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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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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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是从防守的角度来自卫。右相并不满足于此,五年多来,他更为重要的自卫手段是以攻为守。韦坚兄弟、李适之、李邕、皇甫惟明……等死敌虽早魂消骨朽。但从天宝六年至今,五年来,却一日也未停止过遣派御史去往凡是死敌们涉足过的道州郡县,搜索余党,务求斩草除根。据半月前派往黄河、江州、淮州搜杀韦坚余党的吉温密报:沿途一带,他连管理船舟的纲吏、挽船及驾船的典船夫也没有放过。甚至连他们的同事、邻人也“钳”拿一尽,处死后裸尸于公府,以震怖天下……眼下,他仍“谨遵堂老秘谕,顺流而下,务求除逆以尽,望堂老宽怀无虑!……”

然而,事至今日,令他最不能宽怀无虑者,正是这个吉温、吉七郎!

五年前,意在动摇东宫以后便将这良钳藏弃的李林甫,因事未尽遂彼意,只得仍将吉温暂留人世。在皇帝诏还章仇兼琼、升任户部尚书后,李林甫趁势将吉温召到月堂,深为吉温抱屈地告诉他:章仇因贵妃奏请之故,获得韦坚之位,自己实在无能与贵妃相争,故成此状。同时又告诉吉温,自己正在为他谋划刑部尚书之职,望他“政考再显,何忧不达!”并立即向他表达了继续搜杀李适之、韦坚等人余党的意向。

当时,吉温并无异常举止,反而一跪到地,深谢“恩相识拔大恩!”表示要“将逆贼余孽斩草除根,以报恩相大德。”

无论吉温如何不露形迹,他那鹰目里深藏的怨恨,仍未逃过右相的双眼。吉温假戏真作,右相真真假假,表面以心腹相待,暗地里却在他身边安插了众多爪牙,暗中监视吉七。

半年过去了,密报“吉温并无异常”;

一年过去了,密报仍说“吉温毫无异况”;

然而,右相却感到了杨国忠的异常举止。近来,令他意外的是:连他一手引入中书省的陈希烈,也颇有些反常!

他感觉得到:陈希烈诏告为左相,杨国忠并无愠怨。国舅府第破土之日,牛贵儿说吉温曾前往恭贺,“在密室相晤到第二日午间,国忠方笑携吉温之腕,亲自送出宣阳坊街口!……”从那以后国舅对右相则起了若即若离的变化,脸上绝无笑容了。

一切都明白了。

李林甫深感自己在左相引人之上颇为失策。对才微无术的杨国忠,何必如此忌讳?更何况,凭贵妃之势,那杨国忠的趋进,岂是可以仅凭忌讳之术就能阻止的么?当初若引彼为左相,不仅可如驾驭陈希烈一样驾驭此人,而且还可因之攀结贵妃,固宠于宫闱,连高力士也可以不放在心上,其益处真是不小!唉……棋错一着,自己和杨国忠之间,已被吉温打上了楔子!

意识到这一点,在吉温出朝不久,李林甫便密教崔隐甫也去国忠新府庆贺,同时向杨国忠表示:右相欲引荐他入相。

“呵!请驸马转禀堂老,国忠今以微才,一身兼领数十余使,已大疲惫,况更非省台之才,岂敢与堂老并坐于政事堂?……请驸马转致国忠此意于堂老大人台前……”

崔隐甫出了杨府,来到右相府,在这月堂内,向他转禀了国忠原话。

杨国忠的回答,暴露了吉温为其策划取代右相、独擅朝柄的蛛丝马迹。对此,右相只作冷笑。“汝仗恃椒房之缘,作取代我李十郎的美梦?天下难道只有你杨氏门中,方有绝代丽姝?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十郎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大气焰!”

不到一年,天宝七年末,他和崔隐甫等费尽苦心,终于寻得一个色艺不逊杨玉环的女子,经由牛贵儿,献入深宫。此女子姓江名采萍。皇帝一见,果然喜悦,承恩之后,已拟封为妃子。李十郎在月堂闻牛贵儿相告,捋须含笑,喜上眉梢:“那贵妃入侍君王,喑中明里,已逾十载而并无生育;若天助老夫,江采萍能产一龙子,则母可取代杨氏,子可动摇东宫;一箭双雕,老夫尚有何虑何忧?哈哈哈哈!”

事并不如人愿。李林甫何曾想到,受皇帝宠幸的江采萍,却是背着贵妃得承天恩的!不到一年,天宝八年夏,江采萍终于被贵妃查出!当着皇帝的面,虢国夫人亲领贵妃院健妇,将江采萍解送“宫人斜”,做了看守坟茔的守斜妾!

右相眼看着自己费尽心机的安排付之东流,还差点连后廷重要耳目牛贵儿也赔了进去!第一次,右相对杨氏权势的威力感到束手无策了……

谁知,第二年,天宝九年秋的一天晚上,牛贵儿、崔隐甫气喘吁吁地奔入月堂告诉他:贵妃恃宠忤旨,不为皇帝在桂园歌舞霓裳!今上一怒之下,令杨国忠接回宅去,逐出了贵妃院!

“姑丈,杨氏满门,死期到了!”

“堂老大人,真是天助你老人家灭掉杨国忠呵!哈哈哈哈……”

李林甫听了低头久不作声。逐出贵妃院,并非幽于冷宫,仅送还娘家,个中奥妙,很难窥测呵……

果不出他猜疑:第二天,高力士又奉旨“接贵妃回宫伴驾!”

