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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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品天下-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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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不走的思念,散不尽的乌云,我从包袱里取出箫,轻轻吹了几声,音不对,也许是酒还没喝够,也许是酒喝多了。

但箫声还是在雨中迷漫开去,吹箫除了用口,还可以用心。

漫天大雨在城市中飞舞,如倾如泻,雨声随大,却阻不住我的箫声,烈酒虽浓,却醉不了我的痴心,时光虽逝,却淡漠不了我的记忆。箫声在雨中穿插,刀剑在心中狂舞,希望却在眼前慢慢消逝。

过去的很多记忆和身影在雨中慢慢清晰又慢慢淡去,唯有几滴水珠似乎在眼前慢慢流过。

小师妹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爱,她恨极了宋人。她发誓要报仇,她杀人之后总要画上一个狼头留下报仇两个血字,她的“复仇冤魂”名气太大。所以她死的很快。

在那个小树林中,在那个阴阴的午后,在那个后来飘着一丝细雨的午后。小师妹死在了那里。

我们原本要在那里会合,小师妹却在那里遇伏。也许,小师妹早就死了,在她的亲人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就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想要复仇的躯体,和一个拼命想要复仇的灵魂。

两个师弟对我说不愿独活,愿随她而去。我没有阻挡,我知道,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

我看着他们穿越细雨,穿越生死,穿越时空向小师妹飞去,看着他们在风雨中飘摇,看着他们的灵魂离躯体而去。

我在细雨中静静矗立,小师妹中剑之后向我看了她的最后一眼。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执着,一些追求,小师妹的死,也许也是她的一个希望吧。可以很快的看到她的亲人了。

大雨中,酒楼上,我独自抚箫,伤魄断魂。

一曲终了,身后有人拍掌称赞。有个人说道,掌柜的,他的账算我的。

我转身看去,酒楼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少年公子,一身白衣。头巾衣袖中尚有水迹,身后两个黑衣家人,似是避雨而入。

我微微点点头,表示谢意。师父说过,最难对付的敌人,就是你曾经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没有朋友,而且,除了小师妹,我从不把其她女人看在眼里,即使她女扮男装。

她在我对面坐下,两个家人在身后跟随,她拿出一根箫,白玉精雕而成,同样白玉的手腕微微举起,轻声说道,请指教。

她的声音很清脆。

大雨依然在下,酒楼中却宁静如夜,唯有她的箫声如歌如泣,如梦如幻。只是,少了心伤的魂魄。

如烟如水,如幻如真,她的箫声在我心中环绕,她的箫声中多了另外一种东西。

同样的箫声,不同的心。

我的魂和你不一样。

我说,这叫断魂,你的魂没有断。

她轻轻垂首轻笑,谢谢指教。

她唇红齿白,眉如新月,眼如天星。

我起身,在雨中穿行而过。她的箫声没有魂断,却能将人已断的魂接起。

那又如何?我这世间游走的躯体,魂已经在小师妹死的那刻随她而去,此刻活着的,只是想要为她报仇,为师父刺杀的一个身躯。已经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执着。

在进入雨中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我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要死的那一刻,我曾经仰望着星空,看着漆黑的夜,风从眼前流过。我对自己说,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可我遇上了师父,我没有死,可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天边,夕阳垂落,红霞满天。

屋外,杨柳击水,柳絮花飞。

屋内,点上一盏红烛,放上一盏清酒,等待黑夜,等待小师妹魂魄前来相会。等待寂寞,等待天明……

看得破生死,却看不破爱恨。

大师兄飞鸽传书,半月后,城外旧屋相会,有任务。

随手放飞,鸽子一声鸣叫,直冲天际。

来易来,去易去,生命何曾有如此潇洒?

三天后,雨停,我在河边垂钓。

看着鱼在钩旁游过,看着鱼试探诱饵,看着鱼咬饵上钩,再看着鱼脱钩而去。水中也好,岸上也好,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

河中有轻舟滑过,舟中有轻莺燕语,风中传来轻轻一叹,垂首湿裳待青鱼,莫若散发弄扁舟。

有人笑应道,你且醉步看倒影,哪知他人亦自赏。

我抬头,和她相对。

是你?她红唇轻笑,右手举起一只白玉箫,软软偎在船廊边。

我微微点头。她白裳已然换去,身上红颜盖眼。

我忽然想起小师妹,红颜薄命。

船家!停船。她的声音柔媚而清脆。

请指教!她轻轻颌首。

箫声起,如飞燕如游鱼,广阔天地,闲云悠风。

我看着鱼游来又游去,上钩又脱钩。

她的声音又起,请指教。

我缓缓点头。

鱼杆落,箫上口,气冲云霄。风起,云散,久别相聚终相散。花开,花落,江湖不老红颜老。

我听见她的叹息,江湖有多深?江湖有多险?

我说,江湖?就像这水中的鱼一样,不在其中不明了!

