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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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辞典- 第3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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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咏物词等与“合肥情事”有关的词作来看,白石与旧日情人虽佳期难会,前缘不再,但他在旧日情人的缠绵悱恻之情与刻骨相思之念是终其一生的。词序中所说丁未,为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白石于上年冬自汉阳随萧德藻乘船东下赴湖州,此年正月初一抵金陵,泊舟江上。当夜有所梦,感而作《踏莎行》(燕燕轻盈)词,次日又写了这首《杏花天影》。此词句律,比《杏花天》多出“待去”、“日暮”两个短句,其上三字平仄亦小异,系依旧调作新腔,故名曰《杏花天影》。

起首三句写当地实有之物,咏当地曾有之事。然所云“绿丝”,却非眼中之柳,而是心中之柳。因为江南虽属春早,但正月初头决不能柳垂绿丝,惟青青柳眼,或已依约可见。故首句因青青柳眼而想到垂垂绿丝,而念及巷陌多种柳的合肥。引起怀人之思此因柳起兴,而非摹写实景,但也不是凭空落笔;金陵自古多柳,南朝乐府《杨叛儿》云:“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是其明证。“鸳鸯浦”,江边船泊之地。以鸳鸯名浦,不仅使词藻华美,亦借以兴起怀人之思。

“想桃叶、当时唤渡”,明点所思之人。桃叶是东晋王献之的妾。献之曾作歌送桃叶渡江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此借指合肥情侣。古桃叶渡在金陵秦淮河畔,也是本地风光。见渡口青青杨柳,想前朝桃叶典故,再“北望淮楚”,益动怀人之思,这是非常符合生活逻辑的。“又将愁眼与春风”一句,又回到柳眼,与起句“绿丝”相呼应。这一句有两重含意:愁人所见的柳眼,自然也成为“愁眼”;春风乍到,柳眼欲绽还闭,恍似含愁。王国维曰:“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间词话》),这是一种移情作用。词人此处所云之愁,盖寓柳可再见而人难重觅景物犹在,情事已非之恨也,故着一“愁”字,可见含蓄得妙。“待去;倚兰桡,更少驻”,先是一纵,继而一收,波折顿生,感情极其婉曲。白石此番到金陵本是路过,所谓“解鞍少驻初程”(《扬州慢》);但此行一路所经,以金陵距合肥为最近,一经解缆,即将愈驶愈远,故而情势上是“待去”,而行动上则是“少驻”。其心之痴,其意之苦,其情之深,其思之切,虽未明言,已然“尽在不言中”了。这几句刻画极其之细,心理极其微妙。

过片“金陵路”句又一提顿。自然界的“莺吟燕舞”,于此尚非其时,所指的当然是秦淮佳丽的妙舞清歌。词人北望淮楚,心系伊人,在想象中,“金陵路”遂幻化为合肥杨柳依依的巷陌,眼前的“莺吟燕舞”也幻化为他魂牵梦萦的往日情人(白石于前一日所作《踏莎行》有“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似与此有关)。然回首处已是前缘不再,旧俗难逢了。“算潮水、知人最苦”,着力一跌,与上句若不相承,一金陵一波上,空间不同;一欢乐,一悲苦,悲欢异趣,这是白石词中的一种暗线结构。“最苦”二字,用语最明白,最平淡,写其此际心情亦最深刻。“此恨谁知”?有“潮水”知。盖此时词人“小舟挂席,容与波上”,唯与潮水为最近。此“潮”,是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潮打空城寂寞回”之潮。它阅历千百年业事沧桑,无所不察,无所不知。词人认为唯潮水能知其“最苦”处,亦兼以潮声呜咽,好象与自己交流心声。一“算”字亦非虚下,其意即“算唯有”,包含了除此以外别无知我心者之意。但“潮水”是词人给予人格化了的自然物,然则当前真无知我心之人矣!托喻微妙,感慨亦深。“满汀”一句推想将来。

此行千里依人,而今小泊金陵,行将东边,去心心相系之合肥亦将日远,归计难成,故曰“不成归”。“汀”指江中小洲,写舟中所见:“芳草不成归”,用《楚辞》含思凄恻,离散之愁,漂泊之感,一时毕观。结尾三句,衬足“苦”字。“日暮”二字,依律为短句叶韵,连上读;然依文意当属下。天已向晚,暮色四合,然心中惘然,今宵移舟何处?此化用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而又有所不同。

“向甚处”,此问非问,乃表现心中惘然若有所失的神态。盖虽小驻,为时亦已无多,势成欲不去而不能,欲去又不忍,徘徊回顾,有不知身寄何处之概。无限痛楚,均注于词意转折之中,神情刻画之内。

张炎称姜白石等数家之词“格调不侔,句法挺异,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删削靡曼之词”(《词源》卷下)。这首词怀念合肥情侣,以健笔写柔情,托意隐微,情深调苦,而又格高语健,空灵清远,读后但觉清空骚雅,无一点尘俗气。此词为小令,然布局与慢词相似,在有限的五十八个字中,笔意纵横,繁音促节,回环往复,曲折多变,令人一唱三叹。

