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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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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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屏置盘上时,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呵呀!撇下人家,在这儿看什么文书呵?”不料太真竟悄悄进了书斋,走到他的身后,用那细腻柔软的双手,扯着皇帝的夹绫皇袍衣领,嗔着问道。

“呀,了不得!”皇帝象个只有十来岁的俏皮孩孩似地,赶紧把那《汉武内传》藏进怀中,笑着,叫了起来。

“哼,那是卷什么东西呀!”太真起了疑心,转到皇帝面前,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盯住皇帝,问。

“莫问莫问!”皇帝看着太真那令人目眩的义髻,鸭黄蜀绣彩绫半臂,将那白玉般的胳膊衬得滚圆、修长,深红霞帔,从两肩垂下,束在惨绯的裙衫里,将那丰满的胸部,衬得如无疵白瑕。将这丰腴的体态和书中人一对比,忍俊不禁的皇帝,频频摇头,“若你知道,也向朕讨要,朕向何处去觅!”说着,他又朝太真望了一望,笑道,“不过,任凭风吹,卿则无须七宝屏风呵!”

“‘七宝屏风’?”太真一听,更加疑惑。她伸出双手,从皇帝怀里把那卷书抢了过来,急急看了一遍,“啐”地一声,把那书砸在地上,一撇嘴,“哼,我以为是什么呢!她算什么?‘霓裳’一曲,早已掩尽前古了!……呵?”

皇帝正欲细品太真的话,不料太真却愤怒地叫了一声,掩面伏案,抽泣起来。

“卿?呵!”皇帝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赶紧将太真揽入怀中,娓娓地劝解着,“朕是记起今日乃众应举士子复试完毕之期,欲取李白诗稿一览,不意取出此书,随意而看。卿,不须介意!不须介意……”

太真哭得更厉害了,根本不听皇帝解说。皇帝想了一想,突然朝外厉声叫道:“来人!”

“大家?”门口的宫女,赶紧掀帘而入,跪地回应。

“将那册书稿,速去焚了!”

“领敕!”那宫女勾着头,将《汉武内传》拾起,赶紧出了书斋。

“贤卿,贤卿!呵?笑了?哈哈哈哈!……”

“三郎,”倚在皇帝怀里含泪而笑的太真,与适才判若两人,媚声问道,“你想阅览李白的哪一篇诗文?”

“难道卿皆记得?朕不信!”皇帝被太真问得又惊又喜,却又似信非信地道,“卿可将彼《登锦城散花楼》句,诵与朕听?”

“这有何难!”太真仍依在皇帝怀中,象只小鸟以爪倚枝似的,拉着皇帝双腕,应声诵道,“‘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如何呀,三郎?”

“啊呀,是朕失算了!”皇帝高兴得心花怒放,抚着太真肩头,装出后悔不迭的模样道,“竟点着你的家乡诗了!自然——”

“哼,稿中百首诗,凭你点来!”太真轻轻一跺足,将云髻一晃,赌气地说。

“那朕——”

“启奏大家,”突然,高力士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处。夕阳余辉里,他手捧疏表、跪地启奏。

太真见了,从皇帝怀中立起身来,站到书案之侧。皇帝笑吟吟地边唤力士平身、进斋,边问:“卿所捧何奏?”

“回奏大家,奴婢所捧,乃是右相、吏部尚书、御史中丞所上贺表。”力士进斋答道。

“贺表?”

“正是。”高力士脸上全无表情地回道,“今日口试复考已毕。三大臣奏道:诗、赋、论三考,全无及第者!”

“呵?”皇帝一时回不过神来,“那这贺——”

“三大臣敬贺野无遗贤!”

“‘野——无——遗——贤’?呵!是呀,野无遗贤!哈哈哈哈……”

夕阳,西沉。

第十六章

大唐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李隆基,欣喜地接受了百官表贺“野无遗贤”十天后,即大唐天宝元年八月五日,头戴金龙通天皇冠,身着大裘冕,足蹬踏云履,驾御西内太极殿,临玉轩,设乐悬,陈车辂,备麾仗,揭开了庆改元、祝万寿的隆重庆典的序幕。

由于心情舒畅,兼之盛装临朝,须发虽已半白的皇帝,在依班肃立的友邦使节、诸蕃国王、满朝臣民的眼中,显得神采奕奕,气宇轩昂。在翎扇簇拥、金钺护持下,这位威震遐迩的皇唐君主,好似被祥云浮托、诸仙护座,降临人寰的天神。

右监门大将军、内侍省长官高力士,今日也一反常态,显得精神焕发。他头戴乌纱玉额幞头,身穿绣蟒紫金朝服。金銙玉带,在鳞鳞紫光间熠熠生辉。手中的镶玉象牙柄把的麈尾,恭捧右臂间。他看见皇帝临朝归座,便徐徐步于轩下,向轩右金帘遮罩的长廊轻扬麈尾,朗声宣告:“皇太子献寿,奏乐!”

