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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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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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放出,招上大殿,授给他大燕宰相金印。听说有八十二名李唐宗室押在长子灵堂准备祭献,他欣喜若狂而又狠狠地对牛贵儿道:“卿速领人马再为朕细心搜捉!凡皇室宗亲、国忠、力士亲信,王侯将相之属,即便是老弱妇孺,也与朕尽数捉拿,押往亲仁坊吾儿灵堂斩杀祭灵!”

近夜,牛贵儿奏告,共捉得人犯六百人,已斩尽杀绝于安庆宗灵前!

“李三郎!你杀吾儿一人,吾杀你子孙近戚六百人!哼……”他快意地大笑起来,并安排了从今夜起为时一月的大酺狂欢!

这道“圣旨”一下,随他入城的十来万兵将再度拥向百坊诸街。火光,铁蹄,哀嚎,狂笑,鲜血……拉开了大燕朝西京狂欢大酺的序幕。而他,大燕皇帝,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由安庆绪、李猪儿和宫嫔们伺候着,去往南内,朝那巨大而又精致的鸱尾注视良久,方才驾返含元大殿,接受大酺朝贺。

“叩祝大家万岁吓!”

就在他暗自得意之时,御座右侧忽然传出这娇柔的叩祝声。这叩祝打断了他的翩翩遐想,在他还没弄清朝堂之上何来这声音的当儿,又传来一声娇滴滴的祝福:

“圣——寿——延——长!”

“啊!原来是那位‘雪衣妙使’呵……”

大燕皇帝发现了它,命人取下,挂在座后取乐。想不到这灵鸟会对它的旧主人祝福起来。

“哈哈哈哈!”安禄山高兴地仰头大笑起来。

“父皇,歌舞齐备!”安庆绪见状,忙趁机奏告。

“听说,李氏兄弟尽在教坊中?”安禄山闻奏,记起李龟年三兄弟被捉拿一事来,忙问。

“正是!”

“呵……”大燕皇帝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巍巍南内勤政楼堂,人声鼎沸的东市广场,李龟年一曲定民心的情景来。

“父皇?!”

“呵呵。”大燕皇帝的回忆被太子的呼唤打断。他下意识地模仿着大唐皇帝拈须微笑的神情,敕道,“宣李氏兄弟、公孙大娘上殿!”

“公孙大娘?”安庆绪为难起来。

原来,对皇帝失望的公孙大娘,离开西京后,回到了家乡。虽已年过半百,但她仍然每日闻鸡起舞,练习剑术。在淳朴的田园生活中,她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谁料安史谋反风云突变。史思明领兵打到了大娘的家乡,将她掠来。公孙大娘自被捉到洛阳后,除了大骂逆胡,何曾遵旨舞过一次?这时将她推上殿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呵。

“父皇,那公孙氏老态龙钟……”安庆绪只好托词提示大燕皇帝,免宣公孙大娘。

“老?……”大燕皇帝闻言一怔,随即狂笑着,道,“是呀!十几度春秋,方有今日。宣彼等上殿吧!”

李龟年、李鹤年、李寿年、公孙大娘,分别从大殿左右侧被大燕宦官们推上殿来。当他们听着殿上有人宣报道:“李氏兄弟、公孙大娘奉敕上殿见驾呐……”时,猛地抬起头来,向对方望去。同时,殿上突然响起悲呼之声:

“三位阿兄!”

“大娘妹!……”

他们挣脱宦官们的手,奔到了一起,哭成了一团。

哭声中,立在殿上的一些原大唐官吏往阴影中退避。

“久别重逢,尽兴一哭吧!”座上的大燕皇帝,以那悲天悯人的口吻,说道,“朕待龟年、公孙二卿,执宁王遗笛,仗双股剑,为朕平定四海畅奏欢舞!”

“李龟年、公孙大娘还不叩领圣旨!”大燕太子早已忍耐不住,对殿中四人喝道。

宁王遗笛确在龟年手中。但他这时却猛地拂去老泪,怒目朝御座上瞪着。

“奏吧,舞吧!”不想公孙大娘抹去泪水,一把抓住龟年的手肘镇静地道。

“大娘?”

李氏兄弟后退一步,惊奇而迷惑地望着大娘。

“呈剑来!”公孙大娘不理睬他们,向殿侧乐班中冷冷喊道。

“快将剑拿来!”太子大出意外,忙朝乐班喝道。一个舞伎捧着双股剑,走向殿中,跪递给大娘。

大娘接过双股剑,用左手握着,右手抿了抿苍然的鬓发。她见李氏兄弟怔怔地看着她,便朝龟年深情地悄声问道:“阿兄,大娘老了吧?”

