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蓝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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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蓝的天空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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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需要永远记住,我们却忘记了。有些东西需要忘记,我们却牢牢记住了。

刑警队会餐,邀请我列席。李敏酒后对我说:“张远之,你一点都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毛躁了,现在给人的感觉好成熟。”“男人嘛总会一天比一天成熟。”我回答,微笑着冲她举杯,“希望你永远都那么漂亮。”我像一个绅士一样饮下那杯酒。

晚宴结束后,在轻歌慢摇的舞池里,我伏在李敏耳畔小声说:“你真好看。”她的面夹泛起红潮,像涉世未深的少女。

在曲终人散的KTV包房里,李敏没有拒绝我的非礼,我们紧紧拥抱,但她拒绝让我穿越最后的防线。她说这种感觉最好,超越了就会变质。

一些非理智东西是不能用道德来衡量的,遇到合适的时间、合适地点它就产生了。像潮汐,来得也快退得也快。

午夜;街上像死一般寂静;一些窗户的灯光熄灭了;一些窗户的灯光依旧亮着。我在床上越躺越清醒,索性穿衣起床。给自己斟上一杯红酒;然后点上一只香烟,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对香烟产生的兴趣。

那枚我用生命换来的勋章在床头柜上闪闪发光。从警这两三年,我收获了什么吗?好象什么也没有,常常有些莫名的空虚。我虚度了吗?好象也没有,那一摞荣誉证书就是一个见证。

那枚金灿灿的勋章是一个起点,还是一个终点?

我给李敏发短信,“睡了不?”

她没有回答。

州局要组织一批派出所所长到内地考察;这是一个美差;和公费旅游差不多。上面给我们局里一个名额。那天;我正好在办公室里修改李东写的简报;局长和政委在门口议论这事;我坐在办公室角落;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见我。我侧耳细听;政委说:“我看还是让张远之去吧。”局长迟疑了一下说:“不行;这次考察要需半个月时间;张远之这小伙子不错;能做事;有许多事需要他做;另外挑一个闲点的人去。”我听罢;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娘。能做事的人就该永远做事?老子又不是骡子!做事;做事;做你妈个头!我将打印好的简报撕得粉碎。

格桑打来电话,说他们在处理一起斗殴的治安案件时,一方说,派出所处罚不公,几个人砸坏了办公室的桌椅。我让他们尽量解释,等我回来。当我赶到派出所时,门口已经挤满了喧嚣的人群,我看见李东满脸是血。“咋了?”我拨开众人问。见我来了,李东像见了爹妈的孩子,捂着头哭了,“我给他们解释,劝他们回家,他们居然打人。”

我怒火中烧,喝问:“是谁打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拍着胸脯说:“老娘打的,你们办事不公道。”我指着她的鼻子说:“我们办事不公道你可以向我们的上级反映,你打人就是违法!”

“老娘今天就违法了,你能把我咋的?”她抓住我的指头使劲咬了一口。痛得我在心里骂了好几声“母狗”。我一把推开她,缩回手,她向后倒去。“警察打人了。”有人喊道,人群开始骚动。一块砖头重重的砸在我的额头上,火星四溅,我晃了一下,稳住没让自己倒下。跌落的大檐帽踉踉跄跄的滚到人群的脚下,被杂乱的蹄子踏扁。一股热流顺着面颊淌下来,流进嘴里,咸咸的味道。我扒出枪,向天放了一枪,人群怔了一下。又有人叫喊:“警察向老百姓开枪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小伙子冲过来,准备抢我的枪。我对准他的大腿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向前跑了一步便载倒在地上,抱着腿像杀猪般嚎叫。我像一个杀红眼的歹徒,挥舞着枪向人群吼道:“今天,老子就算蹲班房,也要为警察出这口恶气,还有谁?放马过来!”人群哗的一下散开,像见了猫的耗子。人就他妈这么贱,你越忍让,他就越觉得你软弱可欺。剩下几个老头子,哀求我救救受伤的家伙。我看见他像狗一样卷曲在地上。

再没有人谩骂和动手了,像一场大火把一切化为灰烬那样静寂。

很快;中级人民检察院的调查人员来了,我被脱掉了警服,像囚犯一样被限制了自由,每天接受着各种讯问。

我怀念窗外辽阔的草原,怀念那每天从草原上流过的金色阳光和那些不经意间被我挥霍掉的蓝天、白云。

一只白色的猫,从远处的屋檐下掠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白色的弧形。月光使人伤怀,使人泪流满面。

有几位目击事件全过程的老大爷,向调查人员提供了客观的证词。案件移交给上级公安机关的纪委来处理,对我的处理结果很快出来了----降一级警衔;撤销所长职务;关七天警闭。