起风了,云聚。似乎江南除了正在下雨,就是将要下雨。

举手一别,再无回头。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三生

寂寞空旷的小屋,陈旧的桌子,破败的窗棂,还有残旧的蜘蛛网。

黑夜,没有星,也没有光。唯有大雨倾城,我坐在桌旁等待。

我已习惯于寂寞中等待,在等待中期待。

在每个杀人的前夜,我习惯于静静的等待,等待黎明,等待未知的将来,杀人或者被人所杀。

二师兄在大雨中闯入,身上的剑伤还在流血,头上的乱发如风雨中的细草。

二师兄惨白的脸,无望的眼神,他说,是韩冲,大师兄死了,我也要死了,回去,找师父,任务失败了。

我说,还有我,你们不应该提前行动的。

二师兄颤抖的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没能说出来,二师兄死了,我还活着。

他倒在了我面前,我依然坐在桌前。外面,雨还在下。

两天之后,雨还没有停,我带着箫剑进了一所府第,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次刺杀的人一定还是吴将军。

小师妹死后的那一段时间,师父曾经闭门一个月。

他出来后的第一个任务只说给了大师兄听,他希望大师兄组织这次刺杀。因为大师兄是唯一一个不爱小师妹的人。大师兄只爱剑,可他最后还是死在了剑下,人世间又有多少人不是死在自己的所爱之上?

六人中,大师兄剑术第一,可是他没有情。

其实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大师兄最后还是死了。

我在雨中穿行,我在雨中飞跃,我在雨中等待。

府第中的侍卫不多,巡逻的兵士也很少,但我知道,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更深,我在雨中慢慢行走。雨点打在额头的感觉,很熟悉,像小师妹缓缓吹过的气。

我在雨中听到了箫声,这本应该是我手中的箫发出来的,而此刻断魂却被另一个人用另一枝箫在吹奏,而且,魂似乎断了。

我的心在一刹那间回到了过去,在那个雨天,在那个屋檐下,我为小师妹所奏的断魂。小师妹悟性很高,她很快的就能吹出断魂,而且,她的魂比我更伤,更痛。

我在她窗前静立,她席地而坐,看着帘外的大雨,她又吹了一遍。声入我心,我竟似拿不动我的黑玉短箫。她的魂,断了。为何而断?

泪水和雨水缓缓流下,我怔在当地。我似已死,我早已不曾流泪。泪水却和雨水缓缓流下。

一曲终了,我已不知身在何处。

我记起小师妹的泪水滑过我胸膛的感觉,我记起小师妹含恨问天的痛楚,我记起我心已在小师妹死的那刻堕入黑夜。

她又再吹一曲,如雨后春竹,如冬河解冻,如飞燕掠空,如流水三千,如我,死后重生。

我问,这叫什么曲?

她惊异回首,我揭开蒙面。我见她眼中喜悦,我见她笑容,和小师妹很像。也许这世上所有女子喜悦的笑容都是一样,只是小师妹的笑容很少。

这叫重生,她说,专为断魂而作的。她轻轻的微笑,眉如新月,眼如天星。

我在她屋里席地而坐,捧茶而饮。

一个全身湿透的黑衣人,坐在她的面前。而她,平静如昔。

她看着我身上的长剑问,你是刺客?

我点点头,我不骗人,哪怕是临死的人。

你是来刺杀我爹爹的?她的眼中凄凉而美丽。她的神情哀怨而无奈。

你爹爹?吴将军?

她点点头,侧目向窗外看去。

我起身说道,半月后,我又来。

等一下。她转身道,请饮尽这杯茶,我为你吹一曲。

我在山前独坐,我在山前等待,我在山前独自抚摸长箫。落日的余晖在箫上印上一丝光亮的痕迹,我的心如即将到来的黑夜,沉静。

她的箫中可以断魂,我的箫中却不能重生。

风起,有叶从眼前飘过。

从小师妹死后,我就没有重生的理由,在我,只有断魂。

箫声又起,我又见她的眉,又见她的眼,她的笑容很像小师妹,重生?可以吗?

师父的须发已斑白,一夜之间,师父似真正老了。他的目光不再坚定,他的手不再稳重,他的身躯不再挺立。

师父,老了。

星儿,看好了,师父最后对我说。

师父的剑在山前飘飞,师父的影在心中环绕。师父的声音在灵魂最深处停留。师父说,刺客不应该有感情。

师父最后一次试剑,用他自己的血。

我将师父的头颅收好,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吴将军和韩冲都曾见过师父,他们也曾经号召宋人侠士围杀,他们曾下两万两的白银赏金寻找师父的头颅。

如今,师父的头颅在我手中。

我忽然觉得,其实杀与不杀,那又如何?千百年之后,每个人都是要死的。

看着天边飞过的孤雁,我觉得,我很像它。

江南多雨,又是一个雨天,平凡的小镇,平凡的市集,喧闹的人群,一样的面孔。酒楼的掌柜还记得我,一坛酒,一盘花生,一盘干肉。

我在酒楼喝酒,酒楼中很多桌子,却只有很少的食客。我喝着酒看着雨,桌上是黑玉箫,玄铁剑,还有,装着师父头颅的黑盒。

我在酒楼上吹箫,在雨中,千古不变的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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