴刑场!——顾大人,这城内城外的情形就是如此!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挺而走险,设法让流民平静入城,然后平静取粮,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这一触即发的血光之灾!”
顾琮看着米河的脸,抖抖索索地下了床,套上靴子。
米河:“顾大人要去哪?”
顾琮厉声:“去哪?本钦差还能去哪?——去城门加锁!!”
7.良山门城门口。
数十名守军推着两扇城门,将门关上。
8.望江门城门口。
城门徐徐关闭,守军鹊立。
9.武林门城门口。
城门轰轰隆隆地合拢。一匹马急驰而来!策马急驰的是小梳子!就在城门合缝的一瞬间,马穿出了城去!城门闭合!
10·城外。
小梳子打着马,向着黑压压的流民群狂奔。马冲人人群。小梳子急声喊:“让开——!让开——!”人群纷纷闪开,留出了一条几里路长的人廊。小梳子狂声喊:“卢大人——!卢大人——!”马跃过尸堆,在一辆破车前停下。小梳子翻身下马,对着坐在车板上的卢焯大声道:“卢大人!信!米大人的信!”卢焯急声:“信在哪?”
小梳子突然呆了:“信在哪?”流民们围了过来。
蝉儿看着小梳子,突然道:“信在你脸上!”
小梳子:“对!信在脸上!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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