金帘卷动,大唐太子李绍,恭捧象笏,俯首迈向玉轩下的丹池。他头戴进德太子冠,身着淡黄衮冕,足蹬绣龙厚底靴,远看显得威武而魁伟。近处一瞧,两鬓早生华发,过于恭谨,近乎惊怯的目光,和那裹在大朝贺的礼服里的身躯,显得凄楚可怜。好在太极殿的东西二廊,应着他步出金帘、奏起了《功成庆善乐》,这庄重典雅的乐声,稍稍掩盖了东宫之主的怯懦。当他走到轩下,于丹池上躬身捧笏站定时,从两廊处和着乐声,漫舞出八队、七十二个《九功舞》舞童来。这七十二个身材一般高,体态灵巧的舞童,皆戴着进德冠,身着紫绫袴褶,汇于太子身后的丹池上,亦舞亦歌:

寿邱唯旧迹,酆邑乃前基。

粤余成圣累,悬弧亦在兹。

弱龄逢运改,提剑郁匡时。

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

梯山咸入款,驾海亦来思。

单于陪武帐,日逐卫文螭。

端扆朝四岳,无为任百司。

霜节明秋景,轻冰结水湄。

芸黄遍原隰,禾颖即京坻。

共乐还乡宴,歌此大风诗!

随着歌辞渐尽,舞童们又按乐合拍,漫舞漫讴,退入两廊。

至此,太子方飞袖扬笏,三呼九叩,祝毕,双手捧笏,献上贺表。皇帝颔首而笑,高力士走近李绍,接过笏上陈放的上寿贺表,放于轩侧长案上,然后将他扶起,在皇帝右侧的绣墩上归座。就在太子落座时,乐班又奏起《功成庆善乐》,舞童复步乐舞于殿庭,与前不同者,所舞为《七德舞》。

舞毕。高力士朗声宣告:“上公献寿!”

应着力士之呼,左右金帘内徐徐走出两班紫袍上公。随着继之重奏的《功成庆善乐》,这班上公掸袍整冠,捧笏山呼舞蹈。正襟危坐受拜的皇帝,突然记起当年首次庆祝“千秋节”时,在献寿上公中,自己的长兄宁王李宪、堂兄邠王李守礼、胞弟薛王隆业、歧王隆范……都齐在轩下山呼舞蹈。而今日,时辰依旧,殿宇依然,上公队里,却已不见他们的身影!皇帝脸上的笑意,显得勉强起来。“人世沧桑,人生无常呵……”心底涌起一层阴云,发出了这一声哀叹!“功成,庆善。而我虽为万乘之君,却仍未寻觅到不老不灭之道……难怪古来圣贤,也倡‘秉烛夜游’白云苍狗,转瞬间朕亦鬓露华发……短暂呵!岂止似白驹过隙!……”

“中书令奏诸州贺表!”

高力士的宣告声,把皇帝从乍然生出的郁闷中惊醒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中书令已从右班走出,恭捧着关内、京畿、河南、都畿、河东、河北、山南东、山南西、陇右、淮南、江南东、江南西、黔中、剑南、岭南等十五道共三百二十八州府的贺表,走向轩下,随乐跪献。高力士上前接过,放回长案。李林甫叩拜如仪,归班站立。

“黄门侍郎奏祥瑞!”

高力士宣呼甫毕,黄门侍郎在热烈的《鸟歌万岁乐》声中稳步走向玉轩,如仪叩拜后,展表朗声奏道:

岁在壬午,时值千秋万寿圣节,臣于太极殿庭,特奏祥瑞十事于圣皇。

首者,正月甲寅,陈王府参军田同秀见玄元皇帝于丹凤门之云空,告以“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遣使出寻,即于故函谷关尹喜台旁求得之……

“呵!……”

“呀!……”

听着黄门侍郎朗声所奏的“祥瑞”,殿庭百官,仅仅屏息聆听而已,但在金帘下的左右御阶上恭立着的诸蕃国王、友邦来使,却无不轻呼出声,显露出惊奇和兴奋的神色。与此同时,朝贺左班班首站立的左相李适之,却把那张苦恼、焦灼溢于言表的脸,藏在笏板后。

无休无止的庆贺!……

频频出现的祥瑞!……

又一度参预庆贺、再闻祥瑞的左相,真想一头跪倒在玉轩之下,放声大哭!……

……自四年前皇帝从骊山温汤突然返驾西京、又荒唐地废误早朝以来,西叛吐蕃,北叛奚、契丹、霫,诸疆大不安宁;而域内百姓,或强征充边,或豪强兼并阡陌,就在京畿属县,已时有逃户。庙廊中,林甫专权,广引群小,栋梁之臣,贤良之士报国无门,徒唤苍天!……可他们还在庆,还在贺,还在喜奏祥瑞!……

今秋,好不容易谏得一纸黄敕,好不容易才躲过李林甫的“崔网吉钳”,将数百贤良,召至京师。本欲使这清新之风,涤荡社稷中污浊之气,谁知,仍未逃过右相操纵的崔网吉钳,数百贤良,尽被埋没,难举补天之臂!“野无遗贤,”反倒成了表贺的由头!

“可叹太白一腔报国热血、满腹忠君赤诚,却再不能上达圣君!……”想到这里,李适之竟忘了仪度的制约,一下子抬起头来,朝西市方面望去。他似乎看到,在那击瓯厅室里,绝望的李白,举杯豪饮,散发狂歌……

……

“太白,谪仙人!怎么了?怎么了?……”

左相又想起十天前的情景。在京东客栈击瓯厅室里,公孙金菊母女、李适之、贺知章、晁衡见去选院口试的李白衣冠不整,满身泥污、乍然返栈,众人一齐上前,惊诧相呼。

对此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谪仙人,径直闯入室中,跌坐在席地上,拖曳着声音,叫道:“酒~~来!~~”

预感到李白在选院中受到重大打击和侮辱的李适之,多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贺、晁的眼光阻止了他的追问。酒,一坛坛,一樽樽,长鲸而饮,难解他心中的余愤。李适之欲夺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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