●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

 姜夔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姜夔词作鉴赏

这首词作于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元宵为我国传统节日农历正月十五赏灯。据周密《武林旧事》卷二记载,南宋时,“自去岁赏菊灯之后,迤逦试灯,谓之预赏。一入新正,灯火日盛。”此词题作“正月十一日观灯”,乃写灯节前的预赏。但此词的主旨不在于描绘灯节的繁华热闹景象和叙写节日的愉悦心情,而在于抒写飘泊江湖的身世之感和情人难觅的相思之情。以冷笔写热情,以乐景衬哀情,是本词的基本特色。

起首二句先描述临安元宵节前预赏花灯的盛况。这一天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士庶熙熙攘攘,纵情游赏。“笼纱未出马先嘶”一句,写当时王孙公子赏灯情景,非常符合历史真实。据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元宵”云:“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即灯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笼纱即纱笼。词人仅以七字概括了这些贵族公子外出观灯的气派,气象华贵,隽永有味,意境高远。正如况周颐所说:“七字写出华贵气象,却淡隽不涉俗。”(《蕙风词话》卷二)其所以达到如此艺术效果,主要是因为词人从侧面着笔,写出一个典型的细节,故能先声夺人,造成一种无形的美感。若从正面落墨,不知要费多少气力,然终不如此句的含蓄有味。“白头”二句,笔势骤转,写自身寂寥落寞,与前两句形成鲜明对照。词人一生未入仕途,布衣终生,长年以清客身份依居于名流公卿之家,过着寄人篱下、辗转飘泊的生活。写此词时,词人已四十三岁,当时词人移家临安,依附于张鉴门下。因慨叹年老而功名未立,故自称“白头居士”。

所谓“呵殿”,即前呵后殿,指身边随从。这两句正为“笼纱”句反衬:贵家子弟出游,前呼后拥;词人观灯,唯有小女乘肩其冷暖自知,悲欢异趣,固有不同矣。“乘肩小女”,旧有二说。《武林旧事》卷二“元夕”云:“都城自旧岁孟冬驾回,已有乘肩小女鼓吹舞绾者数十队,以供贵邸豪家幕次之玩。”系指歌舞艺人。黄庭坚《山谷内集》卷六《陈留市隐》诗序云:陈留市上有刀镊工,惟一女年七岁,日以刀镊所得钱与女醉饱,则簪花吹长笛,肩女而归。诗有“乘肩娇小女”之句。白石此处当用后一事,借以抒写穷中觅欢。苦中作乐之意,而笔锋也关顾到灯节舞队中的“乘肩小女”。吴文英《玉楼春。京市舞女》有“乘肩争看小腰身”之句,与《武林旧事》所记的“乘肩小女”舞队,同叙南宋临安灯节风光。本句中以“随”字暗射“呵殿”,这与晋代阮咸,当七月七日循俗晒衣,同族富家皆纱罗锦绮,阮咸独以竹竿挂大布犊鼻裈,云“未能免俗,聊复尔耳”,同一机杼,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惟解嘲,亦含激愤。

过片三句抒写个人悲慨。“花满市,月侵衣”,是上阕“巷陌风光”的具体化:“少年情事老来悲”,则是说见此满市花灯,当空皓月,回忆少年时灯夕同游之乐事,而今风光依旧,而情事已非,翻成老来之悲。其中应有所寄寓。词人三天之后又有同调作品云:“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题作“元夕有所梦”。此云“少年情事老来悲”,彼云“人间别久不成悲”,所悲者何?合肥旧侣不可得见也。如今词人已双鬓如霜,而情人远隔天涯,其间悲痛,固人诉难堪矣。以手法言之,“花满市,月侵衣”,乃是乐景乃是热情:“少年”句则是哀情乃是冷笔。以乐景写哀,则倍增其哀,以冷笔处理热情,其冷情心境固已自明矣。细细涵泳,这几句确实是动人的。

结尾二句写夜深灯散,春寒袭人,游人逐渐归去。沙河塘,在钱塘县(今浙江杭州)南五里,苏轼《虞美人》词云:“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王庭珪《初至行在》诗云:“行尽沙河塘上路,夜深灯火识昇平。”南宋定都临安后,那里已成繁华地区。这里的沙河塘,即首句“巷陌”的具体化查明具体地点;两个结句,也是与起首二句前后呼应的。来时巷陌马嘶,何其热闹;去时游人缓归,又何其冷清。这与李清照写元宵佳节的《永遇乐》“不如同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实有一种相同的说不出的痛。两相对照,视柳永的“随分良聚,堪对此景,争忍独醒归去。”(《迎新春》),又是何种不同的心情。不过,相比于李清照词的凄凉、冷寂,柳永词的欢欣鼓舞,白石词更能化实为虚,空灵含蕴,所谓无限感慨,都在虚处。

 ●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姜夔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

人间别久不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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