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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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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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从! ”水成波低声地呵斥她。

“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女人,已经成为昨天了。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我不感兴趣,我只关心今天和明天。成波,我爱你,一个教过我的老师,一个比我大许多的男人。你以为我一时冲动,出于猎奇? 那你就错了! 我受过伤害,在感情上绝不会再草率从事。出于真心的感情是无法阻止的,不由人的! ”

“从从,爱,爱,这又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成波的眼睛一直没有往姑娘身上注视。

“成波,成波,你在我心目中多么高大,但你又这样懦弱! ”

“懦弱? ”

“懦弱,没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 成波你看着我说,你真的不待见我? ”

“哎呀,从从,待见能等于爱情吗? ”水成波有点生气了。

“好,成波,我不逼你,我等着你,直到你告诉我心里话。”

田从从充满信心地走了。

水成波把她叫住:“回来! ”

田从从很顺从地折回来:“不用你说,我知道刘村长跟你捏好套套,想把我赶出芨芨滩。办不到,我哪儿也不去,该去过的地方我去过了,不该去的地方也去过了,我要亲眼看看,我爱的人爱的是什么女人! ”

“从从,你这是何苦,为什么糟蹋自己? ”水成波觉得,他和刘改兴的计划,在从从的一意孤行面前不堪一击。

“也许,我是第二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吧! 还不如她,她至少在你身旁伴了多年呢。”从从镇定地说,“成波,明天我不过来了,我跟她已经告别过了。”

她第二次走出去,头也不回。

水成波眼前一阵迷雾,但他也突然发现,在自己心灵的某一个角落中,一个女人的身影隐现过,她就是从从。

但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回味过呀!

从从有“爱克斯”光眼睛吗?

他迷惘了,一直坐到天亮,直到苏凤河几个人抬着一具白木棺材走过来,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真的同他分别了。

天阴阴的,但没有下雨,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

刘改兴一出现,人们就开始办理有关女人最后旅程的事宜。简单,安静,就像她嫁给成波时一样,大青妈和改芸为她最后一次梳理一下头发,一块花花的床单蒙住她的全身,然后,她就睡到一个永远不需要更换的床里去了。

在赵六子的坟旁,又多了一堆新土。初秋的阳光,给它涂上一层橙黄的光泽。

芨芨滩几代人的逝者,都在这里找到最后的归宿。这个不属于芨芨滩的女人,也在这儿长眠了。

刘改兴扔上最后一锹土,就叫人们回自己家。他让改芸准备下了饭。

刘改芸招呼人们吃饭,她还特意准备了一瓶二锅头。

海海不在,他和二青商量鸡场的事去了。

饭吃得很沉闷,水成波喝了两盅,就倒在炕上,一直睡到满天星斗才起来。刘改兴已经出去了,家里只有刘改芸在收拾碗盏,桌子上晾着一小盆绿豆汤。

水成波一醒来,刘改芸忙忙给他舀了一碗,放在他手跟前。

他用忧郁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自己曾暗暗爱恋过,又从来没有向她倾吐过衷肠的女人,一种失落,一种苦涩,一种辛酸,从他的心坎上漫过去。

她了解自己的心吗? 当他那样义无反顾地帮助她和那个大学生时,她明白他在受什么样的熬煎吗?

可能,刘改芸至今也不清楚吧!

他找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她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在这个天平上,他和她找到了同一个支点。

都过去了,不被爱的女人和男人都永远离去了。

留下的人生,让活着的人去品味。

“改芸! ”他干涩的声音使刘改芸感到异样。

“快喝吧! 下下火。”刘改芸温和地说,她在分担他的苦恼。

“你说,我是个好人吗? ”水成波突然这样问。

刘改芸一愣,转而一笑:“好人。全村人谁不说你好呀! ”

水成波摇摇头,凄然一笑:“改芸,要是个好人,就该大胆地去追求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我,可没那种勇气啊,我不如他……”

刘改芸低下头,她知道,那个“他”是指谁。

“还提那些干甚? ”她凄婉地低声说。

水成波下了炕,就往外走,他没动那碗绿豆汤。

刘改芸在后面喊他:“喝完再走! ”

他没有回答。

天黑了,头上没有星光,空气湿漉漉的,一捏能出水。

要下雨了。

水成波盲目地走出村子,等他稍稍清醒一点,发现离女人的坟头不远了。

他想扑到坟上去大哭一场,排遣胸中的积愤,积怨,积郁!

