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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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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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宅主在此季节返归宅中,使本府建成后那处从未派上用场的春宴欢会的佳苑——牡丹园,有了大显娇容的机会。这千株牡丹,都是皇帝命西内苑总监从禁苑中挑选的上乘佳品,赐给东平郡王点缀新宅亭苑的。其中,有世上难见、唯禁中方可一睹的绿牡丹。绿容已属殊色。一株百花、每朵径逾半尺、且花瓣多达五十层。这样的奇葩,也真算“此花只应天上有,人世唯有此处存”了。难怪儿媳荣义郡主和儿子安庆宗来府迎拜时,翁父赏赐儿媳许多御赐宝物,她都不喜。却跪请要一朵绿牡丹用以簪髻。第二天,当荣义郡主髻簪绿牡丹在园门迎候应邀来府的各家命妇时,引得不少祎衣华裙的贵妇垂涎不已。

但奇葩纷绽的豪华府邸,本度却未能赢得主人的青睐。禁季奉诏归来的安禄山,虽和腹心谋士在北疆密室细议过各种保全首领而归的办法,但一出范阳,尤其是在骑从进入潼关、跨入关内京畿地界后,他便觉得自己似乎进行在大雾弥漫的悬崖狭道之上。好在抵京的当晚,儿子安庆宗、京畿、关内采访使吉温便已候在府中,向他较为详尽地叙说了本度降敕的隐情,大体上他已从庆宗密札中得知了。他按高尚之嘱,特别问道:“右相方引我诬证李十郎,何以一旦反目告我?”

“难道太仆卿信中未曾说明此情?”吉温见问,奇怪地望着安庆宗,问安禄山。并道,“我在右相府得知底蕴后,即向太仆卿禀告明白了!”

“时间太紧,”安庆宗解释,“儿怕父王难辨皂白,误了时限,中了杨国忠等人奸计,故只催父王快应敕晋京。”

“吉七,你快将详情细说!”安禄山忙催问吉温。吉温便讲了李泌、晁衡得河北采访使密奏、找杨国忠相议事,并讲了杨国忠当时并未介意,也未应允奏告之事。接着,便也用奇怪的神情讲道:“不数日,右相却被贵妃召去长生殿……”

安禄山惨然色变:“贵妃?!”

“唔,贵妃召右相去长生殿后,右相回府私下对我和户部尚书章仇兼琼、京兆尹鲜于仲通道:‘不知贵妃娘娘受了何人怂恿,竟要我去今上面前奏告……’”

“说吧!吉七,毋须忌讳!”禄山嘴角抽搐着。

“请王爷恕罪了!右相说:‘竟要我去奏告那胡儿!’……”

安禄山听到这话,似被人掏尽脑汁、挖去心肝一般木呆呆地倚在牙榻上发起懵来。

“我听这话大吃一惊,”吉七继续说下去,“忙劝阻右相,万不可将相失和。右相也大感为难,叹着气说:“贵妃从小任性异常,我若违旨,后事难测。唉!难道是那李、晁二人去怂恿过贵妃娘娘了么?”

吉温的怀疑却稍稍减轻了安禄山的担心:“看来,贵妃并未向右相说出莲花汤之事。但事过多年,她始终暗藏怨恨,佯为周旋。何以而今却令右相对我下此毒手呢?”

疑虑使安禄山夜夜无眠,揣测琢磨。如此度日,他又哪里还有心绪去观赏奇葩!

就在他苦苦猜测贵妃用心的时候,今天,皇帝赐来了青罗金鸾绯花鸟子女立马鸡袍袴,屏风六合,红瑞锦褥四领,贴文栢床十四张,贵妃也赐来金平脱五斗饭罂二口,银平脱五斗淘米饭魁二个,及绣草墩子三十个。他在领受后,特别对贵妃赐物检视良久,想从中窥探贵妃心迹。没用。到夜深,他还是不知这些赠物有无其他用意。不过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伊仍随皇帝赐物予我,可见伊还未下死心与我为难。”

时过子夜,他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疑虑又生。“说不定伊从莲花汤室内,已看出我貌作忠孝,实有犯上不臣之心!伊一定知我素来畏惧李十郎,故十郎人在,伊尚无急欲灭我之心!今十郎既死,她便对我下此毒手了!若伊心机真如我所测,那这不动声色的赏赐,更伏极凶之祸机!看来不可再在西京盘桓了!明日,便要立即请旨回返范阳才好!”想到这里,他从卧榻上一下坐起,伸出手来,将床头银鹤衔烛烛光剔明。

“呵!主爷,奴婢该死!”他的举动,将倚在榻沿的李猪儿惊醒了。那契丹童儿,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停止了给主人擂膝,吓得一头伏在榻前,惊惶地求告着。

“汝要睡就饱睡一宿吧。”安禄山以李猪儿鲜见的怜爱之情,笑着对他道,“明日就随孤进宫辞驾!”

“王爷呀!我们要回去了?”

“汝高兴么?”

“啪!”李猪儿先一拍手,然后才笑呵呵地说,“天佑王爷平安出京!”

正是这乖巧,使安禄山平素只痛笞他,而不象对原先的那些侍童一样,一刀砍死了事。这时听了这话,大为称心,竟俯身抚着猪儿的背道:“猪儿呵,本度你随孤晋京,虽担惊受怕,但却换来这乌纱绯袍,五品告身!”

