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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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传-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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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秦淮的风流玩儿艺?”

叶知秋在白帏内淡淡道:“哦,好说,好说。”

那商贾眼神向我瞟来,一脸急色:“都说叶阁主风雅无比,果不其然,今天春社润声,秋叶阁也居然凑兴,请来这个黑衣歌妓一试歌喉,不过这歌妓看起来相貌不过平平,叶阁主怎也有看走眼――哇――”那商贾正说得兴起,突然“啊呀”一个倒栽葱“卟通”掉进河里。

旁边众人目瞪口呆,竟不知他是怎么掉进去的,面面相觑怔了半晌,还是有人道:“快些救人!”,七手八脚将他捞了上来,已是衣服全湿,那商贾落水后已是说不出话来,将嘴一张,几颗牙齿和血吐在船上。周围众人大惊道:“有鬼了,居然白日里见了鬼!”

从那个商贾大放厥词到落水吐血,我一直眼神冰冷,面沉如水。

是非只为多开口,这世界又哪里有鬼?

不过这个饶舌商人如此下场,我的气也差不多出了一半,居然将我说成秦淮歌妓,有此报也是应该。我转回头,向刚端进水果的阿福轻笑道:“多谢你。”

阿福袖手一辑,亦轻声道:“这是小人的本份。”

河上正混乱中,只听得三声磬响,声彻河上。一个娇美的女声扬声道:“春社润声每年一度,能得各位老爷公子赏脸助兴,我等姐妹俱是光彩……”

叶知秋眼见阿福用一小小杏子将那个商贾击碎牙齿落水,却并不做声,好似没看到一般。悠然道:“今年春社,共有十家最大花舫争春,不知卿相会看好哪一家呢?”

我摇头苦笑道:“叶阁主此次可真是问道于盲,我对风月半点不懂,又怎能知道谁先谁后?……”我眼神向江面扫去,入眼尽是莺莺燕燕,无不艳丽无俦,但其中一艘花舫上,悄然坐着一个身着淡黄绉纱,头盘高髻的宫装美女,手捧琵琶简衽而坐,自有一种清雅之气,一扫脂粉繁华。我轻“咦”一声,不由眼神在她身上多看了几眼。这艘花舫上悬几个大字:江南碧云楼。

叶知秋道:“好眼力!碧云楼之歌女名动秦淮,历年春社润声每称第一……去年为其争得春到的,便是优华。”

“哦?”我又看了几眼,道:“这个歌女却似与优华稍逊。”

叶知秋慢慢道:“优华乃秦淮少见的优伶,无论歌舞琴筝无一不精,尤其歌声有动人心魄之妙,不过这个歌妓名为柔奴,虽稍逊于优华,但也是不可多得了。”

我轻轻点头,眼神越过柔奴,向江面继续掠去,但见江面上有些小船小舫,却是秦淮稍小的勾栏,也随喜而至。只是要来比赛的花舫多是有名妓院,才往前停,那些小的勾栏颇有自知之明,也不前驶,怕歌喉不佳反让人笑。但前面却有一小小花舫,装扮简陋非常,在那些花团锦簇的花舫中显得格格不入。船上端坐一位月白色衣衫的歌女。怀抱一把半旧琵琶,长发随意挽了个古髻,面目依稀看不太清楚。

不知怎地,我第一眼落在她身上时,却渐渐有一种不忍侧目的感觉。

她浑身散发出来一种淡淡的、恬然的气息,这种气息几乎将秦淮河上的浓香一扫而空!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但那个女子的出现,却突然让我想到了月亮。

天上的那轮皎洁的,淡淡的一弯月色。

那种阴柔的,凄凉的月色。

我眼神一定,指着那女子道:“若她参加春社润声,头筹定非她莫属!”

叶知秋道:“好,我就压柔奴争春。”

各家歌女开始弹唱,但我都没有仔细听。我只想听那个柔奴与那个神秘女子的歌喉如何。

过了一时,柔奴轻轻走上花舫致意,她手中琵琶古意盎然,一看便是名品。柔奴轻启朱唇,娇声道:“小女子有幸在春社为各方家弹唱,真是三生有幸,而此次蒙秋叶阁叶阁主赐得一篇四言,更是小女子的荣幸。小女子不才,特为声律,请方家赏评。”道罢又是一福。旁边侍儿捧过木凳,柔奴将琵琶抱在怀中,五指一抡,果是声音如迸珠玉,就着秦淮水声传了出去,甚是动听。柔奴弹了一会,方悠悠唱道:

“春来春晚,心旷神怡;有题无题,自在心意。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宜将风流,记与文字;莫将愁绪,报与君知。

花开花落,浮想联翩;云散云开,相见何言?

