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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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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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让我们等著。”纪远说,坐在椅子上,揽住可欣的腰。“现在,我也有一件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一件很意外的消息。前天我去拜访我的教授,居然有一封信在等著我,我被教授推荐给国外××公司,他们通知我去接受一项考试,如果考取了,就被聘为助理工程师。”

“什么时候考?”“还有一星期。”“噢!”可欣叫了起来:“那么迫促!取了之后怎样呢?”

“到美国去,先实习半年。”

“噢!”可欣愣住了。刚刚才结婚,难道就又是离别吗?但,这是纪远的好机会,他一定要考取!到国外去学习更多的东西,再回国来做事。可是……可是……这一去会是几年?她呆呆的望著纪远,被这突然的消息弄得心乱如麻,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纪远拥住了她,他的唇滑过她的面颊,凑在她耳边,低低的说:“我不一定会考取,可欣。但是,如果考取了,按照那公司的规定,可以携眷上任。我承认我对事业是有野心和抱负的,但,还没有大到可以让我离开你的地步。”

“噢!”可欣再度惊叹了一声,瞪大了眼睛。除了这声惊叹外,她什么也不能表示了。船35/55

18

“你们是快乐的,对么?”但是,什么是快乐呢?这两个字太抽象了,太不具体了,也太不容易把握了。湘怡放下手里的信笺,呆呆的注视著窗外的阳光。他们终于结婚了,可欣和纪远,纪远和可欣……很久以来,她就觉得这两个名字是该连在一起的,这两个名字是一件东西,一个整体,不容分割,也不能分割。“你们是快乐的,对么?”她叹了口气,望著窗口挂著的一对鹦鹉和笼子,这鹦鹉是嘉文为了表示歉意而买来送给她的。鹦鹉和笼子,笼子和鹦鹉,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果快乐能像鹦鹉一般,可以关在一个笼子中,让人一直占有,那又有多好!

站起身来,她走到花园里,拿起水壶来浇花,又修剪著花枝。这是她每天早上的固定工作,当杜沂父子去上班之后,她就开始她的园艺工作。这个花园,自从她走进杜家以来,已经和以前完全改观,扶桑、月季、玫瑰、丁香、金盏……各种花都绚烂怒放,连草坪都饶有生趣,绿得可爱。她以一种艺术家的心情来看著那些花开花谢,和叶生叶落。细心的剪除枯叶败枝,除去草坪中的杂草,常会工作数小时而不知疲倦。但是,今天不行了,她心不在焉的剪掉了初生的蓓蕾,又对一株百合浇了整壶的水,最后,她干脆放下水壶,在一棵大榕树下坐了下来,用手抱著膝,望著一对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那是两只黄|色的小蛱蝶,并不美丽,但,迎著阳光的翩跹姿态,也别有动人的韵致。这使湘怡想起“长干行”中的句子:“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坐愁红颜老!湘怡的脸红了,她不该坐愁什么,嘉文守在她的身边,并没有远离。如果说因为他偶有迟归的现象,自己就愁这愁那,也未免心胸太狭窄了。但是,是什么因素使她这样心神不定?可欣那封信吗?她终于和纪远结婚了!这该是一项好消息,……她换了一个姿势坐著,是的,这是好消息,但是,如何告诉嘉文呢?不过,嘉文已经是她的丈夫,难道还怕他会为另一个女人的结婚而难过吗?她只需要轻描淡写的说:“嘉文,你知道吗?纪远和可欣已经结婚了!”

但是,这是不行的!她烦恼的用手抹抹脸,树荫下十分阴凉,她却在出汗。不能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嘉文是个易于受惊的人。仰靠在树干上,她抬头注视著澄碧的天,和悠悠白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凄凉和苦涩的情绪,怎样一个可怜的妻子呀,担心著另一个女人会使她的丈夫“失恋”。怎样的一种心情,怎样的一个地位,又有怎样的一份挚而重的怜惜及深情!她的嘉文,她那天真、善良、而脆弱的丈夫,与其说是丈夫,还不如说是个大男孩子。在他的世界里,任何的波折、变化,都可成为致命伤。

那对蛱蝶仍然在花丛中绕来绕去,投下许多流动的光与彩。湘怡深陷在自己的思潮里,不禁看呆了。直到一个声音惊动了她。“嗨!湘怡,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是正准备出门的嘉龄。她穿著一件浅蓝色的洋装,白色大翻领,再配上一条白色的宽腰带,看起来清爽宜人。站在冬青树夹道的浓荫之中,撑著一把蓝绸子的阳伞,亭亭玉立。整个花园、阳伞、和嘉龄加起来,是个完整的“夏天”。伞面上闪烁著夏日的阳光,裙褶上散发著夏日的生趣,还有那张年轻的脸庞,和夏天一般热,一般明朗。这个少女是诱人的,相信没有人能不为所动。可是,纪远呢?他让这个少女从他手中滑过去,却抓住了可欣。可欣,属子“灵”的,嘉龄,属于“质”的。完全不同的两种典型。但是,纪远是属于“灵”与“质”合而为一的,为什么他会选择可欣而放弃嘉龄?湘怡愣愣的注视著眼前的少女,不禁又看呆了。“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嘉龄嚷著说:“中了暑吗?”