这一来,贵妃恩遇愈隆,后宫嫔妃,更无人可近御驾了。王公贵胄闻之,大兴献食邀宠之风,以至皇帝专为贵妃任命三品宦官为检校进食使,检校各府所进水陆珍馐。眼下,有进献数千盘美味、一盘便顶十户中等富裕之家。有一天,儿子李岫下朝回府,正值玉真公主献进贵妃午膳。宫中小儿数百人,列于南内金明门外的南北大街,抬着食盒的人役婢女,往来穿梭于通衢要道,李岫一步不慎,走下坊檐,宫中小儿一声大喝,奋梃来打,不是李岫跑得快,连命也没有了。

林甫睹此,忧患几不成眠。屋漏偏有连夜雨。到去年,天宝十载,那一贯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陈希烈,突然和杨国忠一道,奏告刑部尚书、京兆尹肖炅贪赃枉法,诏令贬汝阴太守;接着,又是杨、陈联本上奏:御史大夫宋浑坐赃巨万,诏令流逐潮阳!

“吉七,汝真有干才呵!……”

肖旻、宋浑二人,都是在天宝五年大诛权贵后,李林甫引入朝阁的心腹。剪枝意在伐干。李林甫明知这是吉温为杨国忠取代自己的谋划中重要一步:翦除心腹,使他孤掌难鸣,趁势弹劾其罪。但,看清对方棋路的右相,仍不能解救心腹们。吉温已将使犯官必定诬服的种种手段一一教给了杨国忠。所以大凡被杨国忠、陈希烈缉拿到西台和推事院的人,且不说肖炅、宋浑原本劣迹累累,无法申辩,就是无罪之人,一经荼毒,也只有求早死而自诬!

“为置我于死地,那吉七只怕会将谋害太子李瑛、鄂、光二王的‘出阁’之事,向杨国忠坦露……”想到这一点,李林甫捋着银须的手,不停地颤抖起来,“真是那样,又该如何是好呢?……”

他恨自己到底小看了吉温;

他恨自己到底小看了贵妃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他恨自己只看到陈希烈柔佞易制,却未料到正因为如此,他更会受制于背有大树的杨国忠!……

正当他后悔不迭时,天赐良机,反扑的机会来了。对吉温言听计从的杨国忠,从去岁起,便陷入了征讨南诏国的泥潭。

原来吉温劝告杨国忠,一面翦除右相心腹,一面更要大立边功。翦除右相心腹,大诛权贵,可以立威于百官;大立边功,可以邀宠于皇帝,同时也表明自己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宰相之才。杨国忠自然依计而行。在和章仇兼琼密商后,杨国忠便叫鲜于仲通奏请皇帝让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发兵征讨南诏。皇帝喜允其奏。

谁知一战即败。杨国忠复隐败奏胜,并请追剿,皇帝准奏。即在两京、河南、河北大募兵卒再攻南诏,再攻再败。杨国忠急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戴锁,送往云南,所经之地,哭声震野,怨声载道!“募”得这种兵卒,自无斗志,一经交战,十存一二;杨国忠一面谎奏捷音,言“捕虏六千三百,即献俘阙下!”一面与章仇兼琼、鲜于仲通谋求吐蕃发兵征伐。

就在皇帝期待着于勤政楼门接受杨国忠献俘时,李林甫却收到鲜于仲通遣人来京向杨国忠求救而误投他处的火漆文书。言说南诏大军逼近蜀境,急请杨国忠亲往剑南道镇守!西南边陲的危急之情,使鲜于仲通的信使发了昏,将这告急文书投到了他的手中。多少年来,没有开怀畅笑过的右相一看内情,差点笑得昏过去!从他入相十九年来,今日是第一回,将表示天下有事,边陲不宁的这封告急文书,小心翼翼地捧着,进了南内,跪呈给正在南薰殿听高力士奏告骊山华清宫预备接驾巡幸事宜的皇帝。

皇帝叫右相展书诵读。庆贺了六十七岁千秋万寿的皇帝,虽然须发不似右相那么苍然皆白,但目力已大不济事了。近年来,总是由力士、林甫或翰林供奉们为他诵读那些他不得不知的奏疏。

“什么?!”

不出右相预料,皇帝尚未听完告急文书全文,惊奇而恼怒地拍座而起,厉声问道。

右相似被天颜震怒所慑,一句也回答不出。

“国忠日前奏说即日献俘阙下,”皇帝盛怒不息,“而鲜于仲通却急告蜀地危极!堂堂大唐西南边陲,连小小南诏也抵御不了,四海闻之,岂不嗤笑于朕!……”

“微臣失察于彼,至使万乘震怒,臣,罪该万死!”

“哼!”皇帝被力士扶回座上,恨恨地道,“朕问汝当作何区处!”

“依微臣愚见,”李林甫战战兢兢地稍稍抬起头来,捧笏奏答,“国舅既领使剑南,且长处蜀地。只有暂请国舅去往剑南道荡涤蛮夷了!”

皇帝当即颔首:“依奏降敕去吧!”

……

返回中书省,他却叫左相去向杨国忠宣敕。看着那老巫师惴惴不安地步出中书省,他差一点发出那无比解恨的笑声……

眼下,即可先下手为强,趁杨国忠出朝,吉温失去依恃,上奏皇帝,弹劾吉温将皇甫惟明先杀后奏的欺君之罪,速速除去这鹰目妖魔!

接着,便可抓住陈希烈一两桩劣迹,赶出政事堂!

杨国忠,且让他深深地陷在西蜀战场中,慢慢定计制服……

心里充满得意的李林甫,看着冬日的临荷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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