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秤座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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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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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会回来,办公桌上放着一只大大的信封。

秘书说:〃梁兆平先生留下的。〃

〃他亲自上来?〃

〃是,还有一束毋忘我,已插在瓶子里。〃

打开信封,看到一叠照片,都是年轻的焦日朗。

日朗呆住了。

少年的她也并非一个美女,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清纯的眼睛,甜美的笑容,光洁的皮肤,都使人觉得她可爱,这副容貌感动了焦日朗自己。

兆平君有艺术家的细致本色,在照片背后注明了年月日,以及地点,像〃下午在心旷神恰的浅水湾畔拍摄〃之类。

难得的是他妻子把所有照片都当作艺术品,一点儿也不拈酸喝醋,她信心十足,任由兆平把前度女友玉照放大相赠。

梁兆平真幸运。

日朗的心一动,要不要回到那日的浅水湾头去呢?

那天,她焦日朗不是不高兴的。

她用补习所得的薪酬买了一件廉价红白蓝三色泳衣,可是穿在少女高挑的身段上,也十分美观。

与梁兆平乘公路车到浅水湾嬉水。

那时的浅水湾同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影树成荫,树下有疏落的麻将台子,供人雀战。

日朗呼出一口气。

她随即想起,那天黄昏返家,正是父母正式分手的尴尬日子。

不不不,她不要回去看吵架。

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幕。

男女双方争持不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你一言我一语,尽量丑化对方,把最琐碎的细节都翻腾揭穿来讲,一丝余地不留。

说到激动之处,还扑上去撕打,男方恃力气大,毫不容情,便是两下巴掌……

看在日朗眼中,只觉羞耻。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力气不用来办事,倒用来打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天天吵个不休,总是不肯一走了之。

每次吵,日朗都取过外套到附近商场溜达,或找梁兆平诉心事。

在街上游荡至深夜,不愿返家。

她很早便持有门匙,自出自入。

那日一回家,便看到父亲提着箱子离去。

他没有正眼看女儿。

日朗看到母亲在哭。

哭泣失去的时光与感情。

她投资失败,所托非人。

直到最近,日朗才明白,那纯粹是运气的问题,每一段婚姻都是一项赌注。

像梁兆平,她押下去一定输。

秘书拿文件进来,看到照片,〃这是谁,好漂亮。〃

日朗不语。

还没利用那只来自天秤座的时计,焦日朗已经回到过去。

她还以为她已经把她卑微的过去遗忘。

没有,就因为永远忘不掉才越发想忘记。

日朗永远记得母亲的哭泣声:绝望、痛苦、恐惧,如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动物的垂死哀号。第三章

她活了下来。

直到今日尚支离破碎。

她父亲亦不好过,不知在什么地方默默混日子。从此以后,日朗没有再见过他。

有时在街角蓦然见到一个人,似是他,日朗又不敢逼视,连忙凝神,偷偷窥看,又汕笑自己,怎么可能,他也应该老了,纵使相逢应不识,恐怕鬓已成霜。

这些事,岑介仁并不知道,她不想同他说,觉得没有必要交心坦白。

此刻他与她关系转馊,更庆幸没有把往事和盘托出,况且,岑介仁也未必有兴趣知道。

日朗用手托着头,同自己说:要不要回去呢?以成年人成熟的眼光再看一次当年之事,也许有不同的结论。

她苦笑。

就在此际,上司忽然来找,日朗连忙跑去敷衍,唉,如此卖笑生涯。

不过,也就靠这样打发了时间。

回去,不回去,真是难题。

到了家,看到一张传真稿:〃日朗,得立轩介绍,有幸识得你,立刻把握时机,利用你做事。〃咦,这是谁呀,言语如此诙谐,马上看署名,是文英杰,呵,是范立轩的表叔。

日朗往下读:〃明报北美洲版停刊,对吾等华侨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内心彷徨失措,不得不向亲友求助,可否请日朗你每日抽出小说杂文两页副刊,每星期空邮寄来给我?愿付重酬,速复。文英杰。〃

日朗微笑。

他为何不求救于范立轩。

谁都不会自己做,也不过都是叫秘书代劳罢了。

分明是他对她有印象。

焦日朗看着镜子,外型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上下班时分,大马路上起码有数千人迎面而来,他居然记得她。也罢,就当是报知遇之恩吧。

她复:〃遵嘱,下礼拜一准时寄出,焦日朗敬上。〃

随后,日朗自抽屉中取出时计。把时间调校到她父亲离家出走那一日,日朗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年前的九月一日。

但是她没有勇气开动时计。

电话铃响起来。

〃日朗,我是阿岑,我有几句话要说,一小时后到你处面谈。〃

日朗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电话里讲也一样。〃

〃不,面谈比较尊重。〃

日朗黯然地笑,得不到异性的爱,尊重也是好的。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

刚进厨房洗了一个脸,门铃响了。

日朗想,来得倒快,连忙抹手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呆住了,门外是梁兆平伉俪,意外中之意外。

两人笑嘻嘻看着她,〃我们顺路,来问句好,坐十分钟就走。〃

日朗定定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梁兆平的爱妻。

只见她一点架子也无,伸出手来与日朗相握,〃我是霍永锦。〃她看着丈夫嫣然一笑,小圆脸无限妩媚,接着说,〃焦小姐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日朗有刹那失神,这么会说话!这么大方!

唉,为什么不?霍永锦漂亮得起。

日朗定定神,〃请坐请坐,要喝什么?〃

霍永锦说:〃我来帮你,兆平喝威士忌加冰。〃

两人进厨房,调好三杯酒出来,看见梁兆平歪倒在沙发上。

日朗眼尖,一眼发觉梁兆平戴着她那只时计。

怎么搞的?

难道那只时计会发出魅力引诱人来戴上它不成?

范立轩是这样,现在梁兆平又是这样。

日朗连忙向前问:〃兆平,你觉得怎么样?〃

梁兆平微笑,〃困,真困,〃他打呵欠,〃别理我,噫,这边风光真明媚……〃他头一侧,含笑入睡。

同范立轩如出一辙。

日朗发呆,那只对计开始跳动,梁兆平将在梦中回到他十九岁那年的夏季里去。

霍永锦轻轻推推丈夫,〃喂,我们稍后有个重要的约会。〃

梁兆平动也不动。

霍永锦有点着急,〃喂,我不会开车。〃

日朗说:〃我送你去。〃

霍永锦微笑,〃我可以召司机来接。〃

日朗大奇,〃你打算放他在这里?〃

霍永锦说:〃如果焦小姐你喜欢他,哪里轮到我。〃

至此,日朗五体投地,〃我送你,让他好好睡一觉。〃取过车匙,又说:〃霍小姐真有家教。〃

〃我事事向家母学习。〃

〃真是大家闺秀。〃日朗赞她。

霍永锦说:〃今日是我表姑妈生日,我父母也会赴宴,你要不要来吃顿便饭?〃

〃这……〃

〃别见外,焦小姐。〃

人家那样磊落,日朗不想小家子气,只得应允。

总得吃饭呀。

霍永锦替丈夫盖上外套,防他着凉。

日朗忽然轻轻说:〃三盖衣。〃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日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小姐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满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日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高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日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衣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暴发之态。

日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日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日朗立刻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日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日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日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日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日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立刻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熟,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日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母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日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日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熟络,更加对日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日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日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日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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