“噢,”湘怡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从草地上站起身来,她有些讪讪然。“没什么,你那么漂亮,我看得太出神了。”

“你好像有心事,”嘉龄转动著伞柄,伞上的钢条在地上投下更多的光与影,灿烂的阳光在伞面上喜悦的流转。“为什么?为了哥哥吗?”“不是,”湘怡摇摇头,“真的没什么,只是今早接到可欣一封信。”“可欣?”嘉龄怔了怔,不再转动伞柄,阳光停在伞面上。“她怎样?她好吗?”湘怡凝视著嘉龄,多么复杂的感情关系!告诉她,看看妹妹如何反应,或者可以测知哥哥的心情。不过,这兄妹二人的个性是不同的,嘉龄比嘉文洒脱得多。

“她和纪远结婚了!”“什么?和纪远?”嘉龄瞪大眼睛,半天才透出一口气。“他们终于结婚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以为他们不会结婚,纪远是不要婚姻的。他怕一切形式和束缚。”“有时他也会甘愿投进束缚里去。”

“是的,对可欣。”阳光隐没了,夏天从伞面上流去。

“总之,这是件喜事!”湘怡故作轻松的说:“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们,送一份礼,也表示点意思。怎样?嘉龄?我们一起去?”“去看他们?”嘉龄的眉头蹙了起来,声调里有著不寻常的高亢。“为什么要去看他们?他们的世界里未见得容纳得下我们,我们的世界里也未见得容纳得下他们!我不相信在经过这些事件之后,两家还能建立什么友谊!”她说得很急促,语气中带著突发的愤懑。阳伞有个迅速的转动,转走了夏天,秋的阴影近了。她走向大门口,又回头加了一句:“湘怡,对哥哥管紧一点,他是你的丈夫,不再是别人的未婚夫!”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大门被砰然带上,留下一抹旋转的蓝。无数的旋转,无数的光,无数的彩,无数的五色缤纷……湘怡木立在花园里,瞪视著那些在她眼前浮动的色彩。是的,嘉龄凭直觉说出的话却颇有道理,这个少女并没有忘情于纪远,正像她和嘉文都无法摆脱可欣的阴影一样。纪远和可欣,这曾是他们的朋友、爱人、和最亲密的知己,而今竟像个魅影般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

太阳大了,阿珠从客厅里伸出头来喊:

“太太,好进来了,晒多了太阳不好哦!”

湘怡收拾了水壶和剪刀,走进了屋里。整个下午,她都陷在神思不定之中,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中午,杜沂回了家,嘉文却没有回来,杜沂说嘉文有朋友请吃饭,不回家午餐了。餐桌上,湘怡显得十分沉默,杜沂留心的注视了她一会儿,她的脸色并不好,神情也有些黯淡,这个好脾气的孩子是从不会表示什么不满的,看来嘉文有许多让她难过的地方。“怎样?家里有什么事没有?”为了打破室内的沉默,杜沂随意的问了一句。“嘉龄呢?”

“噢,”湘怡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困惑的摇摇头。“没有事。嘉龄出去了。”杜沂仔细的望著她。“你的气色不好,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哦,没有。”湘怡急急的说,迅速的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容。杜沂不安的吃了几口饭,再看看湘怡。

“别和嘉文闹别扭,他是很孩子气的。”“和嘉文闹别扭!怎么会呢?”湘怡说,坦白的望著杜沂。“别担心,爸爸,我和嘉文很好,我今天有些心神不定,是因为收到可欣的信,她和纪远已经结婚了。”她盯著杜沂的眼睛。“她问起您,爸爸。”“是么?”杜沂不安的欠伸著身子,困难的咽下一口饭。“她怎么说?”“您要看吗?”湘怡取出可欣的信,递了过去。

杜沂匆匆的看了一遍。“问候杜伯伯,假若她愿意来我家走走,我想妈妈和我都会很开心的。”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带给杜沂一阵内心的激荡。“且让心香一瓣,寄上我祝福无数!”多年以前,他看过两句类似的话。是一瓣红色的茶花,题上的是:“一片残红,染上泪痕知几许!”那是雅真花园的茶花,当他离开沈家到上海去之后,雅真寄来的,没多久,雅真就和可欣的父亲结婚了。他放下了信纸,湘怡正静静的望著他。“你该去看看他们!”他说。

“您呢?”“我也会去的,等过几天。”他支吾著,推开饭碗站起身来,湘怡注意到他吃得很少。

“您认为——”湘怡迟疑了一下说:“我该把这消息告诉嘉文吗?”杜沂怔了一会儿,回过头来,他用怜爱的眼光望著湘怡,轻声的说:“你对嘉文太忍让了,湘怡。给他开一刀吧,这个毒瘤早就该割掉了。”

湘怡凝视著饭碗,她的思想停顿了几秒钟。杜沂也这样说?这是一天里的第二次了。或者,她对嘉文确实太纵容了一些,她不该怕这消息带给嘉文打击。她思索著,整整一天,都茶饭无心,连那未完工的婴儿装,也懒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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