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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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桥-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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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你怕不怕?”女记者跟他聊天儿。

“没顾上想,太快了,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摔了出去,立刻就昏了,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你认为这次事故主要怨谁?”

“怨司机,他喝了酒,那个老汉说让他小心点儿,他还满不在乎,说才喝了一点儿。”

“那个老汉呢?”

“他死了。”说到这儿常弘扬不由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

“怎么啦?”女记者关心地问。

“本来该死的是我,他要照看自行车,和我换了座位,旁边的钢筋才插死了他。他刚当了爷爷,孙子今天满月,进城采购东西没想到出了事。”

女记者点点头:“人的命运是很奇怪的,你这次既然重获生命,就一定要珍惜。”

“我知道。”常弘扬想起孙老师的叮嘱,很有拿它当革命任务光荣完成的念头,可人家女记者根本不问这方面,让他也无法开口。

女记者又来到矮个子的床边,问了问伤情,小凤替他答了,女记者问:“你是他妻子吗?”

“还不是。”小凤有些害羞,“不过快要结婚了。”

“真的?”矮个子内伤颇重,本来说话都没力气,一听这话竟叫了起来,“小凤,你可不许骗我。”

“不骗你。”小凤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等你伤好了我们就结婚,我爸那儿交给我,他不乐意也不行。”

“真的,真的。”矮个子竟呜呜哭了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阿材对咱们的事特别热心,一直帮着我,现在你答应了,他却喝不到喜酒了,呜——”

女记者把话筒伸向小凤:“看来你们的亲事不太顺利?”

“我爸一直不同意,嫌他家在农村,嫌他个子矮,要收很多彩礼黄了这门亲事,可我一直反对。农村又怎样?农村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我们都在县城有工作,也不拖累他。个子矮也不算啥,他人好,我就看中这点,难道非要让我嫁个电线杆一样的陈世美他才满意?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反正,我是跟定他了。”

旁边的两名记者带头鼓起了掌,护士们和几个县台记者也跟着鼓掌,县长左右瞧瞧也啪啪啪啪拍了起来,局长校长望风景从,起劲儿地拍,病房内掌声连连。

县台的镜头不失时机,连忙推向县长的双手,县长不得不又拍了几下,说:“县里已经专门召开会议解决这事儿,将给予每名死者2000元安葬费和一笔补偿,受伤人员也会获得一定数额的医疗费用。我当的是父母官,全县父老就是我的父母,政府一定会竭尽全力想大家所想,急大家所急,争取伤者早日康复出院,与家人团聚。”

这番话受伤的人听着受用之极,那个伤势较轻的妇女艰难地直起身不住道谢,县长连忙制止了她,安慰几句,又去慰望别的伤员去了,局长紧随其后。沈从喜对常弘扬印象非常好,专门走过来说:“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到学校,养伤期间也不要放弃学习。”

病房内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悄寂无声,谁也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又听见了常弘扬吸管子的吱吱声。

孟超然回到学校一说常弘扬出事,同学们牵挂之极,纷纷赶来探望。老师们,那是再也没有来的。

第七章

【1】

中国每年都要爆发一场超大规模的全民族战争,时间是7月7日,地点涉及中华人民共和国三十二个省、市、自治区的两千多个县,参战人员多达200多万。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200万战士——十七八九岁的少男少女——就这样陷在一个命定旋涡中,以他们稚弱的血肉之躯抗拒着命运的狙杀。情势无比凶险,在这200万里必须有四分之三被淘汰被毁灭被杀戳——被社会、被制度、被教育、被父亲、被母亲、被一切爱他们的人,被人类社会一切的公正与不公、压制与释放、温情与机械、赞扬与嘲讽。仿佛是命运的嘲弄,人类的所有情感——善意或是恶意——在这里都变成了一种反作用力,一步一步把他们推向毁灭,因为,他们不能承受。

7月7日,人死了,上帝也死了。

大学桥再创辉煌,高考上线达五百多人,为历年之最,升学率达到85%。剩下的15%呢?

王兴茂折戟沉沙,无颜再见南台父老,卧薪尝胆,一头遁入补习班。至于别人,或仿而效之,或另谋出路,或痛定思痛,或从此沉沦。教育是再也不睬他们啦,教育所青睐的,是那些初生之犊,那些尚未在龙门之下头破血流的鱼儿。

大学桥为再踏新台阶,在暑假中对即将进入高三的新生实行揠苗政策,补课。当然不是全体,前20名,因为成绩差的不值得浪费太多的精力。高三六班学生许红康首屈一指自然少不了,马林涛、徐文婥、林明华、马小奇等人均得享殊荣。至于闪清光,由于高二中期由理转文,政史拉了不少,老马格外开恩,开了方便之门;林芷霞本就是艺术生,成绩也差,当然方便之门紧闭了;而孟超然,更惨,干脆扫地出门而后快。

杨辉和他享受同一待遇,但此人反以为荣,整日欣欣然伴着刚泡上的女朋友大轧马路,乐而不思大学桥。孟超然空有其名却无法超然,他的思念留在了桥内。桥里佳人桥外道,大街之畔,超然台边,他几度徘徊,几度等待,闪清光却深锁桥内,再不复见。

