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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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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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环姿容如何?是何个性?张宥一概不知。他仅以常情以为,区区故蜀州司户遗孤,寄于近戚篱下成长的杨家女儿,骤选为天子宠儿之妇,且是势倾朝野的高力士亲来迎侍,自是惊喜若狂,切盼早日进京完成大礼。因之,他只把全副精力,用在如何恭迎高力士及其随从,如何备处宴乐,如何从丰从精措办馈赠中使及其随从的礼物等等事项上去了。对杨府,他只命章仇兼琼前去计议过一次罢了。而这计议,也是在钦差排马牒已飞传成都府衙时,他才命章仇兼琼前往新都杨府的。

没料到章仇兼琼飞骑而回,向正在兴奋状态中的剑南道节度大使,来了记“当头棒喝”!

“禀君侯,王妃殿下有谕:清明前不能启程赴京受册!”

“什么?!”

“王妃降谕:清明前不能启程赴京受册!”

“清明前?……”

“君侯!”章仇兼琼见平日反应迟钝的张宥,此时分明已被弄得晕头转向,只得提醒他,“中使的排马牒上,不是要本道备好辇舆、车马,于清明前迎侍寿王王妃殿下启程么?”

“对、对呀!”张宥总算有些明白了,急得手捋胡须,“王妃为何又不能如期启辇登程?出、出了什么事了?”他的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

“兼琼奉命前往杨府通报,杨公玄珪要卑职回禀大人:王妃因清明将近,命工匠在杨府后园临池亭旁造得‘凌云秋千’一架,欢荡秋千,谁知王妃与她几位姐姐越荡越高,王妃失手脱了扶绳,一下子——”

“怎么了?”张宥只听得发根乱炸,一下抓住副使手腕,眼珠似要迸出眶来,盯住禀告者,颤声问道。

“君侯莫急!真是吉人天相,王妃虽被甩出,却因离地不高,并且一下滑入碧荷池中。故只感受风寒,卧病在床,并未受伤。”

“唉!”

张宥这才闭上双目,长吁一声,松开了章仇兼琼的手。

“所以王妃叔父要我转禀君侯,要待王妃病好,方可上路。”

“唉。也只有如此呈禀高将军了。”

“君侯不可!”章仇兼琼一惊,急劝阻说,“如照直禀呈中使,中使不是要责怪君侯未能小心安排人役,扶伺王妃么?”

“这这这?”张宥委屈至极、有口难辩,又发起急来。

“何况兼琼久闻人说,今上有废当今太子李鸿、更立寿王入主东宫之意。这次迎侍寿王王妃之中使,竟是今上宠臣高大将军,今上废立东宫之意,可知八九!如此,则寿王妃亦已是储君妃!事关重大,绝非一般!高将军如知她曾跌坠池中,我道官员,吃罪不起呵!……”

张宥惨然色变,又一把拉着章仇副使,露出乞恳口吻:“兼琼兄!公素来足智多谋,快帮宥想一解脱应急之法吧!”

“君侯不要慌张。兼琼闻王妃叔父之言后,已婉言责他照料不周,……”

“正是这杨家老儿之过!哼!”

“君侯!那杨玄珪被兼琼责后,便和我计议,就说王妃性孝仁,定要清明祭祖后方肯动身,……”

“这也好,”张宥忙接口道,“只是高大将军是我大唐何等样人,如不肯改期……”

“君侯虑得也是。”章仇兼琼笑道,“但寿王妃非其他皇子妃可比,如兼琼料得不错,那高将军会依王妃之意行事的。”

“这,”张宥却忐忑不安地道,“兼琼公,我曾见过高将军那炙手可热、威镇庙堂的赫赫声势,确实不敢去……去欺蒙于他……”

“君侯乃诚朴君子!”章仇兼琼赞颂着张宥,同时凛然请道,“那这禀呈事,就由兼琼为君侯分劳吧。”

“兼琼公!”张宥感激涕零,几乎要给副使下跪了。

“这是卑职应尽之责。”副使却扶着大使,“君侯可向高将军回明,安排接送王妃事,交由卑职经营就是。”

“唉!兼琼公,王妃害得你我好苦!……”

“哈哈。”兼琼副使笑出声来,“听杨玄珪道,王妃因系其亡兄最幼之女,而他的膝下,又只有杨铦、杨锜两个儿子。故这娇小女儿,深受杨氏满门疼爱,从小至今,皆依她意行事。这次落入碧荷池后,她并不当回事,还吵着要和她三姊、八姊斗胜呢!是她三姊又劝又哄,才让她躺到榻上去的……”

“万不能让她再荡秋千了!万不能……”

“君侯放心!那架秋千早拆卸了。”

“只求她早日痊愈,尽早离开本道地面。”张宥象祈祷似地望天喃喃说道。然后,他又愁眉苦脸、万分放心不下地对兼琼叮咛道,“兼琼公!高将军近前,你还是要小心才好呵……”

……

虽说今日之事,正应了章仇兼琼的揣测:连高力士也依从了那性情乖张的寿王妃。但张宥那颗被杨玉环搅得六神无主的心,却仍盼高力士能早早迎侍寿王妃登程离去。眼下,曾使他彻夜兴奋无眠的梦想都已烟消云散,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平安送走那不可思议的杨家女儿,保住自己的前程!

