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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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居-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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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婚应由老陈担任。〃

〃我们再商量吧。〃

两宗喜事待办当儿,初秋悄悄来临,石子开学了。

回到学校,她松了口气,精神正式有了寄托,再无旁骛。

忽然之间她有点害怕毕业,一旦除却学生身分,不知如何自处,现在再苦,总也还有个目标,毕了业环境若无改进,岂非更惨。

一日放学,发觉麦志明在课室外等她。

石子吓一跳,在无边无涯大的大学校舍里找一个学生谈何容易,可见麦志明是何等逼切要见她。

〃什么事?〃

麦志明垂头丧气。

〃家里有意外?〃

〃不,是我自己。〃

〃快做新郎倌了,有什么烦恼?〃石子心中疑惑不已。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石子带他到树荫坐下,〃此地静,你说吧。〃

只见他紧握拳头、懊恼得出血,〃石子,我在多伦多有朋友,他们说,李蓉曾是一个香港人的情妇。〃

石子一怔。

〃李蓉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这可能是恶毒谣言。〃

〃不,对方有名有姓,在华人社区相当有名望,〃麦志明十分颓丧。

石子讶异,〃阿麦,你在外国长大,为何如此狷介,你竟为女友过去计较?〃

阿麦一怔,缓缓低下头。

〃你那么喜欢她,又已决定结婚,她亦肯一心一意跟你过一辈子,过去之事如烟消逝,闲杂人等说的是非岂用理会,莫为谣言错过良缘。〃

麦志明的头越垂越低。

石子没好气,〃你过去还少得了女友嘛?难保没有同金发红发的洋女亲密过。〃

阿麦的头又渐渐抬起来。

〃眼睛要看将来,看过去有何用?过去她不认识你,你又不认识她。〃

〃我想问个究竟——〃

石子斩钉截铁:〃不能问,结婚与否,你都无权问及她的过去,人要生存,彼时你又不知她的存在,不能帮她,现在提出来质问于事无补。〃

阿麦叹口气。

〃要不要这个人随你,请勿要求她解释澄清。〃

阿麦看着石子,〃你也不会对未婚夫谈及你的过去?〃

石子笑了,〃我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说,如不,我的过去,纯是我的私事。〃

〃结婚不是两位一体了吗?〃

石子大笑,〃你不是想玩二人三足游戏吧,当然不是!你仍是你,她仍是她,只不过互相爱护扶持而已。〃

〃石子,做你的伴侣是幸福的。〃

石子却十分惆怅,〃是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伙伴?〃

麦志明站起来。

〃且慢,你思想搞通没有?〃

阿麦点点头。

〃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十一月。〃

〃在福临门办喜酒?〃

〃当然。〃

〃阿麦,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切勿告诉李蓉你曾经来找过我。〃

〃是,我知道。〃

〃将来她有什么事瞒你,我来帮你找她算帐。〃

〃听你口气,像个大姐。〃

石子无限唏嘘,〃我知道我最终会成为大姐、前辈、导师。〃

麦志明笑起来,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点头说:〃这就是大学堂了。〃

〃来,我们一起走。〃

临分手,麦志明说:〃石子,真没想到你对李蓉那么好。〃

石子嗤一声笑出来,〃我对谁好你要细想想。〃

〃是,你一直关心我。〃

回到家,才吁出一口气。

李蓉正在打毛线,石子过去一看,温柔地说:〃这一行不对了,赶快拆掉重织。〃

李蓉笑,〃人生有何错憾若可拆掉重织就好了。〃

可惜欧阳乃忠已经不再与石子联络。

九月份区姑娘先在福临门摆喜酒,石子一早去帮忙,站得双腿酸软,笑得牙关僵硬。

区姑娘给了石子一个红封包,叮嘱了许多话。

石子眼睛红红,都听在耳内。

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道理又一次获得证实。

石子写信给母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竟也住下来了,说起英语,口音亦与本土人无异,渐渐脱尽乡音,下个月,将把申请表递进去,不日可与母亲团聚……〃

母亲来了,自然知道细节。

亲眼目睹李蓉在婚书上签名,石子才松了一口气。

那日在婚姻注册处观礼的亲友甚多,坐在石子身后是两个中年女士,絮絮说是非。

〃太漂亮了,水灵灵,没幅相。〃

〃这种大陆女子,最要紧是找户头办居留拿护照。〃

石子刷地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她俩,笑眯眯说:〃两位太太真好兴致,当心舌头生毒疮。〃

