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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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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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是忠厚,吃死亏也不会与人拌嘴,怎么会冒犯了这位衣着华贵的秀才?陈潢正自诧异担心,二人已报了名字。那个秀才叫叶振秋。“案情”呢,很简单,老黄头清晨起来在厕所挑粪,出来时不防撞上正要进茅房的叶振秋,弄污了他的衣裳。

于成龙手抚几案,朗声说道:“你们的情形本道亲眼见了,这事极明白,错在‘黄苦瓜’。”

“黄苦瓜”吓得浑身直抖,磕着头结结巴巴说道:“大老爷在上,小老儿双眼昏花,实在不是故意的,求大老爷开恩。”

“哦,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本来稀松平常,不告亦可。但叶秀才不能容你,我就是可怜你亦无可奈何呀。说吧,你是愿打还是愿罚?”

“打……怎样?罚……怎样?”

“打,二十小板,罚呢?磕一百个头赔罪,由你挑。叶振秋,你可愿意?”

“哦,哦,既是道台大人断了,就便宜他这一回!”

“‘黄苦瓜’,你想好了没有?”

“小人老了,还要养家,挨不得打……小人……认罚。”

“那好,搬一张椅子,请叶秀才坐了受礼!”

叶振秋大咧咧地坐了,黄老汉颤巍巍地跪在一旁一个一个地叩头。看着这情景,陈潢心里突然一阵难过。他想起这老汉步履蹒跚地到工地去送水,每次见了陈潢,都用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捧过大碗请他喝,如今老汉当众受辱,自己身为座上客,却连句讨情话也不敢说!唉,惭愧呀!

磕到第七十个头时,于成龙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哎,慢着!本道方才少问了一句,叶振秋,你是文秀才呢,还是武秀才?”

叶振秋忙起身回答:“回大人话,学生是武秀才。”

“哎呀,我竟有失计较了!给文秀才赔礼应该叩头一百,武秀才嘛,叩五十便足数了。‘黄苦瓜’,别磕了,你起来,你已经磕过了数!”

叶振秋很觉扫兴,懒懒向上一揖,不情愿地说道:“学生告辞了。”

“什么?告辞?你就这么走不行啊?”

叶振秋莫名其妙地看着据案稳座的于成龙,问道:“观察老爷还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欠债还债,欠头还头。你欠这‘黄苦瓜’二十个响头,如何料理?”

于成龙此言既出,满堂衙役面面相觑。陈潢也瞪大了眼:这种事还有个“如何料理”的?叶秀才先是一愣,突然醒悟过来,脸腾的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霍霍乱跳,挺着胸脯问道:“依着老爷的意思,难道要我这个黉门秀才给这个臭挑粪的磕头?”

“哎,这算你说对了。你给他磕还二十个头,各自完事。我还有客人等着办事呢!”

这秀才是武的,一上火便骂上了:“奶奶的,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什么根底!告诉你,我姐夫是葛制台——”

于成龙勃然大怒,“啪”的将案一拍,抓起火签便扔了下去:“放肆!本道先革了你秀才,再治你咆哮公堂辱骂长官之罪。二十个头你一定得还!”

叶振秋撇嘴儿一笑,扬着脸看了看瘦骨鳞峋的于成龙,冷笑一声:“大爷我要是不呢?”

“哼哼!莫说你是葛礼的外房小舅子,便是王子龙孙,爷也敢依律究治,来,先与我掌嘴二十!”

“扎!”衙役们答应一声恶虎般扑了过来。叶秀才猝不及防,早被死死绑住按跪在地,就地摘了缨帽,没头没脸打了二十个耳光。叶秀才的脸顿时胀得像紫茄子一般,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打完,衙役们按着脑袋让他给“黄苦瓜”磕了二十个响头。

陈潢在旁看了不足一个时辰,只觉迷离恍惚,目眩神移。正自发呆,案子了结,于成龙神气闲适地来到耳房,向陈潢点头微笑:“陈先生,于某公务在身,让客人独自枯坐,失礼了!”

陈潢忙起身一揖,“哪里!观察大人审断案件如此明快,令人钦佩!陈潢文弱书生,在此听得惊心动魄呀!啊?哈……”

于成龙的脸上泛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看来他并不厌恶这种真心实意的捧场。陈潢见他脸色和善,便顺势攀谈:“于大人,第二案学生领教了。只第一案大人断得古怪,处分也似乎狠了一点。”

“狠了?哈哈,他刘标三天不死,我再枷他三天!这样灭伦欺主的奴才,岂能放他回去?”

“啊?大人此话怎讲?”

“唉!此案的底细堂上难以明言。刘标这奴才与主母私通已是三年,只嫌刘印青碍眼,便把刘印青给告了。刘印青这孩子是个孝子,不肯把母亲的丑事张扬出去。要不是看他的面子,我全给他们翻腾出来,叫他们奸夫淫妇一并死在清江街头。”

第二十一章 水来急危及拦河坝 工未竣移民救大堤

陈潢目睹了于成龙办案,觉得又解气,又感慨,便叹了口气说道:“哦,看观察审理这两案,便知地方官不好做,清官尤其难做!”

