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娇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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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娇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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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她站在街上吃牛肉面。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东京,可是你到了此地十足似日本人。”

年轻人笑笑。

“会讲日文吗?”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起来,声音柔靡缠绵,她听不懂,可是一边耳朵热辣辣。

半晌她问:“讲什么?”

“夏季大减价,一切货品二至五折,宾客必可满载而归。”他指着对面百货公司告示。

艾莲一楞,笑不可抑,由此可知不是说些什么,而是如何说出来才最重要。

能叫她笑,真不容易。

她伸手去摸他的面孔,“真不介意终身与你厮守。”

年轻人搂住她的腰,不,不会有人愿意一辈子做卖买。

她诧异时间过得那么快,她愿意继续享受这种双脚踩在云雾里的感觉。

“陪我去三藩市。”

“今天累了,明天再说。”

她买了一只金表送他,他拆开一看,还给她,“我只戴泰密士。”

她还在踌躇。

他唤她:“过来,缎子床单非常柔软。”

在旧金山,他们住在她的公寓里。

早上,她穿着浴袍站在露台看金门桥,听见他捧出咖啡,她转过头来说:“我从未试过如此快乐。”

他不语,轻轻坐在她身边。

那天晚上,他俩出去吃饭,侍者刚捧上龙虾汤,忽然之间,水晶灯不住摇晃,灯光一明一灭,台椅震动,众皆愕然。

年轻人低声嚷:“地震!”

立刻把女伴拉到台底躲藏。

这只是一次微震,可是墙壁上的装饰全部掉下来了,落了一地,顾客惊惶失措。

年轻人脱了外套罩住她的头,整个身子伏在她身上。

震停了,大家纷纷钻出来,她呼出一口气。

看着他,她问:“你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答:“先照顾妇孺。”

她无话可说。

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她。

他们散步到街上。

夜总会门口站着艳女,看到异性走过,把雨衣掀开,叫他们看到裸露,“进来,一分钟免费看,一分钟免费。”

她问:“这是脱衣舞?”

年轻人额首。

“我从未看过。”

“这些不好看,舞娘身上有针孔,有机会我陪你去看高尚点的表演。”

她讶异,“Se情表演也分层次?”

他笑笑,“分十八流,最高境界的称艺术。”

她深深叹口气,“我懂得太少。”

“你懂得风中接吻吗?”

旧金山的风冷且劲,情侣实在有必要拥抱。

即使在旅行期间,他也带着简单的运动器材。

他有一条单杠,他把她抱上去,叫她双手握住,一放,她直嚷。

时间真像回到二十年之前去。

这是买回来的岁月。

她忍不住问他:“若果这是你的假意,你的真情是什么样子?”

他不想回答,他根本没有真情。

客人都这样,日子长了,她们都无可避免追究真假问题。

她伏在他胸前,“你的皮肤多么漂亮。”

许多人客都那样说过。

但是这个叫李碧如的顾客比较特殊,她对人有一定的尊重,而且,因为真正富有,嘴里从来不提钱字。

他喜欢她。

第二天,她同他说:“我想你陪我去见我大儿伟言。”

年轻人扬起一道眉,他略为意外,可是言语中一点不露出来。

“我驾车送你。”

他是最好的游伴,全世界各大城市的道路网了如指掌,各国语言亦全讲得通。

她看着他,“伟言同他父亲已经没来往,这些年来,只有我比较同情他。”

年轻人不说话。

谢伟言住在市中心,住宅十分特别,由货仓改建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乘一部载货电梯直达,艺术家喜欢这种别致的居所,室内装饰做得一丝不苟。

谢伟言长得清秀英俊,早已准备好茶点招呼母亲。

寒暄过后,他给他们看他的最新版画制作。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一个金发男子进来。

谢伟言十分大方地介绍:“我的室友彼得赞臣。”

那金发男子满面笑容:“欢迎欢迎。”

他一手把花束递给谢伟言,一手把带回来的蛋糕打开待客。

年轻人与他们聊到艺术潮流的走势,相当投机。

直到晚饭时分才告辞。

谢伟言把母亲送到门口,“妈妈,多来看我,我常常想念你。”

他母亲泪盈于睫。

在车子里,她颓然说:“你明白了。”

年轻人过一刻反问:“明白什么?”

“我儿有特殊癖好。”

年轻人微笑,“在旧金山,这算是正常关系。”

“你真会说笑。”

年轻人不语。

“对不起,我不该叫你负担我的烦恼。”

“没有关系。”

“他父亲憎恨他。”

年轻人不便置评。

“因此责怪我,我们感情日差,已近水火。”

可是,他们都不愿离婚。

果然,她低声说“我们在加州结婚,分手规定财产要分一半,有若干物业,由先父留下,我真不忍出售。”

听客人诉苦也是工作一部分。

回到公寓,他斟一杯白葡萄酒给她。

“味道好极了。”

年轻人笑,“市郊那柏壳土产。”

她凝视他,“你真聪明。”

“嘘,让我们跳舞。”

过一日他们就回去了。

下了飞机,分头回家安顿行李。

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辛辣刺鼻的雪茄烟味。

她当然知道是谁来了。

皱起眉头,她吩咐佣人把所有的窗户打开。

然后,她听到她名义上的丈夫谢汝敦自牙缝中迸出这句话——“李碧如,真没想到你会贱到这种地步!”