说是非者忽然遭到那么直接的抢白,顿时呆住,不敢还嘴,半晌,二人搬到别的地方去坐。

石子一直维持着那个笑容,直至礼成。

李蓉搬走了。

石子又得去登广告寻找室友。

天气渐冷,这究竟是北国,很快日短夜长,只得七八个小时太阳,气温很快会降至零下。

在这种时节来到温埠,印象分必定大减。

石子本人却不介意,前年下大雪,她拍了许多雪景照片,寄给亲友观赏。

她披上旧大衣,去何家做客。

王德晶出来招呼她:〃四柱在上海,有什么事我可以马上打电话给他。〃

〃无事无事,王小姐你太客气,我来看看可需帮手。〃

〃不敢麻烦你,现在孩子们很会照顾自己,我稍为跟一跟就可。〃看情形不用闹保姆荒了。

〃开学了吧?〃

〃是,司机已回来销假。〃

〃那一切已上轨道。〃

王德晶笑,〃马利返乡,不再续约,新家务助理还在学习,孩子们想念你的上海菜。〃

〃我的手工十分粗糙。〃

〃石子你真谦虚,对了,有一件事想请教,我在地库杂物房找到一块铜牌,上面有不易居三字,那是什么意思,你以前可见过这牌?〃

石子一愣,马上反问:〃不易居?〃 最好不发表意见。

〃是呀,多怪。〃

〃嗳,是有点奇怪,会不会是谁有感而发,指这个都会不好住?〃

〃不好住?不会吧,〃王德晶笑,〃风和日丽,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还有,人情奇佳,物价又相宜,这是个乐园,我都住得不愿走了。〃

石子莞尔,由此可知,各人命运不同,各人感受也不一样,王德晶并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好住。

她告辞。

〃石子等一等。〃

王德晶上楼去,半晌下来,手中搭着件大衣。

〃石子,你若不嫌弃,我送你一件衣服,我买大了,不合身,搁着也是浪费。〃

石子微笑,这是借口,想必是觉得她身上衣服破旧,故慷慨赠衣,一看,样子呢料都十分适合,便大方说:〃那我不客气了。〃

这时司机接孩子们放学返来,石子与他们寒暄数句。

王德晶吩咐司机:〃阿朗,你下班吧,顺带送石子回去。〃

如此周到,孩子们总算有福。

没想到年轻的王德晶这样会做人,何四柱的眼光真不赖。生意人多数有此类灵感。

当下石子向司机点点头,〃麻烦你了阿朗。〃

那司机转过头来,与石子一照脸,呆住了,那么秀丽的面孔!

半晌,他拉开后座车门,〃请。〃

石子笑,〃我坐你旁边得了。〃

司机受宠若惊。

途中,他自我介绍:〃我叫潘国朗,移民已有六年,未婚,与父母同住,有一弟一妹。〃

石子见他自动报上身世,不敢怠慢,微笑地问:〃父母还习惯此地生活吗?〃

〃他们在素里开菜场,种的瓜果蔬菜又大又好,几时来参观?〃

〃那多好,〃石子有点意外,〃你不帮家里忙?〃

〃我妈也时常咕哝,弟妹老挂住读书,我懒,早上起不来,他们被逼请印度籍工人打工,言语不通,辛苦得不得了。〃

石子说:〃那你得考虑回菜场帮手。〃

阿朗搔搔头,〃你也那么说?〃

石子微笑,〃黎明即起,到菜田里看日出呼吸新鲜空气,应是享受呵。〃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习惯早睡早起,像乡下人。〃

〃也许,本周末我会到田里去看看。〃

石子忽然好奇,〃我也想去。〃她从来没到过农场。

阿朗大喜,〃你肯赏脸?〃

〃从这里出发,开车到素里要一小时左右,清晨四时好起来了。〃

阿朗愁眉苦脸,〃我就最怕天未亮起床。〃

石子笑。

阿朗看着石子闪亮的眼睛,有美相伴,滋味又大不相同吧,〃星期六清晨四点半我在这里等。〃

〃别迟到。〃

〃怎么敢。〃

石子下车,向他挥挥手。

她把王德晶送的大衣挂起来,洗把脸。

将来势必没有这样用不尽的体力了,这个时候叫她去打老虎她也能追三条街。

这真稀奇,有力气的时候力气多数不值钱,力气有价值之际说不定又没力气了。

听说祖母健康地活到八十三岁,最后一日还写日记,石子希望也有那样的寿命。

自图书馆出来,看到街角有一少女拉小提琴讨钱,她走过去,因为她拉的是《梁祝小提琴协奏曲》。

那少女朝同胞点点头。

石子掏出十块钱放在琴盒里。

女孩朝她点点头。

琴音里没有太多凄酸之感,大概是因为年纪轻,不懂得。

石子把外套拉严一点,走回公寓。

她用微波炉煮了一杯罐头汤,做了三文治,便忙着吃起来,一边翻阅笔记,直到时间差不多,直赴福临门。

老陈发薪水,石子发觉加了两成有多。

她大吃一惊,以前区姑娘加薪水只加五巴仙之类,新老板阔绰得多,由此可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石子焉会出声,多那百多元她荷包不知可多宽爽。

那日招呼客人,她特别落力。

老陈打算大展鸿图,为侍应生做新制服,与新台布配成一套。

石子没有意见,别的同事则说:〃千万别是旗袍,穿着旗袍不好走路。〃

〃这倒是真的,最方便是小围裙与白衬衫。〃

老陈很幽默,〃我穿裙子不好看。〃

石子忍不住搭住老陈的肩膊,〃为了你,大家陪你穿小凤仙装。〃

大家哄然大笑,以致有客人进来,大感诧异:这间唐人餐馆的侍应为何如此好笑容?

周末,石子拨好闹钟,四时起来,伸一个懒腰,梳洗完毕,做了一个暖壶的可可,往窗外一看,发觉潘国朗已经在楼下等她,看到倩影,朝她招手。

这小子,终于在清晨起床。

石子穿得很暖,背上背包,锁好门,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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