多情如子,为我劳劳;何遇远人,以调琴箫。

风本无绪,月自无言,徘徊倚待,作歌以欢……”

曲声悠悠,眼波流转。

这琵琶声时或悠扬,时或婉约,时或急促,时或清幽,时或欢喜,时或哀怨。高处欲直上九霄,低处却又有徘徊低回之妙。又兼柔奴吐字清晰,如娇莺百转,唱到动情之处,直欲让听者心醉,闻者动容。未已一阙已尽,只听得“当”地一声传出江面,久久不息,柔奴怀抱琵琶而立,微微万福。笑道:“奴婢献丑,博各位方家一笑。”

江上静默了半晌,方才掌声雷动,众口赞声不绝!旁边商船上一位四十余岁书生摇头晃脑道:“绕梁三日,真绕梁三日!音色纯美,曲调绵长。好嗓子,好韵律,好文词!!”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尤自咂嘴品舌,好似曲音还在耳边一般。另一位商贾亦拍手笑道:“这曲词由江南秋叶阁叶阁主写就,当然词是一等一的!这柔奴此等歌唱功力,恐怕去年有名的歌伎优华,也未必是她对手呢!”

听得周围船上谀词如涌,我轻轻一笑,并不评论。叶知秋淡淡道:“柔奴已唱完,不知白衣卿有何见教?”

我道:“我并不懂音律,见教又从何谈起?”想了一下又道:“若有比较,也要等那个白衫女子唱过再说。”

我眼神看似不经意般瞟过白帏,白帏后的叶知秋懒懒倚在椅子上,看不清他的眼神望向哪里。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我轻咳一声,用袖子掩住脸颊微微漾起的一抹红晕,连忙将眼神转向别处。

待到江面上完全静默后,月白衣衫的歌女缓缓从小船走上那艘春社润声的巨大花舫。

她没有侍儿,也没有象柔奴那把上好的琵琶。

她的衣衫与琵琶已经半旧,看来已经褪了色,甚至坐的凳子也是她自己拿上来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新东西。

她的眉目样貌并不美,当然更谈不上惊艳。衣着与打扮就更是普通不过,一把长发及腰,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细细的眉毛间似乎满是疲累与落寞。

她的琵琶,也似乎蕴含着疲累与落寞。

她并不象一般的歌女般走上来时,未开口便带三分笑意;也不象柔奴一样,笑语晏晏眼角含情。她的眼神并没有看江上众人――实际是谁都没有看。别人在她的面前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眼神一直穿过那些在她眼中不存在的人,空茫地看着更远的远处。

她调了调琴弦,依稀是鹧鸪天的调子,未过一会,她启口轻唱:

春日离离陌上行,红颜翠鬓笑语轻。相思最是秦楼月,无情总为楚关风。

山一重,水一重,几番魂梦与君同。蘋花渐落人渐老,多少离愁话不成……

她的声音并不大,曲调亦不十分起伏,甚至并不象其他歌女般嗓音柔媚动人。但她歌唱的声音字字清晰无比,居然压过江水的声音,一句句传了出去,仿佛就在耳边弹唱一般。琵琶音调细碎无比,听似充满欢乐,但却又处处深蕴一种哀怨情绪。与她悠然的歌声相合,听在耳中竟有一种奇怪至极的感受!似乎心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却随着曲声的高低起伏而动。这歌词虽不十分幽怨,但从这歌女口中唱出,似乎混杂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复杂的情感!

无情最是楚关风……无情最是楚关风……无情最是楚关风……

这种情感越来越重,几乎要将人压垮!

我突然长身而起,起身时袖子无意将茶盏拂到舱面――

哗啦!

我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一字一句道:“好个‘相思最是秦楼月’!”

叶知秋却不答话,只从袖中抽出一管玉笛,慢慢放在唇边。激昂清越的曲声突然响起,瞬时江面上如碧空一洗,竟将这无孔不入的琵琶声压了下去!

白衫歌女依旧面无表情,五指在琵琶上一抡,琴声已止。刹时间,她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如月华般的气息。

她歌声已毕,亦不言语,人轻轻走下船舷,不去看江上如醉如痴的众人。向岸上走去。

“好!”我拍手笑道:“叶阁主操笛之技不减当年,依旧清亮如斯。”

叶知秋轻笑道:“可那个女子走后,便不知她与柔奴谁为第一。”

我摇摇头:“孰是孰非,不过博一笑而已,叶阁主何需如此执着。”我站起身,向叶知秋微微一辑,“多谢叶阁主盛情,白衣敬谢不敏!此时曲终人散,白衣也要告辞了。”

叶知秋在白帏后隐隐点头,道:“也罢……不敢多留卿……敢问白衣卿此去,可是要与商公子同行么?”

我笑道:“叶阁主为何有此问?”

叶知秋缓缓道:“因为此时见你,看到你脸上的神采略有不同……”顿了顿后,接着道:“多了些女儿情怀而已……”

我稍稍一怔,不禁莞尔道:“叶阁主真是玩笑,可莫忘了,我白衣本就是个女人呢。”我欠身道:“天色不早,白衣要告退了。”说罢转身向船外走去。

叶知秋待我快要走出船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白衣,却喜欢穿黑衣?”

我回头一笑,随口道:“因为黑衣耐洗,又不怕脏,就是这个原因。”

叶知秋的花舫靠岸,我跳下船来,不住向四周扫视,想从人群里找出商少长。

可看春社润声的人如此之多,商少长青衫身影又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看到,我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找了一会后,我有些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随意地向前方看去――

我的眼睛突然睁大。

前面有一个月白衣衫的人影。不是商少长,却是那个神秘的歌女。

她一人怀抱琵琶,在岸边缓缓行走,旁边的人不时从她身边经过,有几个差点就撞到她,她却似乎都不在意。

她将周围的事物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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