“呸!”想不到,那小儿却啐了一口,大不屑地撇撇嘴,道,“谁稀罕李三郎的赏赐、官诰?猪儿等着安三郎取下大唐江山,升赏猪儿哩!”

“哟!”安禄山也排行第三。但受宠高升后,无人敢如此呼唤于他。今夜这小小猪儿却用这样的由头直呼于他,他那满腹愁闷顿时轻减不少。他喜滋滋拉起猪儿,连声道,“好!好!自有儿的好封赏!去吩咐备车,明日一早,孤便辞驾去也!”

“臣领命!”李猪儿忙向卧室外走去,刚到门帘处,却被一人迎面撞倒在地。安禄山见此,一反常态,敏捷异常地从床头“哗”地一声拔出佩刀,闪到灯阴里,向门口默然惕视着。闯进来的人,并不管地上呻吟的李猪儿,却向床前急呼:“父王!”

“原来是宗儿。”安禄山见是安庆宗,轻声应道,“有何紧要之事?”他顺手提着刀,来到床前。

“父王!”安庆宗身披袍衣,满脸惊慌之情,向安禄山呈上一纸金笺。“东宫笺召父王,明日一早去东宫翠薇园观赏本度薇花初放!”

金笺,从安禄山手中飘落于地。这陡然出现的事情,使他一下跌坐在床沿:“他们,到底不放过我呵!”

“东宫对我父儿素来不怀好意,更兼李泌奸猾难测,父王万不可应召前往!”天近黎明,见父亲兀自发怔,安庆宗忙提醒父亲。

尽管安禄山早存不臣之心,并从未将这位太子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地,对这东宫金笺相召,他却不能不予理睬!他不怕储君会因他不应其召而发怒,但却深忧这一纸金笺,与贵妃院有关!若这是贵妃在一计不成之后,又生的一计呢?他不去东宫,不是又似当初准备不奉敕晋京那样,为躲杀身之祸,反招祸之速至么?

应召而去?明知那里机关设好,自己怎可糊涂涂走入虎口?

不去,躲逃?在这天子眼下,众多禁卫军中,自己又能向何处躲?且这一躲一逃,说不定正好又中了对手的毒计!

逃不成。应召不敢。不应召也不敢。

“唉!眼下无高尚、严庄,却只有庆宗、猪儿。嗯?猪儿!猪儿!”他突然从床沿前立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李猪儿。

“王……王……王爷!”李猪儿被安禄山盯得魂飞魄丧,惊恐地呼了一声,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父王?”

“儿速命备父车!”他头也不回,仍盯着李猪儿,吩咐安庆宗,“明日一早,应召去东——宫!”

“大将军,你到底不甘寂寞啊!”

“哈哈!多承谬奖!只是,区区宫中老奴,我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哈哈哈哈!你还记得我那句话么?——这也是苍天有眼,绝此逆贼呵!”

紧邻东宫内书房的侍读阁里,昨夜灯光直亮到黎明。这时侍婢入阁剪烛灭灯,见本宫供奉李泌和大将军高力士,虽免冠去袍,披着居家常服,但榻上衾枕依旧,“二人竟畅谈了一个通宵?”她好奇地揣度着,出了阁。兴致勃然的李泌,想到了晁衡:“大将军,晁监眼下领着日本国诸使走到渭南地界了。他没有想到,他的车骑还未出潼关,便能获知逆贼毙命的天大喜讯!晁监,我等也算对得住你这把宝剑了!”他从壁上取下晁衡临别时赠给他的辟邪宝剑,以手弹刃,激动地应着弹刃之音,讴唱起晁衡赠诗来: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长源!”虽知李泌机警、虑事精到,但见他兴冲冲讴歌弹刃,笑吟吟稳操胜券的情状,年近古稀的内侍省长官,却敛尽笑容,正色呼唤年轻供奉,“时辰已近,你还是再伫神细思详虑一番才好!那胡儿敢应诏而来,只怕也并非甘心送命呵!”

“大将军!”李泌将那宝剑挂还阁壁,嘴角上泛出轻蔑的笑纹,“无论那逆贼如何狡猾奸巧,他只要应召迈入东宫翠薇园,他那条性命,就休想带回去了!”

高力士却高举双手向上一揖:“愿老天助长源神力,定除此贼祝毕,力士向内书房方向瞟了一眼,李泌全看在眼里,笑着道:“大将军放心!金笺既已发出,太子再怯懦,也只有硬着项背张罗这‘翠薇园之宴’了!”

“也真难为他!”力士对李泌的机敏善察,十分赞叹?同时吁着气,夸赞太子,“他总算有点储君的志气了!”

“全靠大将军当日辅佐有功啊!”

“嘿!”李泌话里的讥刺,高力士自然听出,他只有自嘲地一笑了之。李亨入主东宫,虽堵住了寿王李瑁的路,但这位李老三和南内那位李家三郎,其志向、魄力、抱负,真似天渊之别!远者不说,本度李、高等人费尽心机才使杨国忠出面,将安禄山不臣之心向皇帝首告,李泌知道宰相出于贵妃之因勉强告发安禄山,不足使皇帝信,便一再苦求李亨伺机向皇帝进谏,但李亨却早被李林甫数度动摇东宫、大杀韦坚、李适之、李邕等举动吓破了胆,根本不肯应允。这一回,还是听说皇帝将自己在正殿朝堂的宝座赐给了安禄山,才深受震动,同意将安禄山骗到翠薇园毒杀。皇帝诸子中,除鄂、光二王颇具乃父之风,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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