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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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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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人不说谎。”

元之小心翼翼问:“三号,你为何来访?”

“元之,长话短说,化繁为简,原医生叫我来知会你一声,你有机会做回你自己了。”

元之这个时候刚把车子驶进幽雅的郊外茶座,到这里,不由得熄了引擎问:“你说什么?”

三号奇问:“你没听清楚?做回你自己,做回老好人关元之。”

元之一惊:“可是我已不在这世界上了。”

三号这时发觉后座的幼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元之,你看,她好像会听我们说话。”

元之笑,“她是小小人,自然会听人话。”

三号大吃一惊,“她会不会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元之抱起孩子下车,“才不会,这世上自有守口如瓶的人。”

三号看那孩子一眼,不出声。

“三号,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元之,自从你的小宇宙离开身躯之后,曼勒研究所认真地修理了那具躯壳,现在它已完好无缺,你可以回去了。”

元之震惊,她张大了嘴,发呆。

“回去,”三号重复,“你不想回去?”

元之仍然目定口呆。

三号叹口气,它不是不明白元之此刻的心情。

半晌元之才答:“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三号安慰她:“不怕不怕,这件事,只有曼勒研究所知道。”

元之抱着女儿的手簌簌地发起抖来。

“你的躯壳经过修理,调养,发育得很好,随时等你回去,这是一项科技新发展,连原医生都始料未及,否则也不用生那么多枝节了。”

元之仍然不能做出适当的反应。

忽然之间,她怀中那小小孩儿紧紧搂住她脖子,小脸蛋贴住她面孔,抽噎起来。

“呵,宝宝莫哭莫哭。”

三号诧异地说:“这孩子听得懂每一句话,她不舍得你!”

元之也落泪,“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三号说:“这件事越快决定越好,否则只有更加难舍难分。”

做回自己。

太久了,元之已不肯定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模样。

就像误堕尘网的少年人,一去三十年,你让他恢复本性,他已忘记他的本性是什么,只得永远在风尘里踯躅。

这些日子来,生活好了,人也悠闲,元之把孔兆珍的外形打理得不错,此刻三号看见的是一个风姿楚楚的少妇,抱着孩子,使人有不顾一切想保护她们的行动。

做回自己。

三号说:“你回家仔细想想吧。”

元之痛恨选择,选择永远是错的,因为必须舍弃一样,去争取另一样,日后一定后悔。

没有选择的世界虽然贫闻瘠,好在早已心死,不必多想。

三号轻轻吁出一口气,“做人真难是不是?”

元之不知如何回答。

三号说下去:“所有的事情全不发生在正确的时间,使人们错过了一切良辰美景。”

元之苦笑,真没想到一具机械人会这样了解人类。把人类的憾事恨事描绘得如此彻底。

“做人,其实没有多大意思呢,飞逝的时光,有限的欢愉,无限的辛酸。”

元之怔怔地聆听。

“但是,为什么,我只来到你们这里三两天,就已经恋恋不舍?人世真是妖异。”

幼儿紧紧搂着母亲睡着了。

小小面孔上挂着豆大亮晶晶的泪水,同一张脸不成比例。

三号说:“他们每次入睡都一定要拍拍抱抱地哄撮吧,皆因与人间热闹难舍难分离,婴儿至情至圣,毫无矫情,是另一种生物,一直令我诧异,此刻令我更意外的是我自己,我竟不想回曼勒研究所了。”

“你说什么?”

三号微笑,“元之,今天你的耳朵似不大好。”

元之此惊非同小可,“三号,你对这世界一无所知,留下来你会吃苦。”

“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元之,我想请教你,我的外形看上去是否栩栩如生?”

元之呻吟。

呵诡秘的曼勒研究所,不但放出再生人,还纵容机械人四出活动。

“原先生怎么说?”

“原医生是最最豁达大方的人,他的思路不受俗例规限。”

“他不反对?”

三号递一递手,原医生的声音传出来:“三号,你爱留下来,就在外头居留一段日子好了,不过老老实实告诉你,人生虽然热闹,却往往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你要有心理准备。”

三号说:“原医生一向尊重我们。”

元之看着三号,这是它选择少女外形的原因吧,它一定做过资料搜集,得出结论,美少女在世上最受欢迎,可是它也许不知道,身为美女,也最最危险。

“放心,元之,我比你们更懂得保护自己。”

元之轻轻说:“我相信你。”

元之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三号说,但是不知怎么开口。

三号已经悄悄把意愿告诉元之:“我想恋爱,我想创业,我想扬名。”

呵,刚来报到,凡心已炽热如火。

元之只能温和地说:“宝宝该回家了。”

“我替你抱着她。”

“她怕陌生。”

三号笑,“你放心,我的身躯可随意调校到与她熟悉的亲人一模一样,体嗅气息在内。”

