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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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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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很可怜吧?”

一面喝汤,我一面点头。

“高一的时候,我好想要有一个煎蛋锅。就是那种细细长长、可以做蛋皮的铜锅。结果我便拿原本打算用来买胸罩的钱买了锅子。可真够惨的,害得我连续三个月都戴同一个胸罩哩!你相信吗?晚上洗一洗,然后拚命地弄干它,早上再戴出门去。没干的话可真是可怜哪!这世上再没有比戴一件还有些冷的胸罩更可怜的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呢!而且想起来都是为了那个锅子。”

“说的也是。”我笑道。

“所以当我母亲过世时,我还真松了口气!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她,可是从此以后,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现在我做菜的道具可说是一应俱全!因为我父亲从不过问家里的支出状况。”

“你母亲什么时候过世的?”

“两年前。”她简短地答道。“是瘤。脑瘤。住院住了一年半,吃足了苦头,后来整个人变得傻傻的,只靠药物维持生命,但仍旧没死,最后几乎可说是安乐死哩!该怎么说呀!那算是死得很惨吧!她本人痛苦,大家也跟着累得要死,家里也用尽所有的积蓄。打一次针要两万块钱,又要帮忙照料这个那个的。我也因为照顾她,没办法好好看书,才当了重考生,三波四折的。而且……”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越说越难过了。怎么会说到这儿来的?”

“从胸罩开始说起的吧!”我说。

“喂!蛋皮呀!你可得吃唷!”阿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把自己的一份吃下后,肚子就很撑了。阿绿吃的没有我多。她说一边做菜,自己也一边跟着饱了起来。吃过饭,她收了碗筷,擦了桌子,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包万宝路,用火柴点了一根抽。然后又将插着水仙花的玻璃瓶捧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插在这儿好看吧!”阿绿说道。“好像不需要再移到花瓶里去了。这样看起来,会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才刚从河边摘了水仙回来,顺手就插在玻璃瓶里呢!”

“是从大冢车站前的河边摘来的。”我说。

阿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怪人呀!可以板着脸开玩笑。”

阿绿托着腮,将抽剩的半支菸倏地丢进菸灰缸,然后用力地将它捻熄。被烟给薰了似的,她揉了揉眼睛。

“女孩子捻菸的动作要更高雅才是呀!”我说。“你那样像个樵妇。不要强去捻熄它,要从旁边慢慢地捻。这样才不会弄得脏兮兮的。像你那样就太难看了。还有,无论如何,烟不能从鼻子出来。另外,一般女孩子和男人一块儿吃饭时,大概也不会聊什么三个月都穿同一件胸罩的事吧!”

“我是樵妇呀!”阿绿搔搔鼻子说道。“再怎么样也高尚不起来。有时候会故意开开玩笑装模作样的,可是骨子里就是学不来。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万宝路也不是女孩子抽的菸。”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不管什么牌子都一样不好抽嘛!”她说。跟着就将万宝路的红色硬纸盒端在手上转着玩。“我上个月才开始抽的。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想抽,只是突然想试试看而已。”

“为什么会突然想试?”

阿绿将摆在桌上的两只手掌交叉握着,沈吟了一会儿。“反正就是想试嘛!你不抽吗?”

“六月时戒掉了。”

“为什么?”

“太麻烦了。到了半夜没菸抽的话很痛苦,所以才戒的。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你的个性一定相当严谨罗!”

“或许吧!”我说。“所以人缘大概就好不起来了。从以前就是这样。”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也不像挺在乎人缘好不好的呀!所以有一种人日子会过得不快乐。”她托着腮,低声说道。“可是我很喜欢跟你说话耶。因为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比如说『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我帮阿绿洗碗盘。我站在她身旁,用毛巾擦干她洗过的碗盘,放在流理台上。

“你们家的人今天都上哪儿去了?”我问道。

“我母亲现在在坟墓里头。两年前死的。”

“刚刚已经听说过了。”

“姐姐出去和未婚夫约会了。好像是开车出去兜风吧!她未婚夫在一家汽车公司上班,所以非常喜欢车子,我并不怎么喜欢。”

接着阿绿就沉默下来,静静地洗盘子,我也静静地擦。

“再来是我父亲啦!”过了一会儿,阿绿说道。

“对!”

“我父亲去年六月到乌拉圭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乌拉圭?”我惊道。“为什么要到乌拉圭去?”

“他想移民到乌拉圭去呀!很可笑吧?当兵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乌拉圭开农场,问他要不要去,他就一个人搭飞机去了。我们拚命劝他不要去,跟他说:『去那种地方既没事做,语言又不通,何况你连东京以外的地方都难得去一次』但还是没用。我母亲的死大概对他打击太大,他甚至活得有点意兴阑珊哩!他就是这么爱我母亲。真的唷!”