她把他的雪茄连烟灰缸倒进垃圾桶,冷冷道:“有话同我律师讲。”

谢汝敦把一大叠照片扔到茶几上。

她取起来看。

照片拍得很好,不觉猥亵,相中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不像中年妇女,李碧如不由得微笑起来。

“你不知廉耻。”

李碧如回答:“彼此彼此。”

“你竟会花钱去买一个人来陪你,你召妓。”

李碧如坐下来,头也不抬,“那也不过是跟你学习。”

“你太离谱了,谢李两家颜面无存。”

“话说完了请开门走。”

“李碧如,你会身败名裂。”

她一楞,忽然笑了,她记得当年她也这样劝过他,可是社会准则不一样了,他只有更发财更成功。

她忍不住挥挥手,像是赶苍蝇般手势,“不劳费心。”

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他使她快乐。

“李碧如,我要同你分手!”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他,这个中年男人秃头,脸上布满雀斑,敞着丝衬衫领口,面孔、脖子、领口一带皮肤因打高尔夫球晒成棕色,可是晒不到之处却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像死肉。

丑,真丑,似一只人型化了的癞蛤蟆,肚子上挂着一只救生圈,裁剪再好的西装都遮不住,近年来他只得学胖太太那样,尽量穿黑色衣物。

她鄙夷地看着他。

难为那些如花美貌的青春女,为了一点点利益去侍候这种人,这真是天下最悲哀的交易。

她镇定地说:“要离婚的话可以到律师处挂号。”

谢汝敦冷笑一声,“那些瘪三看中的,不外是你的钱!”

她的胸口像是中了一拳,强忍着痛楚,不动声色的说:“幸亏我还有钱。”

谢汝敦忽然像一只野狼那样好笑起来,“你想学我?你是女人,你办不到。”

他说完这一句想站起来,可是沙发太软太深,他块头又大又重,窝在座垫之中,双臂撑不起来,老态毕露。

他们真以为他们不会老,男人没有更年期,男人的五十才是黄金时期……她冷笑。

居然有些拜金权的女人不住标榜他们风流潇洒,不受时限影响,太可笑了。

叫他们脱下衣服看看,那烂棉絮似的皮肉,还不是像破布似挂下来。

肌肉没丝毫弹力,触手下陷,多少财势都补救不了。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你又有什么不同,你也老了。”

谢汝敦收敛嚣张与霸道,沉默下来,过一会说:“李碧如,我不会放过你。”

她叹口气,“我不是你仇家,这些年来,我带来财产与子嗣,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

“你不守妇道。”

“我是人,我有权追求快乐。”

“那不过是饮鸩止渴。”

“是吗,”她替他拉开大门,“不知有无解药,你若找到了,请通知我一声。”

他累了,脚步略为踉跄,勉力仰起头,走出门去。

她也倦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掩着脸,渐渐泪水自指缝间流出来,湿透手掌。

二十五年前,谢汝敦也是个精壮的小伙子,不十分英俊,可是朝气勃勃,自有一股阳刚魅力,时时穿白衬衫、卡其裤,肯吃苦,够用功,待人诚恳,没有谁不喜欢他。

可是,月亮会圆,人性会变,今日的谢汝敦飞扬跋扈,贪婪狠辣,十足是二三十年代小说家笔下奸淫的大腹贾。

岁月不知道流往何处,这些年来,她生活中无限辛酸,有限温存。

她蹒跚走入房中,倒在床上。

年轻人的电话一直没打通,李碧如给他的私人号码没人接。

那电话就在她床边地毯上,铃声调校得极低,像一个幼儿生在呜咽。

她实在太累,那种自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倦意使她觉得一眠不起并非太坏的一件事。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

年轻人隔一会儿只得放下电话。

片刻电话铃声再响。

年轻人连忙接听。

那边是一串银铃般笑声。

年轻人松一口气,“导演,你好。”

“孝文,别来无恙乎。”

“托赖,近况如何?”

“新居开张了。”

“恭喜恭喜。”

导演娇笑,“不过,可是换汤不换药的哩。”

“宝号叫什么?”

“美娇姨旅行社。”

年轻人没听清楚,“什么?”

“美,即漂亮,娇,即俏丽,姨,是柔媚,你说好不好听?是位名家的心血结晶呢。”

“哪位名家?”

“一位名作家。”

年轻人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是爬格子动物。”

导演不以为然,“你干吗丑化他人职业,每个人每件事都有两种叫法,你是伴游,我是介绍人,要叫得难听,我是——”

“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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