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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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空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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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的。”

“娘,你也夸他呀?!你以前总不提他,我还以为你不满他这个人呢!”采眉故作淡漠地说。

“哪能提呢?那麽早把他吹进你的耳朵里,只怕你会胡思乱想,意不定就容易著魔,去学人家弄什麽相思来害自己。女孩子啊!“贞静幽闲,端庄诚”最重要。”吕氏说:“这一次回南京也好,你弟弟可以见见几位大儒,你也顺便受你大姑姑的教,把“列女传。好好的再读一遍。”

大姑姑可是孟家的名人,出嫁一年丈夫病殁,之後便回娘家守节,已经十八年未曾下楼,表示自己从一而终的决心。

这段故事,采眉早就听腻了,为了怕母亲再唠叨,她专心一意地绣著荷包。或许她该加上咏梅的那段话……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吕氏见儿女各自做事,四周十分安静,她轻摇著扇,慢慢地便打起盹来。

汶河上的大木板仍不停的飘流著,偶尔跳几下,偶尔似要翻覆,天空的鹰也随著它飞,姿势愈来愈狂野。

喧闹声亦逐渐增大,突然,林丛中跑出一些人来,码头旁的小贩也丢下摊子往河边奔去,连店面中半睡的夥计都惊醒过来,沉静的午后扬起一阵大骚动,有如老虎闯入羊群般窜乱。正在船头洗杯碗的孟家丫环香儿,倏地站直身,瞪大眼睛,忘了手中的瓷器,任它“哐啷”而碎。

吕氏并没有醒来,采眉听见声响,先要弟弟继续练字,自己则轻轻的走出船舱。那嘈杂声自四面包围而来,她还没弄明白状况,就瞧见那块众人瞩目的大木板正怪异地随著流水飘荡。

来到汶城,河的流速变慢,缓缓一大片,大木板也悠闲地晃荡著,更让人得以看清楚上面放署的东西。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仰面躺著,衣不蔽体且血迹斑斑,四肢都用铁环扣住,形状极为凄惨,木板上还插著一根木牌,上面写著私通之罪,天理不容!男女奸淫,十恶不赦,此娼盗之徒若死,烦善心人士就地掩埋,见者万不可救,救而收留者,与之同罪。

采眉的第一个反应是脚软,再来是想吐。她才扶住围栏,便见兆纲走了出来,她忙遮住他的眼睛叫道:“不要看!”

舱内的吕氏在烘闹声中睁开惺忪的眼往外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她气急败坏地把采眉姊弟俩拉进来,并对香儿说:“把所有的门呀窗呀的全都关好,叫孟金守住船,不准任何人靠近,真是太可怕了!”

“是……”香儿脸白得都快站不住脚。

而兆钢已经吓得哭倒在母亲怀里。

采眉则是浑身发抖,皮肤窜过一阵阵的冷意。她生平第一遭见此惨事,简直无法忍受。但那男人和女人的模样,偏缠绕在她的脑海里一直不肯离去,比阴厉的鬼魅还可怕。她趴在母亲的膝上,不敢抬头,觉得那大木板彷佛会撞到他们的船!再紧紧黏住,像催命符般。

“待会儿到了夏家,得请人帮你们收收惊。大白天的飘来这东西,也不怕吓到幼小的孩子,真是的!”吕氏自己亦神魂未定,不禁怨怪丈夫去投个帖也要花那麽久的时间。

“娘,那.!那是死人吗?”兆纲哽咽地问。

“有没有死,娘不清楚,但他们肯定是做错了事才会有此报应。”吕氏想想,打算乘机给他们一些教诲,“所以,凡是为人,都要行得端、坐得正,男人要忠君爱国,以仁义为天,做个心无邪念的道德君子,不思迁、不贰过。”

“娘,我知道。”兆纲揉揉眼睛说:“爹教过我,孔子四科“文、行、忠、信”,都是以道德为本,做人要“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

“你这回背对了嘛!”采眉夸弟弟说。

“至於你,吕氏面对女儿,严肃的说:“身为女人,要讲贞烈,以夫为天,绝不可轻浮调笑或逾越礼防,一个不守妇道、失了贞节的女人,便猪狗不如,人人唾弃。采眉,你千万要切记呀!”

采眉点点头。她在《列女传》中已经读过太多了,有女子为了守节,不惜断自己的手臂、削自己的鼻子,甚至在睑上刺字,或毁去容貌的。虽然意念很可嘉,但采眉始终觉得这种伤及发肤的做法太过残忍。

当然,她绝对不敢在爹娘面前表示一点反对意见。自幼,她和两个姊姊,只有比谁女教闺范背得最熟而已。

但一切,都不如今日公然示众的私刑更教她心惊。

她不懂,既有如此残酷不堪的惩罚,为何还有人不顾廉耻的去犯奸淫之罪呢?

私通的人,又是什麽心态?尤其是一个清白女子,自尊自爱、谨守礼教,怎会受男子的诱惑呢?

采眉轻视那木板上的女人,但也有一些不忍和同情!再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该有如此凄惨不堪的死法吧?

对她而言,守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她许配给夏怀川,就是夏家的人,等时候到了,就上花轿成为夏家的媳妇。

在礼教之下,她不多想,亦不去想,“夏怀川”三个字,就像一颗种子,在她的心里适时地发芽,而後开花结果,正是古诸中所言的!一切命定有时,如季节之递嬗。

她,孟采眉,就如同其他千千万万的女子般订下婚约,一生就由一个陌生的名字开始守起,直守到老死。

除了那个名字外,所有的岔路都是错误、都是万劫不复!