呵,这不是传说中尽如人意的狐狸精吗?惊人之至。

三号说得对,它有办法,它会在世上如鱼得水。

元之毋须为它担心。

三号有点腼腆,“我希望与你随时联络谈谈做人之道。”

“一定。”元之只怕没有什么可以教它。

回到家,元之心思恍惚,不能集中精神。

庄母叫她;“兆珍,兆珍,孩子该吃点心了。”

元之如梦初醒,抬起头,忙去安排,走进厨房,忘记任务,空兜两个圈,又跑出来。

庄母说:“让我来,你且去休息。”

做主妇做母亲永无休假,也难怪会累。

元之坐在小露台上听若不闻。

她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做回自己。

庄允文下班了。

庄母对儿子说:“兆珍今日神色有异。”

庄允文笑笑,“今日是我们结婚七周年,她也许有所感触。”

庄母到底年纪大,有经验,“不不,不是因为这等小事,你切切与她谈谈,还有珠儿今日异常烦躁,不妥安抚,吃得也不好。”

庄允文沉默了。

他并不是笨人,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担心着一件事,这件事,也许终于要来临了。

庄允文轻轻走近露台,看到他的妻正静静坐在藤椅上沉思。

他没有即时唤她。

七年前今日,她不顾家人反对,下嫁他这个穷小子,一直以来,她没有穿过一件名贵的衣服,戴过任何登样的首饰,她持家克勤克俭,任劳任怨,庄允文卖身七次也不足报答她,偏偏她并无要求任何报酬。

使应允文羞愧的是,他连一句温柔动听的话都不会说。

做他的妻子只有付出,哪有可能得到什么。

这时元之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庄允文,她似猜中他心事,故温柔地说:“但是你对这个家庭亦全力全心奉献,从不推卸责任,勇于承担,已经足够。”

两人想起共同生活中无数磨难,不由得四手紧紧相握。

“难为了你,兆珍。”

“彼此彼此。”

“没想到维护一个家是这样的艰辛。”

元之说:“我们做得很好呀。”

庄允文也坐下来,看着妻子粗糙的双手,泪盈于睫。

元之吁出一口气。

庄允文趁家人都在忙别的事,趋近妻子,“现在,”他说,“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

元之错愕地看着庄允文,作不得声。

庄允文低低的说:“我早已发觉你不是兆珍,兆珍与我都笨拙,你却那么聪明,兆珍与我只会牵衣对泣,但一切困难到了你手都迎刃而解,你是谁?你为什么来帮我们,兆珍呢,兆珍去了哪里?”

元之吞一口涎沫。

庄允文叹口气。

半晌,元之说:“你不应对我怀疑。”

庄允文摇头,“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允文,”元之终于摊牌,“这个家,没有我,一样过吧?”

庄允文如被人兜头淋了一盘冰水,悲哀地答:“这个家,没有了你,再不会是一个家。”

“可是,允文,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

“回到我来的地方去。”

“我早知道你不是兆珍,兆珍永永远远不会自愿离开这个家。”

“允文,我是逼不得已。”

“兆珍不会这样说,她虽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但对家,对家人,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孔兆珍真是个好女子。

若没有这等沉默地奉献一切的女子存在,世界必定沉沦。

元之默不作声。

“你会舍得孩子们吗?”

元之惨笑。

“你深爱珠儿.大家都看得见。”

元之不语,这时,庄老太领着小珠儿出来了,隔着露台的玻璃门,幼儿正凝视妈妈。

“你舍得她吗?亲手带了她那么久。”

不,舍不下。

“不管你是谁,”庄允文恳求,“请你继续留在我们家。”

元之一阵抽搐,感觉如一把利刃插在背脊上。

她一生从来未试过这样为难。

庄母在这时候拉开玻璃门,珠儿移动着小小胖腿走近元之,仰起头,看着她,似在附和父亲的恳求。

这一招真正要了关元之的命。

她抚摸着珠儿的头。

明儿嘭一声把球踢出露台,纳罕地问:“爸妈在谈什么?”

庄母打蛇随棍上,“无论怎样,你爸妈总以家庭为重。”她留意儿媳的脸色。

应允文连忙扮上笑脸,“来,来,大家别站在风口里,妈,有无点心可吃?”

那夜元之反正睡不着,干脆坐在房里,她自江香贞处学会了喝酒,此刻一杯在手,沉思不已。

应允文不敢打扰她。

这已不是昔日的小女子孔兆珍,此刻这位自称是他妻子,相貌同兆珍一模一样的女子刚毅聪敏潇洒,他敬畏她。

自医院出来之后,兆珍已不是兆珍。

“兆珍。”

元之抬起头,“允文,早点休息,明日还要上班。”

他叹口气,他断不能二十四小时不住盯住她,想到要再次失去她,庄允文心如刀割,沉默无言。

清晨,天才蒙蒙亮,家人还没有起床,元之已经接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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