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还不能让她信任吗?她就一点也不在意?琉璃,你到底想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他一点都不了解,她什么也没带走,只带了她亲手完成的书稿,她分明是处心积虑,早就预备好了今天,他的情意早就是一场空,人海茫茫,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当日皇兄听得贵妃坠海失控地要从听涛阁跳下,原来竟是这般绝望心境,嬴天放喉间一甜,说不清是怒是痛,他咽了回去。
成修低低地:“五爷。”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意气风发的五爷这样颓丧,又说不出安慰的话。
殿里的空气都是沉滞的。
果然不出所料,陆续各路都回报说没有夫人的下落,赵书墨也没回赵家村,赵家人说他是被人贩子买来的,又有人说他是朱兹人。
嬴天放赶到西嘉关已是下半夜,守株待兔,却无结果,不知是早就出关还是根本没来,派人潜入朱兹边境,无果而返。
嬴天放陈兵塞外,虽找到琉璃外祖,却没有琉璃的消息,几番谈判之后,派使臣持王节和各族缔结盟约,为帝国开疆裂土。
嬴天放逗留边境二年,这两年中,宣德帝动用了锦衣卫在各地搜寻,甚至动用了在各国的人手,各国听些风吹草动,以为将有兵祸,皆心怀畏惧,又见骁勇的睿王坐镇,一些小国纷纷来朝或归顺。安抚百姓,推行帝国仁政,嬴天放把自己投入忙碌之中,期间,也有国家先发制人起兵挑衅的,派人刺杀的,嬴天放几次受伤,成修大急,上京担忧,屡次召归,后来宣德帝亲笔说京中流言四起,传言睿王拥兵自重,还说要为缙云择婿,于是在宣德二十四年初春嬴天放回到了京城。
这两年中,高琉璃和赵书墨好似从人间蒸发了,所有的人手都无建树。
第12章归途……………………………………………………………………………………………………………………………………………………………………………………………………………………
宣德二十四年的初秋,正是朱兹国昭帝十五年。
国都善化城外,石鼓山山峦舒缓,山泉清幽,林木苍翠,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阶蜿蜒而上,两旁丹崖环拥,一片平阔处是一幢五进的建筑,远远望去,好似卧于青山绿水间,门前匾额上书“石鼓书院”。
院内偶有人影走动,却都井然肃穆。
山长理事的仰高楼,正堂屏风为壁,刻着先贤圣训:“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山长湛若水斟了茶递给左侧椅上的年轻男子,“谢先生,你可知当今递了降表,废帝号改称国主,依附于秦之帝国了?”
年轻男子肤色有些灰黯,双眼晶亮熠彩,如果不是肤色瑕疵,是一个非常俊秀儒雅的文士,他欠身接过茶盅,“我已经听说了。”
“本来书院宗旨待四方有志于学而不屑于举业者居之,学问报效家国,怎奈当今积弱,不复先帝枭雄,国势衰败,书院竭力以求学修身为主旨,尽量避开宦海沉浮,才得以在当世书院中成为翘楚。可是今天一早,礼部的官学教授前来,说上京城的京华书院发起鹅湖之会,指名邀请书院的主讲与会。”湛若水恳切地看着他。
谢先生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山长是要在下上京一行。”
“正是此意,国主有旨,不可违抗,今次鹅湖之会,湛某惭愧,书院田产是朝廷供给,湛某不敢置身事外,委屈先生了。”
谢先生心头雪亮,书院有十几位主讲,他排名最末,二年一次的鹅湖之会本是当世各国文人盛会,本来是轮不到他去的,只是今年主办的京华书院是前两年才冒出来的,听闻是倚仗王公权贵为屏障,想必是几位大儒不屑为伍,山长又不能违命,没奈何了。
“山长不必挂怀,我走一趟就是,内子是上京人氏,正方便探亲。”谢先生心有成案,微笑道。
“如此有劳先生了,路上资费俱已备妥,湛某会先发书函,请预备下馆所。”
湛若水十分赏识谢书榕,虽是后进,却是恭谦君子,难得的没有恃才傲物的通病,二年前破例延聘这个毛遂自荐的年轻人时,众皆哗然,不久都折服于他的满腹经纶,书院的学生都爱听他授课,就连几位狂傲的主讲也无可挑剔。“您回家准备一下,后日有公车来接。”
谢书榕往后走去,穿过一片菜园,是一排竹篱和灌木间隔的四合院,他走到其中一间篱笆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里面立即有了动静,一个面儿肥嫩、臂儿肥嫩、腿儿肥嫩的粉妆玉成的小囡,身上围了绛红色的肚兜,张着两条肥短的手臂,从正房里摇摇晃晃地冲出来“爹爹……爹……爹。”身后一个秀丽的少妇紧紧跟着,笑斥:“有了爹,不要娘了?”声音有些暗哑。
谢书榕弯下腰抱起小囡:“小囡囡,今天乖不乖?”
小囡嘟起肥唇在他脸上印下湿湿一章,双手抱着他的颈子,“乖……乖……”把头枕在他的肩头“香香……嘻嘻……香香……”
谢书榕笑了,亲了小囡一口,迎上少妇弯弯的笑眸,“纯娘,你到房里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少妇一怔,又听见篱门一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冲了进来,“大哥,哦,大嫂,”来人规规拒拒行了礼,“大哥,我听说你要去上京?”