我不后悔,至少没有人再敢冲击我们派出所了,再任意殴打我的民警了。

又一轮夕阳从窗户射进来,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抹金色的余晖。面对黄昏,总让人想起一些旧事。想起警校,想起高升的陈队,想起永远年轻的曲宁……

曾浩、达杰、仁真扎西还有刑警队和派出所的兄弟都来了,围在警闭室的窗外诓我开心。没有看见文毅。我想,他此刻一定在不远处望着警闭室呲着牙开心的笑呢。

仁真扎西将手从窗户的栅栏里伸进来,拍着我肩膀说:“兄弟,好好改造,等你出狱了,哥几个给你接风。”

“去你的。”我推开他的手,装着没事似的谈笑。

有一声咳嗽,像是局长的声音,大家如同受惊的兔子,四散奔逃。

我回到小床前坐下,21吋的电视里,许文强在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里倒下,音乐响起,冯程程泪流满面。

文毅在窗外露出尖尖的脑袋,像刚从洞里钻出来的耗子,警惕的左顾右盼,然后冲我招手。我尽量掩饰自己的落魄,走到窗前。他小声问:“怎么样?兄弟”

“没什么,虎落平阳。”我话中带刺的说。

他似乎没听出其中的味道,慌慌张张的从腋下的衣服里掏出一个油渍渍的纸包塞进来,“快,趁热吃。我给你买了一只烤鸭,本想再弄点酒,但又怕万一被发现就惨了。”握着他塞进来的烤鸭,感觉手里热乎乎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四下瞅瞅,见没有什么状况,便冲我点点头,然后敏捷的溜走了,像地下工作者接头。

当夜幕笼罩的时候,我嚼着烤鸭问自己,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英雄?能人?其实,你什么也不是,一个俗人,一个匹夫。

2003年元旦晚宴上,我敲着桌子对局里许多人说,我最鄙视的人是文毅;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对一位批评我的老同事叫嚣,如果我混到你这般年纪决不会还是一名普通片警;

2004年5月,我单枪匹马擒住一名劫匪,我藐视的对前来接应我的战友说,你们用不着来。

这些曾如玻璃窗上的雾气般模糊的记忆,现在变得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人触手可及。

我曾和曾浩开玩笑,说他是用下半身在思考。然而,我现在才发现,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用脚指头想问题。我使劲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故乡有一个传说,一只狐狸修炼成了精,便四处撒野,一位路过的高僧将其降伏,囚于一狭小的石缝中。千年之后,另一位高僧路过那里,将石缝掀开,发现那只狐狸已修炼成|人,慈眉善目,遂收为徒,四处行善。后来,狐狸修得正果,终成佛陀。

在警闭室的几天,我仿佛经历了千年的修行。

七天之后,我在走出警闭室大门的一瞬间,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向局党委递交了辞职报告。局长和政委盛情挽留,但我还是决定离开。我将警服叠好放在政工科,却偷偷拧下帽子上的警徽,将警徽攥在手心,走出公安局的办公大楼。这栋我曾无数次进进出出的办公楼,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我觉得亲切。蓝底白墙的大楼分外肃穆,警徽高高悬挂在大楼的中央,很庄重。

伊然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从办公楼里冲出来,“张远之,你给我站住!”她在身后喊道。两年了,她第一次和我说话。我停下来,她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领,“张远之,你这个懦夫!”我看见她眼眶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滚动。我摘下带着体温的手表;放在她手心;微笑着轻轻拨开她。已是深秋了,地上布满了来不及清扫的枯叶。我踏着枯叶,走出院门。伊然伫立在我身后的秋风中,像一棵小树一样单薄。

不知从那里飘来一首曲子--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唯一谁的人;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心疼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青青河畔草;静静等天荒地老……

警徽在手心里有些发烫了;我握着发烫的警徽,穿过黄叶飘舞的街道,走向远方。

天,很冷………

后记

 一直想写一本书,反映一个普通人在特殊群体中的生存状态。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她说,你想写就写吧。于是,我就自不量力的写了。不知道好或是不好。

写完初稿,已是严冬,窗外正飘着雪花。想着远去的张远之,仿佛,他正从我面前经过。

雪花落了他一身。

“带着迟来的恍悟,我穿过田径,奔回悄立的门庭,门庭内是殷殷亲情,我对它曾企盼十年,我为它不远千里而来,无需痴问它为何容颜已改,而该庆幸它安然存在。”

借用於梨华《亲情。旧情。友情》中的一段文字。

希望所有爱着我的人和我爱着的人多保重。

2008年元月28日子夜

于世界高城理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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