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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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望书-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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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跟不上形势,又是后话。

1972年5月8日。国务院在国发(72)34号文《关于提高丹江口水利枢纽蓄水位和移民问题》同意:蓄水位155米,移民水位157米,移民安置分别由湖北、河南两省负责。核定移民经费1870万元,其中河南省960万元(人均400元),湖北省910万元(人均350元),由各省包干解决。

造成水库移民问题的直接原因在于指导思想和方针,在于重工轻农,也在于工程建设一方。无视农民权益,不按程序,“先斩后奏”,片面突出夸大工程的某一点作用效益,很多水利水电工程建设规划与立项中都存在这一现象。——也可以说,中国的当代工业化是在前无古人,毫无准备,“超英赶美”,超常规、跨越式发展思想的指导下起步的。

服从大局,舍小家顾大家,先生产后生活,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规划设计与建设、移民同步进行。

——尽管国务院尚未正式批复,为了“提高丹江口水库防洪能力和适应工业用电的需要”,从1969年起,有关部门已经计划把蓄水水位从147米提高到157米,并开始移民。别小看小小的10米高差,可淹没的良田,要增加数万亩。

1971年,移民规划尚未落实,水库就开始提高蓄水水位了,丹江口水库水位上升到了152米,4万2千多居民仓促迁出。这批移民大多数是按原大队建制就地后靠的。这就不能不留下许多问题。成为水电工程永久的伤痛。

丹江口电站开始发电了。

湖面上波光如镜。许多领导视察丹江口工程时,都要登上乘游艇,山色湖光,落霞归鸟,景致美呀!

移民们则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声音——现在,一些地方在征地拆迁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群体性事件,移民为补偿问题上访不断。多数行为都是维护和争取自己的权益。以历史的眼光看,也是一种进步。

五、后靠——生存与生活空间的无情压缩

1969年春,淅川县152米~157米高程内的2万4千多人开始了搬迁。当时经历了青海支边大返回浪潮,又有外迁湖北两地的重重阻力和困难后,认为“远迁不如近迁,近迁不如就地后靠自安。”因此这些移民,都在县内,基本上是后靠安置。

实际上就地后靠的不止这两三万人。有些库区农民已经在10年间第2次,第3次搬迁了,也有的是从青海省九死一生逃回到老家的。他们像沙子一样,被密密地挤压在水库的周边地区。家越搬东西越少,也越来越穷。许多移民生活此后几十年陷于无望和无助之中。

走遍各篥河流,水库淹没区都是当地最好的土地。

原先河谷平原和川道,城镇密集,道路纵横,交通便利。水库建成后,库区周边村镇被水面阻隔,有的道路不通,有的出门见水,成了闭塞不便的地方,对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非常不利。

一些村子虽然不在淹没区,但耕地减少了一半。加上就地后靠的,村子里的人口增加了,土地减少了。到镇上和新县城需要摆渡,或者多绕道几十里,生产生活环境严重恶化。移民有补偿,被后靠移民挤占了土地的要不要补偿?

丹江口水库建成已经几十年了,可淅川县仍然是国家级贫困县。在这个贫困县中,生活最贫困的,仍然是水库周边的移民。在丹江口水库建成十多年后,由“长办规划处”组织编写的《丹江口水库移民安置遗留问题调查报告》指出:库区移民原来都在丹(江)淅(川)平原,土地肥沃,生产条件较好。移迁前,人均口粮、现金收入都大大高于全县平均水平,而现在均减少了一半多,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移民处于处于贫困和极端贫困状态,难以维持温饱。(《淅川县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

2005年冬天,我来到老城镇附近的一个村子。

老城,顾名思义,就是原来老县城的一部分。丹江边的老县城已经完全没入了水底,但一部就近后靠的居民在一块地势稍高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镇子,沿用了县城的旧名。

暮霭苍茫时分,我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村子里,先看了一所移民子弟为主的小学,走访了七八家移民户。真的没有想到,几十年之后,移民们仍然居住在不能遮风避雨的低矮破屋里。我心里沉甸甸的,酸楚难禁。床、灶,坑坑洼洼的泥地,屋里挂着块塑料布,可以说家陡四壁。从屋顶的多处漏洞望去,可见灰蒙蒙的天。屋里所有家当加起来也值不了一百元钱。我曾在国务院扶贫办工作过一年,到大凉山、大巴山、云南贵州和南疆多处贫困地区农村调查,像丹江口水库移民这样赤贫的也并不多见。

村长大约喝了点酒,脸红红的,话多。他说,这个村现在人均只有几分地。主要种着水库边的那点滩地。那是在淹没线以下的。不种没法活,种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水满上来,收割不及就一点收成没有。原来这里可是县城边最富裕的地方啊,全是好地,交通也便。现在我们就等着,不是要南水北调,把丹江口大坝加高吗?我们就等着再次移民,也不知往哪儿搬。听说这次移民补偿标准高,就盼着能把我们丹江就近后靠的老移民问题一次性给解决了。