“果不出我所料!”章仇兼琼被那凹鼻供奉引向后堂时,暗自侥幸,“高将军也只能依从杨家女儿之意!……想不到,杨家女儿的乖张,却使我得以亲近天子幸臣!”身材魁伟的副使,差点笑出声来了。

“副使快入内参谒中使大人吧!”临近后堂,解供奉掀帘对章仇兼琼道。章仇兼琼赶紧整理衣冠,迈入堂门。

堂内宫灯四悬,锦帏曳地。靠近中使那银镶玉篏的象牙坐榻,放置着两个宝相花形的宣州大瓷瓶。瓶口内插着数枝碧桃,枝上缀着嫣红的花朵。榻上的高力士,已摘去两梁冠,只挽着一个螺髻;脱去紫袍,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夹绢长衫。这妆束,与两簇桃花相衬,使章仇兼琼感到面前的高力士,不再是方才大堂上踞座高位的天子钦差,而是一位雅士骚客。他的步履更加从容了,离中使坐榻还有五步远近,他双膝跪下,叩唱道:“剑南道团练副使章仇兼琼,参谒中使大人!请中使大人安!”

“起来吧!小鸭儿,给副使看座。”力士笑容可掬地以寻常家人叙话的口吻招呼着副使,并对解供奉道。小鸭儿忙给章仇兼琼端过一个铺垫瓷墩来:

“请副使入座。”

“谢中使大人!”章仇兼琼谢后,退身半坐墩上。

“我想,那《灌口神队》之舞,是敷演李冰及其子二郎斩龙治水的健舞吧?”

“中使大人真是博闻强记呀!”章仇兼琼钦佩地躬身应道,“正是。”

“何以非登楼观看不可呢?”

“回禀中使大人:因此舞分为两队,一队戎装、披金甲、戴珠冠、饰锦绣,弯弓挟矢,更有旌旗戈矛之伍,数里不绝。”

“啊?数里不绝?”

“正是。另一队举幡标,戴龙、鱼、龟、虾形之冠,披五彩银鳞之衣,挺枪仗剑,亦有旌旗戈矛,数里不绝。”

“呵!”

“其舞伊始,乐班奏《二郎神》曲,神队与龙队作争斗之象,变化多端,非登高不能尽睹全豹。故须登楼观之!”

“原来如此。”高力士微笑道,“此番力士来到蜀中,把众公大人辛苦了!”

“兼琼报效不力,敢言辛苦!”

“哈哈哈哈!”高力士畅声笑道,“可惜今日寒食方过,尚不能举火温酒,与副使欢饮,解供奉!”

“在!”

“将南内御制食盒,赠予副使。”

解供奉从帷幔后捧出一个金绢衬面的食盒来,含义不明地笑着对章仇兼琼:“请大人收下!”

“章仇……”素以敏捷精明著称的团练副使,接过这不寻常的赐物,胸中一热,双膝又“咚”地声跪下去,想向高力士致词感激,但抽搐的嘴唇只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副使请起。解供奉,送过章仇副使!”

……

“……我竟变得那么木讷!”回到本府宅院,望着端放在内厅长案上那金光灿灿的中使赐物,激动不已的章仇兼琼,后悔不迭,“看来,中使此举,分明是已看出我章仇兼琼才干远在张宥之上,方以此物赐我,以示我无量的前程!……当今之庙堂上,有几个王公大臣,获居显要之地,不是靠这位中使之力呀!……唉!当时,我怎么就连一句感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唉!”

金灿灿的赐品诱惑着他,使他终于克制住后悔之情,走向长案边,捧起那食盒来……

“唔?如此之轻?!”

轻巧得如无一物!强烈的好奇心,催促他解去绸带,启开盒封……

“竟是三张写着字的黄麻纸?!”章仇兼琼的心狂跳起来,象煞一个卜问前程的求签者,将那每张只写着一个字的黄麻纸,依秩在案上排列开来,激动不安地看去……陡地,他的双眼象被冰冻了似地,一动也不动了!

那三个字竟是!

落 妃 池

“……张宥说得不错!对这位大人,万不可哄瞒!他竟,……竟全知王妃不能启程的原因!天哪!我还不快去免冠请罪,更待何时?唉!……”

“……由此看来,大唐朝多少吃君之食、受君之禄的文臣武将,不以尽心朝廷为己任,却以欺上瞒下为能事……连这边鄙之道的剑南道,在王妃改期启辇一事上,也要做出这等文章!我高力士,宫中一老家奴尔!又何须自苦如此!……”

象牙座上,高力士正倚座暗自叹息。但心情却比出京时平静、轻松得多了。

正如张宥、章仇兼琼等人私下相议时所估计的那样:高力士对寿王王妃确实另眼相看,似乎以极其{“文}恭谨的态度,依允着她的{“人}意志行事。但这仅仅{“书}是表面而已。高力士内{“屋}心深处,对奉使来剑南道迎侍寿王妃,是十分不情愿的。和杨家女儿无仇无冤的他,听得南内心腹去新都探察杨府,回禀诸情,并呈报王妃坠池染病一事后,他甚至有些遗憾:“为什么就没有摔伤呢?……”

自从大唐玄宗先天元年以来,高力士已伏侍今上李隆基达二十四年之久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简直成了皇帝意志的化身,没有自已的个性和信念,唯命是从。这倒不仅仅因为他是皇帝的贴心宦官,更主要的还是在这二十四年中,他目睹过已故中宗皇帝及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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