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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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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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里,可能阴历年前后,预备大大的庆祝一下,你当然要来。”“如果我不在山上的话。”船2/55

“那么冷的天你还要爬山,什么瘾?”

“冷天爬山才够味呢,想到合欢山赏雪去。”

杜嘉文注视著纪远,后者那宽阔的额角下,藏著一对令人永远看不透的眼睛,他漂亮吗?并不。但他浑身都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不止吸引女孩子,也吸引男孩子,吸引任何和他接近的人,或者,是由于他有一股强韧的生命力,时时刻刻,你会觉得那生命力像喷泉般从他身体里涌出来。使人不知不觉的被他的干劲所左右。握著纪远的手臂,杜嘉文摇了摇头:“我不了解你的生活方式,纪远。”

纪远微微一笑,把眼光从飞舞的红裙子上调到杜嘉文的脸上,他由衷的喜欢嘉文,喜欢他的憨厚和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文儒雅。如果说嘉文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漂亮了一些,漂亮得稍带著点脂粉味。但是,他待人的热情和坦率又弥补了这不算缺点的小缺点。在学校里,杜嘉文始终是教授们另眼相看的对象,也是女同学暗中倾慕的对象。纪远望著他那清秀的两道眉毛,和挺直的鼻子,暗中自思,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可能也会爱上嘉文。唐可欣何其幸运,这样好的未婚夫,还有——他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室内布置——这么好的家世。“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他的背景有关,”他淡淡的说,伸手去触摸窗子上垂下来的一串银色的纸穗。“你和我的背景太不相同,你有个温暖的家庭,还有很正常的恋爱及稳定的生活。我呢?必须自己去找寻——”他停住了。

“找寻什么?”“找寻什么?”纪远重复了一句,背脊靠在窗棂上,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找寻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眯起眼睛,有一团轻雾从他眼睛中飘过去。“一些使我能够安宁下来的东西。”

杜嘉文再摇摇头。“我还是不了解你。”“你慢慢的会了解,”纪远说。音乐停了,一支新的舞曲正放了出来。“人就是这样,有的人一生都在找寻中,而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他笑了,注视著前面,脸色突然变得生动而明朗起来:“你妹妹来了,她年轻得像一朵迎春花,活跃得像一簇跳动的蓝色火苗——”目视著那卷过来的红裙子,他又低低的加了一句:“如果燃起烧来,会是不可想像的。”

真的,那火苗已经窜到了纪远和杜嘉文面前。毫无顾忌的,她一把就抓住了纪远的手,嚷著说:

“你不是跳舞专家吗?只管站在这儿干什么?来!希望你的舞跳得和你爬山的技术一样好!”转头对著她的哥哥,她又抛下了一句:“哥哥!你这主人怎么当的?冷落了湘怡,当心可欣怪你!”说著,她已经把纪远拉入了舞池,这是个快节拍的“吉特巴”。纪远说:“你不怕我身上脏?”“脏?哈!”嘉龄喊,“没有男孩子是干净的!”

于是,一阵旋转跟著一阵旋转,舞池里飞动著闪烁的红裙子。音乐淹没了她,旋律支配了她,轻巧的步伐,灵活的身段,转,转,转!一舞既终,嘉龄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瞪视著含笑而立的纪远:“你!真有你的!”“你也不错!”纪远说。把嘉龄带向沙发旁边。在那儿,嘉文正和一个梳著辫子的少女坐在一块儿攀谈。那少女有张苍白的脸,大眼睛怯生生的仰望著他,看起来却是楚楚动人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纪远。”嘉文说:“这是郑湘怡小姐,可欣同班同系的同学,师大史地系的高材生。”

“郑小姐。”纪远弯了一下腰,顺势坐了下来,看著辫梢的黑蝴蝶结,和那件陈旧的绿毛衣及绿裙子,交叠著的双脚,和一双后跟已泛白的平底黑皮鞋。“怎么不跳舞?”他笑著问。

“我——不大会跳。”湘怡低低的说,带著拘谨和不安。

“你应该学!”嘉龄插进来嚷著,不由分说的拉住湘怡的手:“来!让我教你!”“不,不,别闹,好妹妹!”湘怡央求的说。“你看,那些男孩子们在起哄,准是要你去唱歌,你去表演一个吧!”

真的,那些男孩子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接著,胡如苇就被抓到人群中间,硬给扣上了一顶纸做的尖帽子,身上披了许多彩色纸条,拿著一根长长的拐杖糖,被推了出来。摇摇摆摆的,胡如苇晃了过来,在嘉龄面前一站,举著拐杖,蹙著他的一字眉,像个小丑般立定,又敬了个滑稽兮兮的礼,说:“鄙人奉全体来客之要求,请我们今晚的公主——杜嘉龄小姐表演一曲独唱!”说完,他又夸张的鞠了一躬,那顶活摇活动的帽子就掉了下来,他慌忙伸手接住,谁知帽顶上不知是谁放了一小纸杯的果汁,这一下,果汁倾倒,弄了胡如苇一头一脸。所有的来客都哗然的大笑大叫了起来。杜嘉龄就在笑声和闹声之中,被簇拥到房间的正中。一时,掌声雷动,杜嘉龄笑吟吟的站著,略一沉思,就高歌了一曲英文的“亲爱的约翰”。唱完,大家都怪叫了起来,拍著手,大喊著:“再来一个!”纪远斜倚在沙发上,望著那被群众所包围的少女,嘴边不由自主的又浮起了他惯有的微笑。

“她的歌喉真不错,是不是?”