在县城吃饭时,这个县的领导说,“有人说我们‘县城像欧洲,农村像非洲’,今天你看到了吧。”举杯欲饮,惆怅无绪。

不需要再重复那些艰难的故事了。但愿阴影留在昨天,明天会更好。

三峡工程也是如此。按原来计划,百万移民主要是就近后靠。这个方案也描绘了种种美好的图景。如开垦梯田,种植效益好的果树和经济林,每斤桔子的价格与种粮相比,收益可大大增加。试点是一回事,而大规模的后靠移民又是另一回事。

三峡是一个河谷型水库,除了沿长江小片平地,坡陡,环境容量极其有限。淹没新县城建设择址就不容易。如果人再往高处移,即使坡地改梯田,总还得新开山地,挤占原有山民的土地。把山区都种上桔子树,一形成规模,有没有运销问题?市场上价格会不会下来?现在各地也多在发展综合农业,我国农业又面临对外开放,外国的水果开始大量进入我国市场,三峡库区的农副产品竞争力如何?

峰回路转——中央及时发现简单后靠存在的诸多问题,决定后靠与往外省移民并举,同时又决定沿海各省市对口支援三峡库区的建设。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三峡这个举世瞩目大工程的建设。但对可持续发展来说,仍有许多难题需要破解。

六、“大坝加移民”:体现对人关注的本质

成功与失误并存。发展的历程总是需要回顾和反思——尽管有许多痛苦和经不起太多推敲的方面,但理性的分析总结和思考总是必需的。既然工程和历史的本身,也是思想与文化的历史,今天和未来的人会在这种探求中获得许多收益。

水库淹没带来的损失是多方面的。

有些是直接的、可见的、有形的;有些是间接的、不可见的、无形的。还有人们世世代代含辛茹苦劳动,所形成和积累的生产资料,所创造的生活环境条件,更难用货币来表示。过去充分宣传,大讲特讲水利水电工程的综合效益,很少论及“综合损失”,和对淹没区移民的损害,难道今天还不能得多说几句么?

淹没——浸没、滑坡,一块块土地形成孤岛。良田、果园、森林、城市、村镇、工厂、道路、房屋淹入水底。原有基础设施不得不废弃、拆除。移民安置与重建,需要消耗大量资源。可以说,水利水电工程是以淹没土地、迁移人口、损失资源为代价来换取可计算的效益的——而我们在去过几十年中,对水库淹没造成的经济损失与非经济损失,并未进行过真正的经济学和社会学、生态学的分析与评估。

水电效益分析中往往没有计入水电工程的全部代价,水库淹没的损失也没有全部进入工程成本。我国对水库淹没损失采用的是前期补偿补助,后期扶持的有政策。电站的投资中只计入前期的补偿费用。如果将水库淹没损失计入赔偿费用,或者将10年期扶持费用计入,水电开发的经济效益将不可避免地大打折扣。(陈昭军、施国庆《水利水电工程影响经济分析》)

不容讳言,淹没区在可见的将来,某些矿产资源、森林资源、土地资源的永远损失;同时,水库及移民的影响,周边地区因为重建后区域面积变化——并不像某些所谓专家轻松的说,用劣质土地换取水面——因水库的阻隔,周边居民耕地减少,许多村镇和分散的居住点交通更加不便,上游的川道河谷地区运输成本增加,发展工业受到制约,生产生活水平下降,各地为安置移民所付出的代价,减少的土地等资源都完全没有计入工程的成本。

如果一次安置移民的目标没有达到,还需要处理遗留问题,这些花费也十分巨大。如1986年至1997年,中央为直属的大型老水库处理移民遗留问题的下拨资金达28。8亿元,各地政府配套资金约9亿元——而这些费用也都没有计入当年工程建设的成本,而未来为彻底处理这些遗留问题所需要的费用更是难以估计。

一些水库在工程建设中没有妥善处理好移民问题,引发了群体性事件,直接影响社会安定与和谐。如金沙江上游电站建设中出现的大规模群体性事件,所造成的损失和难以挽回的负面影响、解决这些问题的财政支出——要不要计入工程的风险效益和成本的评估?

怒江的十三级水电站建设项目的争论,再一次引起了国内外的关注——此外,还有有拟建中的金沙江虎跳峡大坝。

反对的与坚持上水电的各有理由。

坚持上怒江电站的有最充分的理由:解决当地的贫困问题。怒江州领导在散发的一份材料中说:“造成怒江生态恶化的主要原因是人地矛盾。怒江不开发,不从根本上谋求出路,把贫困山区群众转移引导到其他产业上来,怒江落后依旧,人民贫困依旧,生态建设和环境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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