“哞——”黄昏中传来一声牛叫。

孟超然从沉思中惊醒,超然台笼罩在雨前的闷热里,周遭树叶动也不动,仿佛僵死。他望望大学桥,杳无人迹,依然没有放学。他刚叹了口气,“叮——”铃声响了。他一跃而起,推着“黑马”,把备用的雨伞夹在后座出了树林来到大学桥边。他过了桥,站在饭店两侧的河边一个个扫瞄骑着车子匆匆而过的女孩子。眼前出现任中华和周启的身影,他一惊,慌忙推车逃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刚刚站定,“喀嚓”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天好像裂开了一样,忽地一暗,大雨哗地倾盆而至。

什么是夏天?就是下雨天。美丽的衣装是女孩子炫耀的资本,雨是夏天撒泼的武器;女孩子不顺心泪如雨下,老天爷不顺心就干脆下雨。

孟超然守侯了几天也淋了几天落汤鸡,今天听了预报,学聪明了,早预备了把伞,他刚要打开,只见大学桥的雨雾中冲出一辆车子,飞快地钻到了饭店的塑料棚下。

“清光!”

他一惊,也忘了撑伞,扔下车子冲了过去,大雨淋头这才醒觉,慌忙打开伞撑上。

棚下人满为患,闪清光呆在最外面,头发湿漉漉的,车子一半还淋在雨里。她蹙着秀气的眉毛发愁地望着棚外漫天交织的雨幕,水雾斜飞,十步之外不见人影。天上,雷声轰鸣,云层压得极低,电光乍现,雷声入耳,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大地颤动,店门上的玻璃哗啦啦直响,威势惊人之极。六七点钟,天空已经漆黑一团,仿佛被一个庞然大物压在头顶,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雷声不绝,闪电一道道撕裂天空,空中一明一灭,一道道树影时而纤毫毕现,奇怪地贴在眼前,时而化入暗夜消逝于无形,仿佛一只只忽近忽远的魔影。

闪清光无助地望着天空,心惊胆颤,那么低的雷电偶尔有一次击过来可就全完了!“嚓——”一道电光蜿蜓而下,四周倏地一亮,她看见一道人影飞快地冲在大雨中向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那是谁?”她不禁为他担忧起来。她感到那人进入棚内站在自己身边,面容咫尺难辨,但隐隐有些熟悉。一道闪电,照彻天地,这一刹那,她看清了,孟超然。他朝她笑笑,刚要说话,“轰——”雷声惊天动地地炸响,震得避雨的人群向后一拥,咔嚓!窗玻璃碎裂。雷声未绝,一连串地爆响,闪清光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向孟超然靠靠,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嗡!”孟超然脑袋一震,霎时雷声雨声全消失了。

他拉住闪清光的手臂,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自己站在最外面。横飞的雨雾,激射的雨脚霎时溅湿了半个裤管,连伞也挡不住。

“别担心,雨小一点我送你回去。”他转头说。

闪清光点点头,忽然想起他看不见,说:“不知雨什么时候能停?”

她虽然放开了他的手臂,但两人仍然紧紧挨在一起。停?孟超然巴不得下它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下它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停什么呀!他对这场雨感激透顶,恨不得膜拜祈祷。

不过嘴上还得冠冕堂皇:“放心,这种阵雨说停就停了。”

“嗯!”虽然说了等于没说,闪清光却大觉放心,问,“现在不放假了吗?你怎么到这儿?”

“我为什么到这儿?”孟超然心中一痛,自己其实是没资格来这儿的,大学桥已经不是为他开放的了。补课?妈的,成绩差的不补课,尖子生却被拉着拼命补,天理何在!那么自己为何还痛?还不是为了你吗?

“来看看马林涛他们。沈丹和林芷霞也没来么?”

“没有。”闪清光叹了口气。

“你见过这么大的雨没有?”

“没有,吓死人了。”闪清光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怕打雷,一听到雷声就蒙着被子躲到床上。”

孟超然心中怜爱,黑暗中瞧不清她的面容,只看见两只清澈的眼眸一闪一闪地亮,他忽然有一种想在这双眼睛上吻一下的冲动,但没敢。

雨一直下了半个多小时才算聊作发泄,但雨线仍然颇为密集,天也仍然笼罩在黑暗之中。一些人冒雨走了,另一些人还在观望。

“咱们也走罢,我送你回去。”

“不如……再等一会儿。”闪清光犹豫不决。→文·冇·人·冇·书·冇·屋←

“你想等到天黑吗?”他焦急地催促,只怕雨一停没了送她的理由。

闪清光犹豫着点了点头。孟超然到饭店借了块抹布,把前座后座擦干,闪清光打着伞坐在后座,他踏上车向南而去。

到了大街,孟超然想也没想向西拐去,不料这下露了马脚,他对她的家了如指掌,她却大感诧异:“你怎么往西拐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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