少妇吃了一惊,书榕点头“春榕,散学了,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和你嫂子说这件事,都到屋里说话。”他又高声道:“郑婶子,烦请你到山下的肆里买些鱼肉回来。”
支走了帮佣,一家人在堂屋里坐下,小囡不肯离开书榕的怀抱。
“纯娘,春榕,山长派我赴上京参加鹅湖之会,我已应允,春榕有功课,就不要去了,纯娘,你呢?”
秀美的纯娘脸上有些惶惑,“我?”她低下头去。
春榕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行,大哥,你怎么能去上京?万一撞见那人可如何是好?再说这次让你去,不是欺负……”书榕微斥:“不许这样讲,山长于我们有恩,他也是为难。”
“是。”
“你的顾虑我想过了,书院说到底是清流学问,那人是王公勋贵,据说领兵在外,应该不会有交集。”
纯娘抬起头,“我去。”神色之间有几分坚定,“我带囡囡一起去。”
春榕不禁又跳了起来,“这越发不行,你们二个加上囡囡,等于三个女……这无论如何也不行,我一定得跟去。”
书榕怀中的囡囡听到她的名字,豁着只有几颗乳牙的小嘴嘿嘿地笑。
“可是你的学业呢?上舍肆业可直接进入朝廷候补的名单,这一去肯定会耽误。”
“这种朝廷不选也罢,”春榕从小在外,对朱兹的朝廷没有什么强烈的情节,他皱了皱眉,“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民不聊生,现在又递了顺表,并郡是早晚的事,说不定老百姓反而有些好日子,唉,不说它。鹅湖之会并非浪得虚名,能有机会聆听到大儒名家的会讲,研究学问比考试取些功名强得多了,功课我回来补就是了,再说你们这样走了,我还能安下心来?”
“也好,你和业师沈先生告个假,明日收拾行装,后日一早出发。”
夜晚,纯娘哄了囡囡入睡,回首见到外室灯光荧然,拿了一件衣袍走到外屋,“相公,早点歇息,后日赶路,你身子也须注意。”
书榕一笑:“囡囡睡了?”
“嗯。相公,我们真的要去上京?你真的不怕?”纯娘心中的不安都写在脸上,“其实现在的日子也很好,囡囡有你这个爹,只要她快乐成长,我就心满意足了。”
书榕放下手中的书,“纯娘,不要犹豫,你和我不同,你们真心相爱,那边传来的都是他对亡妻的情深义重,这很能说明问题了,纯娘,如果你恋着他,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对囡囡也是公平。”
“可是,如若真到那时,说不定会引出那人,你的身份岂不曝光?”
“纯娘无需顾虑重重,我们在上京只待一冬,你和他碰面的机缘也不多,很多事情,只能说船到桥头总会直,见机行事吧,现在发愁也没用,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收拾,先睡吧。”
见纯娘顺从地回了房间,书榕无心举书,他推开门,站在廊下,山风徐徐,秋意森森,山上的夜空,星子好似随手可摘,特别的闪耀明亮。
两年了,当初和书墨一起,侥幸脱逃,出西嘉关,来到善化城外书墨的老家谢庄,两人改名为谢书榕和谢春榕,当时身上还有些钱,打算在善化城内赁屋开一家小书铺,一则谋生,二则让春榕进学考取功名光耀门庭,不料碰上了逃生无门欲求一死的慕容纯,两人出手阻拦,眼看追兵到了身后,悲愤欲绝的慕容纯欲撞墙,挣扎之中从她身上掉下一纸血书,仔细一看,两人不由义愤填膺,上书着被丈夫遗弃被人毒哑喉咙被人买入窑子的骇人听闻之事,更有凄惨的是她已有四月身孕,书榕当即和老鸨交涉,老鸨见慕容纯性子刚烈又怀了孩子,也怕逼出人命人财两失,但还是榨光了两人身上的银两才放了慕容纯。
当书榕好不容易让慕容纯相信她是女儿身,惊恐平息后,却发现他们陷入了更大的困境,有孕的慕容纯需要营养,她的喉咙可以治愈但要一笔钱,以后生孩子请产婆,三个人的生活都需要钱,而他们已是囊中羞涩了,春榕欲去大户人家当小厮,书榕坚决不同意,她心里歉疚,不愿春榕再去侍侯人,她想让春榕进学,这是她唯一可以补偿春榕的,当日她一个人来到久已慕名的石鼓书院,幸运的是山长湛若水慧眼识才,破例聘她为斋师,虽然薪水微薄,三人的生活和居所总算是有了着落,后来她升为堂师、主讲,小囡囡嗷嗷降生后,春榕也顺利入了书院的内舍,她已有能力请一位妇人来帮佣,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如果没有今天山长的请托,她会想到回去吗?
她曾暗中打听纯娘的丈夫,发现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纯娘的丈夫对纯娘还是一往情深,在清河渡无人不晓,她已经打算等春榕上舍肆业后,派他前去打探打探,她希望纯娘和囡囡有幸福的生活,那是她们该得的。至于她,就在这书院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