听陈潢说得体贴,于成龙心中高兴,不禁也动了谈兴,叫人端过一杯水来喝了一口,说:“这算什么难,只要骨头硬,不向着富户、上官就成。去年我在宁波做知府,曾只身打入匪|穴,收抚汤行义一帮匪徒。匪首中就有一个不肯投降的,因见众人都降了,他就独自离去。临走时还说了一副对联,‘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人之患,束冠立于朝。’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头一句是圣人的活,如果没有王道,就乘船下海,躲开这个是非之地;第二句是春秋时大盗盗跖之言,也是真理。说是这些人原来是人,可是一戴了官帽子,就成了禽兽——这个话,一年多来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们做官的,如果不能慎独省身、正心立品,岂不真叫他说中了?”一边说,目光刀子一样向陈潢扫过来。

“哦——大人不必疑心,我陈潢从不进公门为人说官司,撞木钟!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是这样,昨日回署,我们几个计议了一下,清江去年遭水,今年春荒如此,也难怪大人着急。靳帅派我来,与大人商议一下赈济灾民的事。”

于成龙眼下整天发愁的就是这事,苦笑了一下说道:“赈济灾民?谈何容易呀!这里的大户乡绅,我已召他们来说过了,不许囤积居奇,米价一概平粜,但也得老百姓手里有钱才行啊!”

“所以靳大人才命晚生来的呀!”

于成龙眼中焕然闪光:“啊?你是说——”

“今年的河工银子已经派了用场,但去年工银尚有五万结余,原来打算明年修清水潭大堤作赔贴用,现在库中。如大人急用,可暂移过来救荒——将来还银也可,以工折银也可。此外往清江口河堤上栽草,算是河工出项。这项工钱大约可有两万两,不知大人……”

不等陈潢说完,于成龙霍的站起身来,搓着手连声说道:“好,好!有这七万银子,可救十万人渡过春荒,我还有什么忧愁的呢!”

陈潢见他如此动情,心里一热,正想说话,于成龙却忽然转身问道:“我问你,这银子你们要几分利?”

“哈哈哈,要的什么利息呢!都是替皇上办差吗,大人何必多疑?我们也都是读书人,不是在和你做生意,也不是放高利贷!”

一番话说得于成龙高兴得有些坐不住。想想昨日在堤上和靳辅过不去,觉得很不好意思,“陈先生,昨天下官无礼,请勿见罪,我那是急的!你知道,清江道自开春以来已饿死一百多人,有些人饿急了,就要闹事,真是天罡地煞俱全,数目大得吓人!我连弹压带抚慰,才算没出事。但人肚子不是用空话能填得饱的,当父母官的能不焦心?——这样,栽草的事我们全包,连树也全由我们栽!”

“于大人,正堤上不能栽大树!”陈演说道,“树根虽然有固堤的效果,但秋汛来时多有风雨,堤土松软,树干一摇,大堤便容易裂缝决口,这种事学生已实地查看过……所以,堤上只能栽草不能种树。请大人详察!”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于成龙,一听陈潢说出这话,脸色马上就变了。心想:好哇,你这狂妄的书生。皇上明下诏谕,让在河堤上植树,可你却竟敢反对,这不是仗着靳辅的势力,公然抗旨吗?你靳辅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言听计从,怎么能治好河务呢?看来,这河工上的事儿,我不能掉以轻心啊。于成龙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出来。哦,人家给他一下子送了七万银子来,帮他渡过难关,他再古板、执迷,也不能把人家训一顿啊。不过,他的脸色一变,陈潢也就看出来了。他心里很清楚,眼下的矛盾缓和了,那是银子的功劳。说到治河方案,于成龙是不会任意改变看法的。常言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嘛。得,我赶紧回去交差吧。

有了河工上借给的五万银子和二万工钱,于成龙和靳辅的关系,也确实缓和了不少。不过靳辅他们,只得到半年耳根清净,于成龙可不得了啦。清江道的百姓,顺利地渡过水灾后的春荒,谁不夸他、敬他,只要他一声令下,河工上要多少人就出多少人。这政绩报到朝廷,立刻受到部,院表彰。钦命下来,提升于成龙为南京布政,仍旧兼着清江口的道台不说,因为有人夸他懂得水利,所以朝廷又委任他参与河务,有专奏之权。于成龙如此受宠,当然感恩不尽。他决心要把清江的事办好,便索性不去南京就职,留在清江,要看着靳辅他们把这里的河务办好再走。

这么一来,靳辅他们可真的没辙了,偏偏这年雨水大,河情紧,天灾和人事纠纷搅在一起,真要把人置之死地啊!

从康熙二十一年九月入秋开始,整个黄河流域,乌云遮天,秋雨连绵,像是有人把天河捅漏了似的。大雨一个劲地往下泼洒,而且又专门下到黄河里。河水猛涨,上游日升三寸,下游更是每天涨出四尺有余,靳辅他们几年辛苦,修起来的大堤闸门,减水坝、分水渠,全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靳辅从秋雨刚到的那天起,就把治河总督署搬上了清江大堤,在茫茫秋雨之中,带着人日夜守护着这个三面环水的关键地段。风大雨狂、蓑衣、油衣,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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