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中国:夏商周断代工程解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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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中国:夏商周断代工程解密记-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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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寅日又贞问武丁鼻子有病是否神灵降祸。正面贞辞附记“王占曰”却没有内容,大概是武丁身体不适,活动中断。反面贞辞改由王臣判断,认为应该停止“金■”一事,这无疑是为了照顾武丁的健康状况。

  有了这版卜辞的正确释读,李学勤认为:这条颇为著名的几乎被国际甲骨学界和天文史界沿袭了半个多世纪的甲骨文“日食”材料——“三焰食日”与日食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将此条卜辞排除在殷商年代学研究的应用、参考之外。

  既然殷墟甲骨文中共三条被认为是日月食的记录已连续排除了两条,那么只有第一条,也就是宾组卜辞中的五次月食记录可以应用了。

  按前文所列的第一种月食记录可以看到,这五次月食最独到之处是都记有日名和干支,分别为:

  1.癸未夕月食。

  2.甲午夕月食。

  3.己未夕■(向)庚申月有食。

  4.壬申夕月食。

  5.乙酉夕月食。

  由于上述五条记有月食的记录皆出于验辞,故学术界并不怀疑它们的可信性,但因月食易见,任何一个地点平均每年都能见到一次月食,而同一干支的月食有时五年后重新出现,所以对上述五次月食的不同排列组合,可以得到各不相同的结果。在夏商周断代工程之前,据学者们推算,这五次月食的年代有22家提出的40种不同的结果。由于“乙酉夕”和“己未夕■(向)庚申”两次月食记有月名,因而成为夏商周断代工程中研究的重点。天文学家张培瑜,古文字学家李学勤、裘锡圭、黄天树、彭裕商和甲骨学家常玉芝、刘一曼、曹定云等都对五次月食进行了深人研究。尽管学者们对五次月食发生的年代和日期存有异议,但争议最大的则是“己未夕■(向)庚申月有食”这条卜辞的记录。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研究商代月食的绝大多数学者都沿袭董作宾的说法,认为这次月食是庚申那一天发生的月食。只是后来有德效骞、周法高两位学者提出异议,并认为是己未那一天夜里向庚申那一天凌晨过渡时发生的月食。很明显,这前后两说对月食认识不同的关键点是取决于对卜辞中“己未”和“庚申”两个相接的干支日之间“■”字的解释。别看这个不起眼的“■”字,却对月食的推算起着重大而决定性的作用,可以说是差之毫厘便谬之数十年甚至数百年。董作宾认为这个“■”字是祭名,或指天象,而德效骞和周法高则认为此字意味着“中夜”或“连续到”之意。德效骞还基于商代纪日法是以夜半为始的观点,推算出这次月食发生于公元前1192年12月27日到28日,即安阳当地日期己未日下午九时五十三分,复圆在庚申日凌晨零时四十分。

  除董作宾、德效骞、周法高等学者外,关于卜辞中的“■”字,学者们还有多种解释,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常玉芝在其所著《殷商历法研究》中搜集的材料看,不同的解释有十数种。但这些解释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无法在学术界达成共识。真正对“■”字给予正确释读和考证出其含义并在学术界取得共识的,当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裘锡圭。

  1993年,裘锡圭在其发表的论文《释殷墟卜辞中的“■”“■”等字》中,通过细致严密的考证,认为“■”字应释为“皿”它“插在前后相接的两个日名之间而构成词组(前一日名之后有时加‘夕’字,这种日名并可用‘之’代替),如‘甲乙皿乙丑’……都应该是表示介于前后两天之间的一段时间的”同时指出,这种用法的“皿”应读为“鄉(■)”即“向”与《诗经》“夜鄉晨”的“鄉”同义。如“甲子鄉乙丑”可言“甲子夕鄉乙丑”是指甲子日即将结束,乙丑日即将开始之时。按同类词组的意义类推,则“己未夕■(向)庚申月有食”的意思是:月食发生在己未夜向庚申这一天过渡的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即这是一次在己未日夜间快要结束时发生的月食,该次月食发生的日期是己未日,不是庚申日。夏商周断代工程开始后,甲骨学家曹定云又将这个“■”字释为“敦”字,按他的解释,“敦”字是过渡之意,和“向”字的意思基本相同。由此,流传日久的董作宾的“庚申月食”说就此宣告终结。

  有了对卜辞的正确释读,就可对“己未夕■(向)庚申月有食”发生的具体年份进行天文推算。不过,对这个年份的推算,又涉及另外一个较复杂的问题,即商代的“日界”是从半夜开始,还是从天明开始?这是甲骨学界和天文学界长期争论不休的问题。以裘锡圭、张培瑜为代表的专家,认为商代的“日界”从半夜开始,而以常玉芝、刘一曼、曹定云为代表的专家,则认为应从天明开始。一个“半夜”一个“天明”尽管看起来时间相差不多,但要以此推算几千年的月食,其结果就有了很大不同。“工程”开始后,关于甲骨文天象记录中五次月食的推算由紫金山天文台研究员张培瑜具体负责。

