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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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码头-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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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符扇是他们在大运河边的闸房里丢失的,那时候两人都脱了衣服,在那简陋的土炕上制造着逾越礼仪的罪恶……这能说得出口吗?说出去陈天伦不怕身败名裂,甘戎怎么办?别忘了她可是皇族宗室的千金,是朝廷二品大员的掌上明珠……陈天伦拦着她,拼死不许她说,一切罪过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可是,两个人这痛苦而又非同一般的关系,却让夏雨轩从千里眼里看见了。

夏雨轩神情恍惚地站了一会儿,对金汝林说:“我……确实有点儿不舒服,你跟铁大人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再打发人去通知我……”

金汝林扶着夏雨轩说:“我送您回去吧。”

夏雨轩说:“不……不用,我的轿子就在下面。”

金汝林搀扶着夏雨轩朝楼下走,夏雨轩手里的千里眼始终没有松开。金汝林想提醒他该把它还给铁大人,又没好意思开口……

夏雨轩下了大光楼沿着石坝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依然晕晕糊糊,神不守舍。遇见了这样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陈天伦怎么会跟甘戎搞在一起了呢?甘戎那丫头也实在是太疯了,一点儿都不像名门里的大家闺秀。怨谁呢?都怨自己。夫人跟他说了好多次了,都快把他的耳朵磨破了,让他跟陈日修商量商量,早点儿把夏雪儿和陈天伦的婚事定下来。可是他一直不急,或者说一直犹豫。他犹豫什么呢?他盼望陈天伦能像他一样,参加乡试中举,获得一个功名,这样再给女儿定亲光光亮亮。可是,没想到陈天伦却犯起了一根筋儿,为了把持住“盈”字号军粮经纪,居然放弃了科考。这划得来吗?原来他只以为是陈天伦年轻气盛,报国心切,又为了不辜负铁麟大人的器重……没想到他错了,大概所有人都错了,陈天伦是为了甘戎……

也怨陈日修,自己的儿子那么大了,你为什么还不主动地来求亲呢?这种事男方不主动女方能主动吗?我的闺女嫁不出去了,非要求着你不行?

夏雨轩走到斛神庙附近,突然看见夏雪儿的丫环红红从后面的人群里走出来。往后一看,一顶小轿停在了斛神庙后面。夏雨轩迎上前去。

红红正匆匆走着,猛然见到挡在了面前的夏雨轩,想躲又躲不及,慌慌张张地叫了一声老爷,两只手不由自主地藏到了身后。夏雨轩觉得很奇怪:“你干什么去?”

红红惶惶地说:“我……我出去给大小姐买点儿花线……”

夏雨轩突然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红红更加惊慌了:“没……没什么?”

夏雨轩沉下了脸:“把手伸出来。”

红红无奈只好伸出了手,右手的掌心里攥着一个小布包儿。夏雨轩拿起小布包儿打开,却是一个新做成的扇袋,做工非常精美,上面绣着戏水的鸳鸯,一看就知道是雪儿的手工。一种不祥之兆首先使夏雨轩震撼了,他心里一阵惊悸,厉声问:“这是给谁的?”

红红竭力掩饰着:“没……没给谁……你……我做着玩的。”

夏雨轩火了:“你做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是雪儿做的?说,这东西雪儿让你去送给谁?”

红红慌忙跪下来:“老爷恕罪……”

夏雨轩咆哮起来:“是不是去送给陈天伦?”

红红低着头说:“是……”

夏雨轩又问:“雪儿在哪儿?”

红红说:“在……在那边的轿子里。”

夏雨轩说:“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红红坦白地说:“听说码头上出事了,小姐不放心,让我陪她一起来看看。”

夏雨轩说:“你们快回去,你告诉雪儿,从今以后,不许再理睬陈天伦,更不许给他任何东西。”

夏雨轩说完,怒冲冲地又朝大光楼的方向走去。

红红急忙跑进夏雪儿的轿子旁,慌慌张张地把刚才夏雨轩的那些话告诉了夏雪儿,夏雪儿一下子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红红问:“咱们回去吗?”

夏雪儿无奈地说:“老爷让回去,咱敢不回吗?”

红红说:“可是……据说今天的事跟陈天伦有关联……”

夏雪儿又犹豫了。

※※※

大光楼前的气氛依然十分紧张,铁麟依然站在楼顶上,阴沉的脸面对着阴沉的天空。楼下面站满了人,除了坐粮厅三班、六役、八科、六十四迅社、七十二行吏胥以外,还有中西两仓的监督书吏,石坝州判,土坝州同,通济库大使,通州税课司大使等大小官吏数百人。见这里的气氛反常,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可是又都觉得奇怪,一个个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消息。没有人知道,问谁都摇头。

刘大年悄悄地踱到林满帆的身边,低声问:“林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林满帆不请自到参加了刘大年外孙女满月的宴席,又推心置腹地喝了一次酒以后,两个人便成了莫逆之交。至少刘大年是非常真诚地想交林满帆这个朋友的。当然,林满帆也不会拂了刘大年这番好意。刘大年考虑到林满帆跟金汝林的密切关系,想必他会知道一些内情。没想到林满帆却说:“我也不知道。”

刘大年说:“金监督就没透露一点儿消息?”