但他发现坟地上隐隐约约站着个人,而且口中念念有词。

“我对不住你! 来世变成牛马,任你使唤哇! 这点钱你带上,阴问路挺长……”

水成波的头上像挨了一棒,愣住了。

一团火光,升腾起一团纸屑灰,向他这边飘过来……

第十章

昨天晚上看电视,一连放了四集,关机时已经十二点了。

一觉醒来,红日高悬,看一下墙上的北极星,都快九点钟了,家里静静的,只能听见石英钟轻微的行走声。

方辰并不急于起床,微微闭着两眼,沉浸在熟睡后的惬意中,她今天的安排只有一个,同学们聚会,欢送即将跨人大学殿堂的胜利者,宽慰名落孙山的失败者。

这个聚会,方辰是发起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使她十分得意。

去年,她才随父母的调动转学到一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崭露头角,充分显示了她的能力:善于交际,能言善辩,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成了班内女生的领袖。

方辰在偏远的小镇受完了小学初中高二的教育,尽管父母均为大学毕业生,母亲又一直教书,终因教学条件太差,她虽然天资聪颖,也没学成个气候,来到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她的弱项就更弱了,高考失败,也是意料中的事。

“唉,咱们把辰辰耽误了! ”于芳对女儿的失败有切肤之痛,“先天条件的优势一点也没发挥出来! ”

真是有一得就有一失,当初,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完全为了跟方力元终成眷属,哪能想到,爱情之树上结出了一颗并不完美的果实。

于芳总感到愧对女儿。

方辰并没有埋怨父母,给她的印象是:父母把什么都安排妥当,自己完全不必操心,她非常爱爸爸妈妈,又养成任性的毛病。

在她的印象中,父母是天下最出类拔萃的人。

随着年龄的增加,方辰发现,父母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她总觉得,两个人亲热中有客气,融洽中有距离,也许,大人们都是那样吧。

方辰的记忆中,父母只红过一回脸。

初三下半学期,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吃饭时,方辰得意洋洋地向父母报告一件事:班里两个男生追一个女同学,闹得要诉诸武力。那个女生跟方辰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对两位男士的争风吃醋十分自豪。

方辰叫她选择其中一个,人家不以为然地一撇嘴:“叫他们狗咬狗两嘴毛去吧,我是遵循自然法则,优胜劣汰。”

方辰惊讶地说:“你又不是牲口! ”

好朋友并不恼,反而自鸣得意:“辰辰,有时候,人类就得向其他动物学习,那样的话,咱们人类很可能摆脱感情的困扰,再进化一次呢! ”

方辰哭笑不得。

那两个男生还蒙在鼓里,痴迷不悟,紧追不舍,闹得乌烟瘴气,班主任束手无策。

方辰挺身而出,把两个男生叫到一旁,对他们面授机宜:“你们在她面前抓阄吧! 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

“行吗? ”

“咋不行? 让天意选择,看谁敢违抗? ”

两个男生认同并付诸实施,女生有了归属风平浪静。

班主任对方辰的发明大加赞赏,夸她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天才。

方辰讲得眉飞色舞,目光炯炯。

于芳委婉地批评女儿:“女孩子这么干有失文雅。”

方力元脱口而出:“你倒挺像你妈……”

“什么? ”于芳脸色骤变,筷子“啪”一声摔在餐桌上。

“妈,你? ”方辰惊疑地看着怒容满面的母亲。母亲这种史无前例的勃然动怒,使她目瞪口呆。她也弄不清,父亲漫不经心的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怎么会使母亲如此介意。

方力元的筷子正伸向菜盘,夹满诧异和尴尬,不知所措。

“妈! ”方辰轻轻叫一声。

于芳怫然而去,回到她和力元的卧室。

“砰”一声把父女俩关在这边。

方力元把筷子放下,深深地叹口气,摸出一支香烟,找不到火在哪儿。方辰连忙把烟灰缸和火柴拿来放在他面前,并替父亲点上烟。

“爸……”她的目光往卧室那边指。

“没什么。”方力元掩饰自己的烦恼,“快吃,赶紧做功课去。”

方辰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吃过饭,收拾餐桌时,把一只碗抹到地下,打得粉碎,即使这样,母亲都没有出来过问一下。

当天夜里,方辰忙完功课睡在她的闺房里,思绪十分混乱。她怎么也不明白,平时十分有涵养的母亲,会突然失态,发那么大的火。

她更不明白,父亲说自己像妈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难道,女儿不像母亲才好呀?

在床上,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人梦,她隐隐约约感到,平时波澜不惊的父母之间,有什么埋藏得很深很深的积怨似的。

“不,不可能! ”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近似荒唐的猜测。

她很清楚父母的“历史”,两个人是高中的同学,相互了解,才走到一块儿的。虽说不是青梅竹马,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能有三年的同窗之谊,也可以使两颗心靠得近近的了。

她的卧房和父母亲那边只隔着中间的客厅兼餐厅。

正当方辰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缕缕的抽泣游进门缝。

“啊,呜……”哭声是压抑的,显然在防止它被女儿听到。

方辰大吃一惊! 在她十几年的记忆中,不论碰上什么难处,母亲都十分坚强,从不哭天抹泪。

听爸爸说,只有他蒙受不白之冤那次,也就是她刚刚来到人间时,妈妈哭过,那次痛哭如果不是有这回,恐怕就成了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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