我无词以对,只张着嘴巴盯着阿绿。

“我母亲过世的时候,你知道他对我们两姐妹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觉得很后悔。与其死了你们的母亲,还不如死了你们两个。』我们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说话吧?我们当然能了解失去爱侣的痛苦和悲哀,我们也觉得难过呀!可是你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算了吗?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嗯!是呀!”

“我们也会受到伤害呢!”阿绿摇摇头。“反正呀!我们家尽出些怪人就是了。总会有个地方不对劲。”

“大概吧!”我也有同感。

“可是你不觉得相爱是一件最美妙的事吗?爱到可以对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两个算了这种话。”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我静静地擦盘子。擦过了所有的盘子之后,阿绿全都收进碗柜里。

“所以他就到乌拉圭去了。丢下我们两个不管。”

“他没有和你们联络吗?”我问道。

“只寄过一张明信片。今年三月。可是写得很简单。只说什么这边很热啦、水果没有想像中好吃等等。简直是开玩笑嘛!寄一张印着驴子的风景明信片!他真是头脑有问题,居然也没有告诉我们他到底见着了朋友没有。最后是说了等到安定之后要叫我们过去,但自此以后就没有消息了。我们写信过去也一直都没有回音。”

“不过,要是你父亲真的要你去乌拉圭,你会怎么办?”

“我会去看看。很有趣呀!不是吗?但我姐姐说她绝对不去。她最讨厌不干净的东西或是不干净的地方了。”

“乌拉圭有那么脏吗?”

“谁知道?可是她觉得呀!她说,那儿的马路上一定到处是驴子的大便,苍蝇一定很多,冲水式的厕所一定缺水,蜥蜴和蝎子一定到处乱爬。我想她大概曾在哪儿看过这种电影吧!我姐姐最讨厌虫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她只喜欢开着豪华车到神奈川的海边去兜风而已。”

“哦!”

“乌拉圭,不错呀!去也无妨!”

“那现在这书店谁在看呢?”我问道。

“我姐姐勉强在看着。还有住在附近的叔叔会来帮忙,也会帮我们送书,我有空的时候也帮忙看。反正书店也没有什么需要劳累的工作,总是可以做下去的。真做不下去的话,考虑把它卖掉。”

“你喜欢你父亲吗?”

阿绿摇摇头。“不怎么喜欢。”

“那你为什么肯到乌拉圭去呢?”

“因为我信任他。”

“信任他?”

“是呀!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信任他。这种因为死了太太大受打击,把家、小孩、工作全丢下来,就这么去了乌拉圭的人我信任他。你懂吗?”

我叹了口气。“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阿绿笑了笑,轻轻地敲我的背。“算了!懂不懂都无所谓啦!”她说。

那个礼拜天下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是特别奇怪的一天。就在阿绿家的附近发生了火灾,我们爬上三楼阳台观火,在那里,我吻了她。这样说来似乎有些愚蠢,但是事情确实是这么进展的。

当时我们正一边聊着大学的事情,一边喝着饭后的咖啡,突然听见救火车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救火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从窗外传来了人奔跑、大叫的声音。阿绿走到靠马路的房间,打开窗户向下看,然后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就跑掉了。只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快跑上楼梯。

我独自喝着咖啡,一面想着乌拉圭究竟在哪里,到底是在巴西附近,还是委内瑞拉附近?我一直认为应该在哥伦比亚附近,但是实在想不出来是位于那里?就在这个时候,阿绿从上面下来说:“快跟我一起来!”我只得跟在她后面,爬上走廊尽头的窄小楼梯,到了阳台。阳台比周围的屋顶都高出一截,所以附近的景观可以一目了然。就在距我们三、四幢房子远的一间房子上面冒起黑烟,乘着微风吹向大马路那边。有一股焦臭味飘了过来。

“那是阪本先生的房子呀!”阿绿从栏杆探出身子说道。“阪木先生以前是做装修日式房子的生意,不过现在已经关店了!”

我也从栏杆里探出身子望过去。起火处正好位于三楼建的阴影中,所以看不清详细的情形,只见三、四辆消防车正在进行着抢救的工作。因为路太窄了,只有两辆消防车进得来,后面的那辆只得在大马路上等候。而且路上照例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如果有贵重的东西,就去收拾一下,看来要避一避才好!”我对阿绿说:“虽然现在是逆风,但是风向或许一下子就改变了,而且再过去就是加油站啊!我帮你的忙,你快去收拾!”

“我没有贵重的东西呀!”阿绿说。

“总有一些吧!像储金簿啦,印章、证件之类的东西啊!应急的钱也不可少呀!”

“不要紧的啦!我不走!”

“即使烧到这里也不走?”

“唉!”阿绿叹道。“死了也没关系!”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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