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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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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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改兴上门,他还真没料到。人家正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不会把他这朵“昨日黄花”放在眼里的。他心里明白,过去,给刘家造成了多少困苦。

刘月果不能当民办教师,不是他一口否定了水成波推荐的结果吗?

这仅仅是他开出的许多“单据”中的一张。

刘改兴扬眉吐气了,他可以“报仇雪恨”了。

但他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今天,他来了,一定是提叙月果代课的事。刘改兴精明,先近后远,先小后大,很高明的战术。

“老田……”刘改兴开口,并且十分顺畅,十分明确地谈出了设想。

“噢? ”田耿惊异地看着他,这样有“高度”的见解,怎么自己没有想到?

“大队的房子空着,过几年就会毁掉。把它开辟成文化科技站,人们有看书学习,有个耍的地方,便于推广文化知识跟科学种田那些套路,至于经费,叫团员们承包林场,以林养林,再种其他经济作物,不花村里的钱。这是二股叉打老婆——一下顶两下的好事,既解决了青年们的活动场所,又有利于教育村民。田书记,你看……”

“我看,这事闹不成! ”田耿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咋? ”刘改兴平静地注视他。

“大队林场咋办,还没研究过! ”田耿口气硬邦邦的。

“让青年们承包,又不是化整为零,相反它会更发展壮大。”

“这事得征求乡里的意见! ”这是托词。刘改兴听出来了。

从田耿的神情中,他看到的是不快和更多的不服气。

“田书记,我早思谋过,你干了这么多年,一定早想到这件事了,肯定比我想得更周到。你有病出不去,我先给你掏掏耳朵。”刘改兴不亢不卑,笑笑嘻嘻地说,一派大将风度。

田耿僵硬的表情松弛了,但他不能马上附和,就谦虚了一句:“如今净新套套,我也不行了。”

刘改兴留给他充分的回旋余地,起身告辞。

“我不下去了,有空就来。”田耿有分寸地对村长说。不失尊严又显客气。

刘改兴出了他家的院子,摇摇头,又扑哧笑了。

他蓦地站住了。

听说从从做阑尾手术回来好多天了,刚才怎么忘记了安慰几句? 已经走出这么远,就改日再补上吧!

他心中有数,田耿没吐口,是面子下不来,并不真反对他的主张。

刘改兴惋惜地叹息一声,为田耿也为从从。

他很佩服“智多星”水成波。从从到城里“开拓未来”以后,水成波对他忧心忡忡地预言过:“从从要栽跟头。”

刘改兴笑着说:“你这嘴头不吉利! ”

“我总感到从从的生活中缺一样东西。”

“甚? ”

“一个坐标。”

“年轻人嘛,还能不浪漫几年? ”

“浪漫不等于瞎闯! 改兴哥,就是她取得一点胜利,又能干什么? 何况,跟招弟搅稀稠,那还不是替瞎毛驴挽草? ”

刘改兴不便深谈下去,他只是说:“碰个头破血流也好,只要从中找出以后的方向就没白交学费。”

从从一败涂地,叫水成波“不幸而言中”了。

刘改兴隐隐约约感到,从从的失败,似乎比表面现象更深刻。

水成波是有点眼力的。

种枸杞能万无一失,一举成功,跟水成波从理论到行动的指导分不开。

刘改兴从医药公司的采购员口中得知这几年有人种枸杞发了财。他怦然心动。那是他去城里给赵六子捎带买“止痛片”偶尔得到的信息。特别是枸杞的一个与众不同的性格:'奇+书+网'不怕盐碱地,在某种程度上,它还偏爱这种令庄户人头疼的土壤。

红烽自从通了排干,两畔土地大面积盐碱化,从前的芨芨滩渍成了盐碱地,成了全旗生态条件最差的地方。

刘改兴回到红烽,连夜移樽就教,去学校跟水成波商量种植的“可行性”。

水成波不等他说完,就告诉他,没一点问题,而且效益十分可观,水成波从枸杞的特性,培植方法,药用价值,经济效益,侃侃而谈。

“你咋不试试? ”刘改兴说,“你肚肚里早有道道了! ”

水成波摇摇头:“我,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呀,以后,我搞点力所能及的副业。”

刘改兴笑着说:“你这是智力投资,咱们合伙搞吧! ”

水成波笑着说:“不沾你的光,改兴,红烽潜力很大,不用往一条路上挤,你开个头,人们见了实惠会一拥而上,庄户营生不用问,人家干甚咱干甚,你是个样板嘛! 咱们红烽穷则穷矣,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王昭君出塞路过的地方,多少留下点灵气哇。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还胜过富春江呢。从人类发展的大趋势看,社会文明的程度,取决于农村富裕的步伐。”

刘改兴聚精会神,心潮澎湃,水成波把他提到一个更高的观察点上,他信心百倍,毫不犹豫地找田直帮忙贷款五百元实施枸杞种植。当时,人们以怀疑、嘲笑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事业,或说长道短,或幸灾乐祸。

五百元,在红烽人的账本上可是一笔大数字,打了水漂漂咋办?