  此前,张培瑜积几十年刻苦研究之经验,相继完成、推出了《中国先秦史历表》和《三千五百年历日天象》两部著作,填补了古代天文历法和年代学研究的空白。这两部著作由此成为历史年代学家、考古年代学家不可或缺的案头必备参考书。张培瑜也因为这两部力作的问世,奠定了他在这门学科中的重要学术地位。正因为如此,他才被工程首席科学家聘为“武王伐纣年代的研究”这个极其重要和关键的课题的负责人,并主持“甲骨文天象记录和商代历法”这一专题的具体研究任务。

  当张培瑜接手“工程”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后,除组织安排“武王伐纣”这个大课题的相关事宜外,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甲骨天象记录和商代历法”的研究之中。由于刻有“乙酉夕月食”记录的两版都是龟腹甲,而“庚申月食”既有月名和食时时间范围,又是卜骨,因此,“庚申月食”的测年,对“工程”尤其重要。但记此食的两版甲骨均藏于英国博物馆,按张培瑜的设想,如果通过协商或采取合作的方式,争取到英国取一点“庚申月食”的卜骨进行14C测年,无疑会对这次月食年代的确定,起到重大的互证作用。但遗憾的是,他的这个设想最终未能实现。关于甲骨月食年代的确定,只有靠中国人根据现有的条件自己解决。为了排除日常琐事的干扰,他打破正常的作息规律,吃住都在紫金山天文台,在山上一呆就是几个月,对专题中所涉及的内容,反复研究,仔细求证,在一层又一层的迷雾中,逐步廓清历史的真相……

  根据对卜辞的分期分类,工程专题人员彭裕商、黄天树对五次月食的先后顺序作了排列,得出了基本相同的结果,认为“癸未夕”月食最早,“乙酉夕”月食最晚。从字体分析,五次月食发生于商代武丁中晚期的30年之内。由于文献记载,从盘庚迁殷到商代灭亡,其间不足300年,张培瑜在天文计算中,将这段时间前后延长200年。于是,以“日界”从半夜开始,在公元前1500—前1000年间,可排出在中国全境包括安阳在内的44个城市可见的日食情况和月食表。月食表详细列出了安阳的见食情况。结果标明,在安阳可见的月食中,自公元前1400年到公元前1100年的300年中,只有一组年代既符合卜辞干支,又符合月食顺序,且这个结果正好在武丁中晚期的30年之内。具体数据如下:

  癸未夕月食:公元前1201年

  甲午夕月食:公元前1198年

  己未夕■(向)庚申月食:公元前1192年

  壬申夕月食:公元前1189年

  乙酉夕月食:公元前1181年

  关于“己未夕■(向)庚申”月食的精确时间,张培瑜的计算结果是公元前1192年12月27日22点51分。但是,甲骨学家常玉芝却另有别论,她认为“日界”应从天明开始,并以此推算出“己未夕■(向)庚申”月食发生在公元前1166年8月14日早晨5点之后。这个结果同张培瑜的推算相差26年。盘庚迁殷与列王的年代

  鉴于甲骨五次月食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夏商周断代工程曾几次召集相关的学者进行讨论。在讨论中,学者们对“日界”的问题以及“己未夕(向)庚申”月食格外关注。“工程”首席科学家之一席泽宗,曾向学者们介绍了天文史学家江涛所著的《论我国史籍中记录下半夜观测时所用的日期》一文。按此文的观点,在中国的史籍中,记载下半夜观测,85%用的是上一天日期,15%用的是下一天的日期,如果用的日期是下一天,则绝大多数天象出现在本地时间3时之后。席泽宗认为此文颇有道理,并倾向于“己未夕(向)庚申”月食是一次带食而没的月食,这样,常玉芝推算的1166年最可取。另有学者范毓周也有相同的看法,并认为“日界”问题应重视民间传统,以鸡鸣为日始,春夏秋冬有差别。同时,刘一曼、曹定云、葛英会等学者也主张商代的“日界”应定在天未亮到日出之时较为合理。也就是说,常玉芝的推算结果是可取的,而张培瑜的结果不可取。

  参加“工程”的古文字学家黄天树根据对甲骨文的研究,认为“旦”之前的“夙”应该是新的一天的开始。裘锡圭也认为,一天的开始至少不会晚于夙。也就是说,“日界”不会是在天亮之时。

  按张培瑜的解释,月食的时间计算,涉及地球自转改正值的取值,他所推算的食甚在夜里22点51分的结果,采用的是过去通用的地球自转改正值。如果采用现在新的地球自转改正值,月食时间应该推后2个小时左右,这样就更符合月食发生在两天的分界之时。以此推算,常玉芝所主张的早晨5时之后,已成为晨7时或者8时左右,已经是天大亮且太阳升起的时候,很难说是上一天和下一天的过渡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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