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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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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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御座之右的玉轩前,坐着晋京表贺的边帅们。安禄山被皇帝亲自安排在首位。刚才,他为自己苦心训练的胡旋舞队使全场疯狂的盛况而陶醉。此刻,见李龟年以一支玉笛,平息万众,不觉用他那自进京以来便老是窥测不已的眼睛,久久盯着那悠然弄笛的宫廷乐师。场中愈来愈静,安禄山突然心头一沉:“看来,天子手中,定还有那非凡之才,能令回纥偃旗息鼓!”

……

安禄山似乎又回到了北疆、柳城辕帐中,正和副使、义兄史思明,谋士高尚、严庄,密议着回纥可汗怀仁,将遣派骨力裴罗晋京,递交一份要求大唐天子割让关内、河北二道予回纥、互为友睦之国、不再称臣于唐的表章一事。这件事,是史思明和高尚前往回纥商议阻止奚、契丹二邦重返松漠、饶乐一事时,从怀仁可汗处听到的。安禄山对此事极感惊讶,刚一听史、高二人提及,便中止了进餐,赶紧去密室相询。到了晋京起程前夕,他又将史、高、严三人再度召到密室相议。回纥所处的关内道,也是他镇守的重要疆域之一。回纥的举动,对他的利害攸关,太重大了!

“主公不必过虑了,”在这事上一直和他一样,持怀疑、谨慎态度的严庄,竟首先向他解说、安慰起来,“近日来我等反复思议回纥上表一事。看来彼等此举,对主公有益无害!”

“有益无害?”安禄山俯首而询,语气里仍充满疑虑。

“是呀!怀仁此举,一则因失望于朝廷。怀仁曾对史将军言道:‘如吐蕃、奚、契丹等,一味顺从朝廷,亦难免邦毁族灭,我回纥兵足粮广,雄踞关内,何须自视甚贱,与大唐天子称臣!’再者,他见吐蕃不准内附后,自恃四十万之众,骚扰南疆,朝廷屡剿无功。回纥虽人众尚不如吐蕃,但亦差之不远,故敢上此表,示其不逊之志于天子。”分析到此,严庄拈须笑道,“彼将此事告诉史将军、高孔目,虽示我以诚,但也另有其意。”

“是警告我休将他部,当作奚与契丹吧?”安禄山听到这里,接口道出。

“好聪明的主公!”严庄拊掌而赞,然后说道,“彼虽狂悖,但我军真欲灭他,也实不易呵。”

史思明点头赞同,安禄山却沉吟不语。

“故彼上表之后,主公可暗地请缨,今上定会更加宠信主公;再者,也让今上明白北陲虏氛猖獗,建功不易。倚重主公之心,将胜于畴昔!故怀仁此举,于主公实是有益而无害!”

安禄山那疑云聚积的面容,渐渐晴朗起来。

“不过,怀仁以此事直告史、高二位,还另有后虑。”严庄沉吟有顷,继续说道,“这蛮头儿呀,心里也大不踏实呢!”

“呵?”安禄山等齐齐注视着严庄,“何以见得?”

“从表文用字可知。”严庄指着放在虎腿形案柱长案上的回纥表文副本道,“他们不用眼下回纥通用的‘薛延陀体’,而用这种‘乌罗浑体’来书写表文,这其中便大有奥妙!……”

“离开回纥牙帐时,我也曾暗中打探过,”高尚接上来道,“这种文字,眼下只在他邦祭神时由主祭巫师使用。”

“正是。”严庄点点头,道,“可见回纥是将此文当我们汉家的‘卦文’使用的。怀仁用这种文字上表,也是在卜卦呢!”

“卜卦?”史、高二人很感兴趣地追问着,而安禄山却又独自沉思起来。

“是呀!眼下国势大不如前,怀仁耳闻目睹已知道得不少;庙廊上,令他们敬畏的君王是否依然可畏;文武中,是否仍如先前那样人才济济;也就用这一纸表文,去卜占!”

“是极是极!”高尚细细一想,也频频颔首赞同,“他们这一纸表文,确可从今上如何对答中探出今上的才尚雄否?略尚大否?也可看出庙廊中是英才齐备,还是徒有集贤之名!——这文字,即使在回纥,可辨者也甚少呵!如朝中连这表文也转译不出,虽是大唐天子,今后要自夸万邦拱服,也不那么自然吧?”

“唔。”安、史二人也明白了:如果大唐天子真的广蓄英才,译此表当非难事;既广有英才,回纥虽已强盛,称雄北疆关内,但也远远不敢和朝廷分庭抗礼。到了那时,怀仁可令骨力裴罗上表谢罪就是。而面对改元、庆寿大典的皇帝,也自不会大动干戈,以损喜庆气氛的。

“因此,主公今度晋京,也当借回纥这纸表文,留意‘卜占’后果才是!”见安、史皆明其中奥妙了,高尚鼓起勇气,对安禄山道,“凭主公胆识,岂可长久屈居这漫漫荒漠!”