但他有水成波这个“顾问”,关键时刻,他从水老师那儿得到了扎扎实实的支助,使他的百十棵枸杞茁壮成长,去年开始挂果,一下子卖了七百多元,不仅还清了贷款,还小有盈余。

这个成功,打开了人们的眼界,连李虎仁也开始实践了。

刘改兴尝到了有文化的甜头,对成波更加尊崇了,怨不得,“四清”那会儿,那个大学生对成波那么看重啊。

这时,他在泥泞中往回走时,脑海中又跳出苏凤池的话,也许成波早知道了,不过不动声色罢了。

文化站这件事,也该去问问他。

刘改兴一进门,月果告诉他,刚才,田耿过来,叫他去田家“过天阴”。

刘改兴会意地笑了。

4

赵友海离开了这个散发着大地体温的土堆时,心里弥漫着悲凉和茫然。

它把人世和阴间隔绝开来。

帮忙的人陆续走散,坟地上只留下他和母亲,刘改兴等赵六子的棺材一落上土,他就匆匆忙忙回村子了,他跟田耿研究文化事业。

坟地在白茨圪旦的西北方向,一片不毛之地,红烽村的死者,可能全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最先埋在这儿的就是刘独尘。

据说,以前这里芨芨丛生,秋天高过人头,还有红柳,夏天开放出粉红的花絮。大排干一过来,它逐渐失去了风采,如今,目光所及,只星星点点地分散着难看的碱蒿子,连牲口也不吃。

西斜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长,他背后是沙梁和那个独领风骚的白茨圪旦。

空气仍然很热,蒸发的雨水,又添了沉闷和黏潮。

海海站在母亲身边,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妈,回去吧? ”他这样说。

“你先回。明天还要进城,去收拾一下,我再呆一阵。”刘改芸向儿子笑了一下,阳光布满她的脸。

海海有种异样的感受,母亲如释重负,生机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他又突然发现,在母亲早衰的面容后面,隐藏着一个年轻的、动人的脸庞。

“妈! ”他带点激动的呼唤,使刘改芸惊讶。她坐在一块土坡上,仰起脸,看着儿子。

“又看见什么了? ”

“妈,你一点也不老,不丑呀! ”海海这样评论,眼里转动着泪光。

“海海,你嫌过妈丑? ”刘改芸含笑说,握住儿子的手。

“没,妈,我是说,我今天才看清了妈。”赵友海说着,失声笑了出来。

他今天的话变得混乱起来。

刘改芸也跟着他笑了。

赵友海在母亲的笑声里触摸到了心弦的颤动,他不记得母亲这样舒展地惬意地笑过。

母亲的心绪,和眼前的累累坟茔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快去吧! ”刘改芸疼爱的目光在抚摸他。

海海走出几步,又转过头:“妈,早点回去,这儿荒凉! ”

刘改芸向他点点头。

赵友海从大队的林场穿过去,他心头并没有沉重的失去亲人的悲痛,也许是多少年来,母亲没有在他的心灵里灌输有关父爱的结果。他一进人郁闭成林的这片“风景区”,就把刚才曾经埋过死者的事淡忘了。

年轻人有更要紧的未来等他去“策划”。

在那个阴沉沉的雨天,海海听苏凤池谈及水汇川要到红烽乡任职的“传闻”十分高兴,他替水老师高兴,不是为别的。

他对水成波十分敬重,爱戴。

海海咋能忘记了在他父亲被砸坏腰,家里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水老师的一片热心肠?

他那会儿还小,可他早已从家境的贫寒世态的冷暖中认识了许多东西。

赵六子放不成羊,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支撑这个千疮百孔的家。

赵六子在呻吟中下了指示,叫海海中途退学,当他的接班人,放队里的羊。

“我,像你这么大,早揽上长工了! ”赵六子说,以坚定海海的信心。

刘改芸不同意,赵六子跟她吵起来,他的下身不能动弹,两只手还可以“张牙舞爪”,刘改芸不理他,叮咛儿子:“念你的书,不要分心。”

赵六子抓住一只水碗,向刘改芸头上甩过去,海海一声惊叫,把母亲推了一下,碗擦住她的耳根飞到对面窗户上,穿出一个大洞,惟一的一孔玻璃粉身碎骨,寒风立刻占领了本来不暖和的家。

刘改芸向他鄙夷地哼了一声,摸着儿子的头说:“记住,好好念书,不要当那光会吃饭的牲口。”

赵六子咬牙切齿地骂:“我日你祖宗……”

水成波在这时候推门走进来。

他站在炕跟前对赵六子说:“你这个人,一辈子也干不出一件像样的事。海海功课好,又聪明,肯定能念出个气候。”

水成波是下午上课不见海海,听学生说他想辍学,赶紧过来的。

赵六子翻了翻眼皮说:“水老师,你不要看我动弹不成了,就想过来抽我的炉条。”

刘改芸的脸刷地白了,她眼里的怒火把整个脸都照亮了。

她怒视着赵六子,没有说话。

水成波冷冷一笑:“老赵,说话不能冒出青草气,我是为了海海,不是为了你! ”

他说话时,口气又尖酸又刻薄,脸上泥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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