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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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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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二人回头看见:御史大夫李适之,正挥着手中笏板,向他们招呼;但那李适之前头,还有一紫衣官员。这人,竟是崔隐甫!崔隐甫大约并不知道李适之尚暗随身后,这时陡然听见身后传出这声招呼,不禁一怔,竟站在原地发起愣来。面对这两位臣子,两位皇子自是怒、悦失措了。

皇子和崔隐甫失措呆立,李适之却两步跨到鄂、光二王和崔隐甫之间,侧过身来,朝崔隐甫哈哈一笑:“呵!陇县公!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适之竟未看到你紧随在两位王爷身后?真吓煞人也!你到底是人耶?魂耶?呵?……”

“只怕是个无形鬼魂吧?”听李适之笑着将崔隐甫暗跟二王探听私议的用心点破,光王早已按捺不住,紧接着李适之,并仿着李适之的口吻,朝崔隐甫问道。

“不不不……!臣,臣是……”崔隐甫顿时满脸通红,畏缩地要分辩几句,却结结巴巴,分辩不清。

“哈哈哈!……”李适之等三人见崔隐甫窘态大现,齐齐开心大笑起来。

“真想不到哇!”光王气不过,止住笑,又愠怒地斜视着崔隐甫,大声说道,“咸宜妹子来迎接王嫂,也要牵着鹰犬呵……”

“哈哈哈!……”李适之和鄂王听了,又放声大笑起来。

“臣,臣还有事,告罪、罪了!”被三人嘲笑得心里阵阵发颤、且也发怒的崔隐甫,立刻省悟到再呆立下去,不知还将受到何种辱骂,他赶紧硬着头皮,躬身向鄂、光二王一揖,撩起紫袍,步履慌张地顺着太液池畔的石径逃跑也似的去了。

“孤真恨不得将这奸贼打下这太液池去!”望着慌张逃去的崔隐甫那臃肿的背影,光王李琚,愤愤不已地说。

李适之却笑着摇摇头:“那王爷岂不要让咸宜公主殿下空守府阙么?”

二王听了一怔,鄂王李涓忙问,“难道这狗贼竟……?”

“二位殿下还不知道?此人已被惠妃娘娘看中,即将成为咸宜东床快婿了!”

“怪道此贼如此胆大妄为!”

“也难怪父皇要加升尚书之职予这奸贼了!”

“是呀,唉!”李适之应着,叹息着,这才提醒二王,“二位殿下,从此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二王听了,想起方才弟兄愤然私议之话,若不是李适之发觉崔隐甫潜随身后,将他早早点破的话,真不知是何后果。想到此处,二王由这后怕,引得牙关乱磕,手心沁汗。年长些的鄂王,黯然神伤有顷,却又凄然一笑,对李适之和光王道:“此贼也是自寻麻烦,凭他眼下威势,就是径直去宫中奏报我弟兄二人在这太液池畔谋反,宫中也会信他六分!乌用如此!乌用如此!”说着说着,到底撑不住,眼中涌出两行泪来。光王见此,也一下抱住乃兄颈脖,失声痛哭起来。

虽然三人远离迎接钦差之队的众人,但李适之仍虑二王在此抱颈而泣,招来李林甫及惠妃心腹的窥探,忙将二王分开,声音哽咽地劝道:“二位殿下不必过于悲伤,方才周子谅便中告诉微臣,他与吴筠、鹤年曾前往咸阳行宫,劝得高力士愿在内廷力保东宫无恙、曲江无祸。”

二王一听,停止哭泣,眼中闪出了希冀之光。但是,鄂王想起方才,高力士着实恭敬咸宜、敷衍林甫等人的举止,又双眉紧皱,长叹一声。

“二位殿下,”李适之立即意识到鄂王此叹为着何来,忙说,“自古以来,事久方证人心。对力士,万不可仅观之表皮。也是在方才,子谅向微臣转告了力士密授之计!”

“力士授卿何计?”

“非力士深知今上之心性,绝难谋定此计!此计得行,虽不敢说即能挽回天颜圣心,可也能使圣心震动,罢废立东宫之念!”

“竟是何计呀?”二王听李适之将高力士之计说得如此紧要,顿忘方才的烦恼,忙相追问。

“此地不是言谈之所,”李适之左右一看,对二王道,“待一会随众散去后,微臣在曲江池畔薄酬一局,慢慢向二位殿下禀呈。”

“呵,咸宜已伴着新人上轿了。”

“我等且去虚应一番,”鄂王随着光王的手指,愤愤然地望着咸宜、寿王王妃那荣耀至极的盛况说,“随即只带数骑,疾去曲江园内,听李卿细说力士妙计。”

当咸宜公主陪伴着寿王王妃去后宫参见武惠妃、众王公大臣等着向高力士洗尘时,南内内谒者监却向高力士宣敕道:“今上口敕!奉使入蜀迎侍寿王王妃大将军高力士,经秦陇、历剑关,仆仆风尘,旅途辛劳!特于南内花萼相辉楼设宴,略彰其修身效节,竭忠王事之志尔,钦此。望阙谢恩!”