“……高孔目,你醉了!”见史思明、高尚、严庄齐朝自己投来期待的目光,安禄山浑身一颤。很快地,他指点着高尚,顾左右而言他地哈哈大笑起来……

……

再度晋京,因皇帝的特殊宠幸,让他将“雪衣使者”捧呈太真娘子,使他目睹了三千宠爱聚一身的绝代丽姝、富丽豪华的六宫三院,奇禽异兽腾飞蹄跃的御苑……当他被宫使导出南内时,他回望着兴庆殿宇的高近五尺,长逾三尺、重约三百斤的屋脊装饰物——鸱尾,真象被佳酿所陶醉了似的,眼红耳热、心跳足软,不知世间万事了!“我虽为北疆之帅,辖有六府,但人间真趣,皆在此处呵!凭我胆识,岂可长久屈居那漫漫荒漠!他李氏之祖当初不也只是弘化郡的区区留守么?后来,他不也是凭借任军事重镇的太原留守时,发十三郡之军、起兵反入长安、取隋而代之么?我安禄山也已拥有征发六府之军的大权,据有北疆,为何不效李渊取隋之举呢?……哼!我也要贾昌指挥鸡队望阙对我祝寿;我也要舞马衔杯祝我万寿无疆!我也要拥有六宫三院,我也应有太真那样的绝代佳丽陪伴……”

不知不觉间,高尚的建议变成了他的行动:他十分留意起回纥以“表”“卜占”朝廷实力的后果来了。

此刻,皇帝宣出李龟年,竟以一笛定万人的哄乱,给他兴奋、激动的心境罩上了阴影。他怕回纥的卜占,也象他那胡旋舞队引起的狂乱一样,被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地平息下去作为了结。就在他又一次朝皇帝暗作窥探之时,他看见,皇帝在高力士一阵耳语之后,竟兴奋地从御座上立起身来,由近侍们拥着离开了勤政务本楼。

“他,到底是何模样呢?”皇帝倚着雕辇锦幔,琢磨着李白。望幔外,宫灯燃点,倒映于龙池碧泓中,使万千点灯光,幻化为点点流萤,在莲蓬荷叶间闪耀。当雕辇在力士的照料下进入瀛洲门后,一对对锦羽鸳鸯,从横于南薰殿院与瀛洲门墙间的御沟沟畔花草丛中仪态万方地缓缓迎向皇帝的雕辇,象一位位雍容华贵的王子,偕着娇媚的王妃,前来接驾。皇帝见它们扬着凤翎,展开彩翅,对窗欢鸣的样子,不禁拈须微笑。力士也笑着,轻扬麈尾,把它们重新引入御沟中。看着它们一边游入水中,一边回首频唤伴侣的模样,皇帝眼前,闪出他离开长生殿、前往西内接受朝贺时,太真娘子牵着他的袍带眷恋难舍的娇态。他的心底,竟涌起几丝酸涩之情。“这都是回纥那混帐表文扰的!”想到这一点,他对辇侧力士敕道:“速宣李白上殿!”

南薰殿廊,随风飏入殿内的桂蕊莲子之香,涤尽皇帝胸中浊气,他从疲乏中解脱出来。玄宗刚刚落座,殿堂外突然传来高力士的传奏声:“新赐翰林学士李白,奉敕进宫见驾呀!”

殿内听此传奏,不仅皇帝双目注视着殿门,连伴驾宫娥,内侍,也都暗暗注视着殿前:他们急于想一睹这位久传诗名于禁中的谪仙风采。

在众目睽睽之下,太白捧着木笏,疾步步上了御阶。高力士在殿阶檐下,看到李白不凡的气度,不禁颔首暗赞:“好个谪仙人!果然神气轩然!”

“臣李白,奉敕见驾!”这时,李白已到殿门,却不知仪度地于正殿门前撩袍下跪奉报!御座上的皇帝,见李白气度非凡,神采袭人。竟忘记了自己是万乘之尊,从御座上立起身来笑道:“卿,上殿吧!”

李白脱去双履,回过身去,捧着木笏,由天子方可出入的大殿中门昂然而入,在御座前的丹池上,拜伏在地:“臣李白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卿!”皇帝敕他平身侍立之后,便急切地唤呼李白道,“今有回纥无状,呈朕以蛮文表章,据左相举荐,道卿能辨识,卿可当殿辨来!”

“臣领敕!”

高力士迅即于御案右首,将用龙头镇纸压住的回纥表文,双手递与李白。同时,从袖内取出银剔,将李白身后的凤首擎月形九枝烛灯一一拨明,李白展开羊皮表章,就灯一览而过,脸上显出轻蔑的笑容。

这一切,全被皇帝看在眼底。而李白那迅速浏览的举动,嘴角泛出的微笑,似一阵晚风拂入皇帝心脾,使玄宗感到骤然舒杨,从回纥使臣呈表起便亘于心中的块垒,一时尽消。他拈须而笑,并不相问。李白将表文一卷,躬身奏道:“启奏陛下,此文确系乌罗浑文体写成,俚俗至极,臣不敢诵于圣人近前!”

知道这表曾在中书省众通师中空传一遍,阖朝文武也皆不认识的宫侍们,听李白这一说,这位平日使他们无限神秘的特赐翰林院学士,此时更如临风玉树一般,显得神采飘逸,气宇轩昂。

“朕正欲知其所奏,卿可对朕念来!”皇帝控制住满心高兴,以一种猎奇的口吻,敕道。

“臣领敕!”李白躬身领敕后,复立于烛灯旁,展表朗声转译道:

回纥大可汗怀仁书达唐朝天子:自你据占饶乐、松漠、逼赶奚与契丹二邦之后,复向孤部逼近。然而孤闻:“如有智谋,就敢把手放在狮子头上;若有胆量,就可将老虎的腰子拿到手里。”我回纥《:文:》兵多将广,足智《:人:》多谋,岂似奚《:书:》与契丹,甘受《:屋:》你之驱逼!今遣使递表,要你以金山、碛口为界,将关内、河北二道割让孤邦!从今而后:“是乌鸦是鹊雀要分清楚,是山羊是绵羊各走各路!”若还不肯,孤一如吐蕃,常搅你北疆不宁!

“哈哈哈哈!”在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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