他身边有个女性的声音在问,他回过头去,唐可欣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正含笑望著他。

“嘉龄对功课没兴趣,”她继续说:“她应该去学声乐。”

“不错,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女歌唱家。”纪远泛泛的应著。嘉龄显然再不唱一个歌,是不能脱身了,但是,更显然,她也不想脱身。拍了拍手,她高声的说:

“好了!好了!我再唱一支歌,这支歌是你们都没有听过的,题目叫‘船’。”纪远觉得身边的唐可欣震动了一下,他诧异的看过去,唐可欣正把手里的杯子放到小茶几上,一面站起身来走开。当她起身的一刹那,纪远注意到她微锁的眉头,同时,听到她低低的一句自语:“她不该唱这一支歌。”

纪远不解的调回眼光,望著屋子中间的杜嘉龄。大家已经安静下来了,嘉龄微昂著头,清晰而婉转的唱了起来:

“有一条小小的船,飘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

盛载了多少憧憬,多少梦幻。

船儿美丽,梦儿旖旎,

穿过海洋,渡过河川,

来来往往无牵绊。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美丽的小船,不复昔日的光辉灿烂!

经过风暴,涉过险滩,

盛满时光,载满苦难,

何时才能卸下这沉沉重担?

经年累月,飘泊流连,

白日苦短,夜来苦寒,

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我已疲倦,我已颟顸,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我已疲倦,我已颟顸,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歌声结束,余声缭绕。大家静了几秒钟,又爆发出一阵叫好。纪远看了看杜嘉文,他现在了解了唐可欣皱眉的原因,何等沉重的歌词!似乎不是这种场合所该唱的。杜嘉文笑了笑,说:“歌词很美,是不?”“太感伤了,谁写的?”

“不知道,”杜嘉文摇摇头,“谱是可欣配的。”

“真的?她不是学历史的吗?”纪远十分诧异。

“她父亲是个音乐家,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她对音乐的造诣很深。”“哦。”纪远搜索的望著窗子旁边,那儿亭亭的立著一个人影。他有种朦胧的恍惚,突然间,觉得不再感染那欢乐的气息,而遗世独立起来。一种根藏在内心的寂寞,随著那喧嚣的乐声洋溢,迅速的充塞在屋中的每个角落里。他感到坐不住了,唱片在旋转著:“看看我的新鞋!看看我的新鞋!”人群也在转动著,一对对的舞伴,手拉著手,跳成了一排:“看看我的新鞋!看看我的新鞋!”他忽然的站了起来,对杜嘉文说:“对不起,嘉文,我要先走一步。”

“怎么!”嘉文看看表:“还不到十点钟!”

“我必须走了,从山上下来,太累了,要洗个澡早些睡觉!”

“今天应该玩到一两点钟才对,耶诞节,你也该应个景嘛!”“不了,嘉文。谢谢你,我已经玩得很开心了。我看我悄悄的溜吧,免得惊动你的客人。”

杜嘉文了解纪远说什么就什么的习惯,只得站了起来。纪远对郑湘怡点了个头,低低的说了声再见。悄悄的绕过人群,唐可欣追了过来。“怎么?要走?”“是的,”纪远点点头:“累了,回去睡觉。”

“那么,去抽一包礼物。”唐可欣说。

“我看不必了,我又没带礼物来。”

“已经准备了你的,你不抽就多一包,”杜嘉文说:“别辜负可欣的一番准备,今天这个晚会全是可欣布置的。”

“好吧,那么我就抽一包!”

纪远说著,跟著唐可欣和杜嘉文走到那棵耶诞树底下。唐可欣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摺叠好的签条,纪远抽到一个“五”号。唐可欣找出了那包礼物,小小巧巧的一包,杜嘉文说:“打开看看是什么?”纪远拆开了包著的彩纸,里面,竟是一条小小的牛骨雕刻的小船!纪远本能的愣了愣,抬起头来,他看到唐可欣有些愕然的脸色,和杜嘉文惊异而高兴的神情。

“居然是一条小船!”杜嘉文笑著说:“它将载满了梦幻向你驶来!”“我祝福你!”唐可欣低声的说,飘忽的眸子里漾著轻雾,眼光是深沉而奇异的。“你的憧憬不会缥缈,你的梦幻也不会残破!你该是个凭意志力克服一切困难的那种人!那么,”她微笑了,笑容像一滴融进水缸里的颜料,从她嘴角一直漾开到眉梢。“你有了一条最美丽的船,盛满了最美丽的梦,永远光辉灿烂。”“谢谢你。”纪远说,微微的带著笑,注视著手里的船:“它找到了我,因为它知道我这儿是最好的港湾,而且,”他扬起眼睛来望著面前的一对未婚夫妇。“我还是一个好舵手呢!”转身走向了房门口,他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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