当咸宜公主方才露面,向力士传谕将由她送寿王王妃入宫见武惠妃时,高力士只道惠妃急于一睹新妇风采,故作此安排;此刻听了内谒者监所宣口敕,才知皇帝是为了立即为他设宴洗尘,特命咸宜代劳。“皇恩浩大,力士身虽万死,亦难报万一啊!”高力士心中涌起一股热流,望阙跪下时,激动得浑身发颤,只呼出一句:“奴婢谢主隆……”“恩”字未出口,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小鸭儿、内谒者监等忙上前扶起,两个宫中小儿,又忙呈上绫帕,为力士频拭泪。

力士强睁泪眼,才看见各王公大臣尚恭立四周。他忙挣开小鸭儿等人,揖袖环拜着,声音嘶哑地道:“有劳众公大人赐步相迎!面圣之后,力士即于陋第恭迎众公大人,畅叙别衷!”然后又定了定神,仍恭揖袍袖,道,“圣命在身,不敢有误。力士就此一别。”

“送过阿翁!”

“敬送阿爷!”

“我等敬送高大将军!”

在一遍恭送之声中,高力士由宫中小儿扶上御马,挽着缰,缓缓领着近侍,在如云的冠盖中穿过,向芳林门而去。当他遥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城宫阙时,刚刚宁静了的心,又激动起来。“天下有今日,社稷有今日,力士有今日,得来岂易么?可叹子谅不过区区御史,鹤年不过一介供奉,吴筠满腹经纶,还只能装道服,冠道巾于君前报效。力士,潘州小儿也!所受天恩,虽皇子皇孙犹深羡之。然我竟无子谅、鹤年、吴筠竭尽报效之志。力士啊力士!汝何人也!今日入了南内,定要伺机恳谏今上,罢废立东宫之念,安国根本;复崇贤爱才之心,正国纲常!”此念一明,高力士顿觉心神宁定。当骑从沿着西苑御道,快近玄武门时,他令侍从们停下,自己下得马来,仔细正冠整袍,检视一番,这才重新上马,领着随从,经玄武门,出玄福门,沿着皇城与永昌、永兴二坊之间的南北大街,向南内兴庆门而去。

当高力士在随从们的护侍下走出玄福门时,他才发现,离京时尚在修筑的西内双重墙复道业已通达兴庆门,道旁新植松柏,早已返青滴翠;道旁的羽林卫士,谨擎戈矛,戒备森严。行进在这气氛肃穆的复道上,遥望着南内正门兴庆门,力士的心里骤然有种十分亲切的情感。离宫门尚有一里道,他便下得马来,将马交与宫中小儿,又从捧麈尾的侍从手里接过华贵的犀麈尾、敛袖屏气,身躯微向前俯地缓缓走往兴庆门。兴庆门阙的五彩龙脊翘檐已轮廓分明地投入高力士的视线内,他不禁停住脚步,四面环顾起来。

那处于全城北部中心位置的西内太极宫,原是隋朝大兴宫。唐兴以来,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在那里与贤相商讨了多少军国要政,开创了贞观之世。

那紧靠西内东北处,便是名为大明宫、又名蓬莱宫的东内。在东内大殿里,高宗李治为其后武则天,初设惨紫帐,由其处置朝政,终于导致了武周革唐鼎、令万邦惊诧的巨变。

时隔数十载,韦皇后和其女安乐公主,又在这东内毒杀了中宗李显。接着,便是欲再度革唐鼎的太平公主,和今上李隆基,展开了生死较量……

这一切,高力士感到,似在昨日。

而眼前这“南内”……

高力士回眸凝视着兴庆门。虽隔着重重宫门,高力士却仍那么清晰地看到了重门后的一切……

由西墙之兴庆门而入,便是巍峨壮丽的兴庆殿、大同殿,对峙于御道南、北;

沿着这牡丹簇拥的御道,步出两殿殿院后门,便又进入宫苑复道。复道之东,又有华门临西,门楣上三个大字:“丽苑门”。

迈入丽苑门,一座背北向南的大殿——南薰殿——屹立于殿院之中。

在新射殿的东北犄角处,一座被梧桐、槐荫映衬的院落,“金花落”,正将其飞檐红墙,倒映于御池的碧泓中……

御池对面,与瀛州门并列的仙灵门,也是通向龙池的内禁门。

此时,龙池的万顷碧波上,九曲桥廊下,定然是莲叶轻摇,随风散着诱人的馨香了……

紧傍龙池之东的沉香亭、之南的长庆殿、龙堂,也一一清晰地显示于高力士的眼前……

与龙堂,长庆殿并列,但却背南向北的一座华丽楼阁,便是勤政务本楼;与其毗邻衔接、背东向西的楼阁,便是自己奉召赐宴的所在——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勤政务本!……

“从开元二年岐王得罪、宁王献宅、今上敕建南内以来,二十一年过去了。这里,也曾如西内太宗在位时那样,发布过富国安民,中兴大唐的文告,使开元盛世继贞观之治后,万国传颂,载入我朝彪炳之章。而今,这里会不会如东内高宗在位时那样:因怠于政,忘民本,使宗庙社稷一旦毁废?……”

“奉使入蜀、迎侍寿王王妃、钦差大臣、大将军高力士奉诏入宫见驾呀!……”

猛然间,一声声宣告,将高力士从滚滚思潮中唤回现实。他正欲停步对自己衣冠再作一番检视,不想肘边却被内谒者监一撞,他一下抬起头来,才见花萼相辉楼堂之上,望西面临胜业坊方向的雕栏边,一人头戴白纱帽,身穿绣金龙淡绛绫袍,腰系玉带,一手抚栏,一手正拈着项下之须,向他注目微笑。

“大家!……”

见此,高力士中肠皆热,“咚”地声跪在复道砖地上,高揖袍袖,冲口大叫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头伏在地上,抽泣起来。

“扶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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