※※※

汶城的总兵府在夏家进驻後,费用大幅缩减,淳朴了许多,仅有练兵及武器方面稍稍整度而已。进入灰沉沉的大门,最名贵的是摆在壁照前,那由武当山及嵩山运来的石头,嶙峋怪状的,不费一文钱,靠的是石总兵与武当、少林两派的良好关系。

孟家女眷的软轿直接来到石家内院,微暗的天色,已是掌灯的时分。

采眉和母亲一下轿,几个嬷嬷、婢女便陪著夏天人卢氏迎上来。大夥的眼睛直盯著年轻的采眉看,想一睹大少爷未婚妻的风采。

彼此问候过,卢氏拉著采眉的手说:“上回见面时,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出落得似一朵花,你们瞧!这就是皇上御选的“雾里观音”,可开了眼界了吧?”

在高蕊的油灯映照下,采眉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维持著大方的姿态。

有个梳两络平髻的女孩子笑容可掬地问道:“孟姊姊,听说皇宫里有很多白鹤、白鹿和白雁,是真的吗?”

“是呀!都是自各地进买来的吉祥物。”采眉也微笑著回答。

她後来才知道,夏夫人育有二子一女,这长相极甜,小她两岁的姑娘就是夏家的掌上明珠,闺名叫巧倩。

由於男女严防,宴客分男席和女席,中间隔著一道门,仆人在两边穿梭服侍。

上的菜大都是山东的面食馄饨,再来就是当地磨出的豆腐和猎烤的鸭子,足见夏家也是讲为官清俭者。

卢氏笑著说:“在北方多年,一直不习惯这儿的吃食,我真怀念江南老家,光是百笋宴和炒鳝鱼鲜,教我在梦里都会馋醒,如今已快不知羹汤的滋味了。”

“这会儿,你们更往北走哩!”吕氏说。

“没错,还降了级到参将,等於闲官,我家老爷脾气太直,只怕还要惹祸。”卢氏叹口气说。

“我家的不也一样吗?孔孟之道若像砖,他也不顾一切的拿来砸自己的脚。”吕氏说。

“至少你们还到南京,总比我们荒凉的边塞好。”卢氏想想又说:“不过,我会盯著怀川用功读书,登上进士榜,不会给采眉委屈受的。”

采眉一听,很自然的睑红了,觉得大家又将焦点放在她的身上。

吕氏因不放心幼子在前厅,仆人便不时来报告状况,一餐饭下来,算是吃得和乐融融。

在筵席将散时,吕氏说:“对了,这汶城有没有收惊的道婆?今天采眉姊弟俩在码头受到一点惊吓,要给他们走走神才安心。”

“怎麽回事?”卢氏关心地问。

吕氏很简单地将那受私刑的男女描述一遍。

卢氏的眉头紧攒起来,女眷们也都安静无声,似有隐情。一会儿她才说:“齐鲁民风一向强悍,什麽奇事都有,嫂子见怪不怪,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明天一早我就去请道婆来。”

这时,门的另一边传来彷佛天降大石的巨响,接著是人声沸腾。

卢氏站了起来,见有个管家嬷嬷匆匆跑近,在她耳旁低声却焦虑地说些什麽。

卢氏的脸上有掩不住的慌乱,忙对吕氏说:“嫂子,怠慢了,不过一些家务事,我去去就来。”

卢氏离开後,包括巧倩等女眷们,都聚集在区隔前厅的那扇门前,由细格缝中探视动静。吕氏和采眉是客人,自然不敢随便,只有留在原处,不明就里地呆坐著。

渐渐的,前厅的喧闹对话声一句句清楚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夏总兵府的大门口围聚著许多人,熊熊的火把在夜空下燃烧著,他们一半是衙役、一半是百姓,由县太爷曹修带领著,来意明显不善。

在迎远客的当儿,受到如此的示威打扰,令夏纯甫非常不悦。他向好友孟思佑赔个礼,走上前去,板著脸孔问:“曹大人劳师动众的围我夏府,到底有何“大”贵干?”

“爹,他是来找我的。”席宴中,一个头戴葛巾的年轻男子走出来,很冷静地说:“曹大人,有什麽事请人传唤就可以。要上衙门吗?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上衙门也没有用!你的所作所为已触犯民怒,今天非要向夏大人讨个公道不可!”曹修恶狠狠地说。

夏纯甫转头瞪著长子。

夏怀川浓眉下的一双锐眼澄澈如星,没有一丝惧怕或愧疚,只怕又是打抱不平之事。

他不得不怒问:“你究竟又给我惹了什麽麻烦?”

“是孩儿鲁莽,我看不惯他们动用私刑,所以把木板上的沙平和燕娘给放掉了。”怀川说著,唇边泛起冷笑。

“瞧!是不是?他自己都承认了。沙平和燕娘乃是一对奸夫淫妇,乡人共忆,给予惩罚,令公子偏把人给放了,这不是故意和全城的百姓作对吗?”曹修说得太快、太急,脸都涨红了。

“沙平和燕娘是不是奸夫淫妇,大家心里明白。”怀川的语调仍是不卑不亢,“曹大人快马绕一圈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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