林满帆说:“恐怕金监督也未必知道。”

刘大年说:“天呀,可能要出大事了。”

林满帆担心地说:“出什么大事?”

刘大年说:“你想呀,仓场总督和坐粮厅的官员都来了,又把咱们这些芝麻绿豆官也召集来了,没有大事能这么兴师动众吗?”

林满帆忧虑地说:“会有什么事呢?”

刘大年说:“你瞧着吧,这事小不了,弄不好就会有人掉脑袋。我在仓场上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阵势呢。”

林满帆说:“那你揣摩一下,会在什么地方出事?”

刘大年说:“琢磨不透,瞧瞧再说吧。你看,金简和许良年二位大人肯定知道。”

林满帆不由得朝大光楼前面看了看,那里的案桌前面,转悠着金简和许良年。大概是铁麟一直没有下楼的缘故,两个人谁也不敢坐。转悠一会儿就凑到一起嘀咕两句,谁也猜不出他们嘀咕的是什么。但是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金简和许良年虽然也脸色阴沉,却流露出一种微不可察的窃喜得意甚或幸灾乐祸。

这个细心人不是别人,就是隐藏在人群里密切注视着这一切的唐大姑……

※※※

大运西仓衙署后面那片弥漫着鬼气妖雾的坟场,原来是青帮的义冢。自雍正年间青帮承运漕运以来,在杭州、淮安、德州、通州等地置下了不少庵庙和义冢。运丁水手常年奔波在三千里大运河上,饥寒劳碌,风雨飘摇,生活和生命都没有保障。为了让陷于病困中的运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需要修建一些庵庙。为了让病老而亡或意外夭折的运丁有个掩埋尸骨的地方,便置下了一些义冢。大运西仓衙署后面的那片义冢有近百年了,埋在里面的运丁及其家属多达数千。好多后来掩埋的尸骨,由于没了安放的地方,只好在坟上加坟。及至后来,这片坟场里坟头重叠,碑石杂陈,浑然一片,已经分不出张三李四了……

没有人关心这片义冢,也没有人关心运丁的尸骨。这里是游魂野鬼兴风作浪的恐怖之地,白天孩子不敢走近,晚上男人不敢路过。然而,周三爷却把这片坟场惦记在心里,就像他一直把运丁的命运惦记在心里一样。

这天早上,周三爷起来以后就让顾全研墨铺纸,让他写一些重要的文书。

顾全也不多问,把笔墨准备好了,静候着周三爷的吩咐。

周三爷坐在太师椅上,让燕儿帮助顾全铺纸捧砚,那架式非常郑重。

顾全举着笔准备着,态度也凝重起来。

周三爷端着茶杯洇了洇嗓子,念了一首诗:

凡我同参为弟兄,

友爱当效手足情。

宽忍和睦真铭训,

安清义气美名存。

周三爷一句一句地念,顾全一笔一笔地写,写好以后,燕儿双手拎起来晾放在一边。

周三爷又念了一首诗:

老弱饥寒与贫苦,

孤独鳏寡身无主。

济老怜贫功德重,

转生来世必报补。

顾全写好,燕儿又拎起来晾放在一边。

周三爷又念了第三首诗:

穷安清来富道情,

光棍挣钱大家用。

让老让小让妇女,

光棍要名不要命。

顾全照周三爷的吩咐写着,觉得这首诗有点儿粗俗,便说:“光棍是什么?能不能换个别的词?”

周三爷说:“光棍就是光棍,换什么?什么都不能换!”

顾全问:“那什么叫光棍?”

周三爷说:“一尘不染谓之光,直而不曲谓之棍。光者明也,棍者直也,光棍者,即光明正直之谓也。或曰一贫如洗,只有手中之棍,故称光棍。”

顾全听着周三爷的话,眼睛都直了。真没想到,一个粗俗不堪的“光棍”二字,居然让周三爷讲出了那么多的名堂。

周三爷接着说:“天下光棍有三条:南天门娑罗树,老寿星手中的龙头拐杖,可算一条光棍;弼马温齐天大圣孙行者的金箍棍,可算第二条光棍;宋太祖赵匡胤用的盘龙棍,可算是第三条光棍……”

顾全无话可说了,周三爷讲的这些他闻所未闻,让他大长了学问。

周三爷依然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像是做着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顾全忍不住问:“三爷,您让我写这些到底干什么呀?”

周三爷说:“大运西仓衙署的后面有一片义冢,那是我师傅的师傅当年为运丁水手买下的,到如今那里已经荒乱不堪了。我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想再为弟兄们办一件好事,就是把那片义冢整理一下,再修一个庵堂。近年来运丁水手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滞留通州的船只也越来越多。运丁水手离不开通州,连个遮风躲雨的窝儿都没有……”

顾全说:“您要办这事跟让我写这些诗有什么关系?”

周三爷说:“我眼下手边有几个钱,但是要修坟建庵还不够,还需要找几个兄弟帮衬一下。我打算过两天搞个聚会,在聚会上把这些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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