这一问,许多往事涌上龟年心头。李龟年凄然应道:“老了。你我都老了……”

“但笛音、《剑器》舞姿依然!”大娘却豪迈地接过了龟年的话头。同时一束裙带,分开双股剑,示意鹤年、寿年退开,并对龟年道,“阿兄,助大娘一舞!请!”

大娘手中双剑,突然化成两道寒光,在殿堂中飞旋。

李龟年顿时明白了。忙从袋中取出玉笛横于唇边。笛音,似深谷流泉,响起在殿堂中。

大燕皇帝将搭在李猪儿肩上的一只手放下来,在御案上悠然漫击着。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好似那坐在花萼相辉楼上观赏歌舞的大唐皇帝。

突然,那笛音竟化为狂涛怒吼,从那飞旋的银光中,传出公孙大娘苍老而豪气袭人的歌声:

墨云拥穹苍,

霹雳撼殿廊!

骐骥驰骋,

挥剑灭虎狼!

扶垂危社稷,

淳德追先皇!

《夜半》一曲,

重光我大唐!重光我大唐!

“呵!……”

首先是张通儒、陈希烈、崔隐甫等惊恐大叫,继而,大燕文武也且怒且惊地呼吼起来。史思明一挺那佝偻的背脊,从殿廊卫士手中夺过一支长矛来,大吼一声,向李龟年、公孙大娘扑去……

“慢!”大燕皇帝却举起手制止了史思明那要投出的长矛。“你们枉自为一代教坊掌教,”大燕皇帝宽容地笑着,“尚不如一只鸟儿识进退!猪儿!”

“奴婢候敕!”李猪儿赶紧跪于御案前。

“将那鹦鹉提过来!”

李猪儿忙把那白鹦鹉连架提向案前。大燕皇帝朝李龟年、公孙大娘悠悠地笑道:你们听听!听它对朕鸣唱什么!”

那白鹦鹉见有人向它打手势,早一昂凤头,婉转地鸣道:

“开元天子万寿无疆!”

“哈哈哈哈!”大燕皇帝被鹦鹉出其不意地祝福弄得回不过神来。而李氏兄弟和公孙大娘却开怀大笑起来。

“畜牲!”太子怒骂了一声,正要将它提开,谁知它又娇声道:

“天宝洪运万世长!”

“叭——呯!”

“嘎!……”

这一回,却是大燕皇帝本人,猛地举起拳头朝那自己苦心调教的灵物狠狠砸去!一声巨响,鹦鹉惨叫一声,变成了一团血肉躺在御案上。

“哈哈哈哈!……”

李龟年和公孙大娘,却笑得更欢了!

大燕皇帝伸出那沾满鲜血的手,指着大笑着的二人,狂吼道:“乱杖击杀!”

“喳!”殿堂金吾们,齐举刑杖,向李龟年、公孙大娘扑去……

“哼!”公孙大娘朝李龟年迅速递去一把剑,二人朝安禄山冷笑着,突然携着手,一齐举起手中之剑,朝自己咽喉刺去。

紧邻西内太极宫之西北,是一溜北临禁苑,南接掖廷宫的夹墙。夹墙望北建着三座堞楼,平素,北门卫士便在这夹墙复道中护卫掖廷宫,堞楼则供金吾卫们遥察苑中动静。

眼下,堞楼上插着五狼头图案的大燕旌旗,一串串黄绢缀灯,象萤虫般发出暗白的光,在旗旁、楼柱间忽明忽暗。成百的大燕曳落河壮士,身穿同罗、契丹、室韦战袍、鎧甲,横刀持矛,在堞楼前的夯土道上摆开胡酒,烤着从苑中猎得奇禽异兽,搂抱着大唐宫娥采女,唱着歌,饮着酒。

平日灯光通明的夹墙复道上,今夜却只有几苗灯光。在闪忽的灯光下,一堆堆被枷着、捆着、串结在一起的大唐宫娥采女、宫中小儿、奴仆,教坊歌姬舞伎倒在地上。有的早被折磨死了,但仍和活着的人捆在一条绳上。复道诸门紧闭,密不透风。这些死人活人都被令人窒息的又热又臭的气味凌逼着,象干涸的池鱼,瞪着眼,张开口吃力地呼吸。

怀藏宁王遗笛的宫廷乐师李寿年醒过来了。他朝身边看去,一下惊得想跳起来,但那绑索却把他拽住,使他又一头歪倒在地。

一个悲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在寻找鹤年掌教么?……他刚才……被牛贵儿押入东内去了……”

惯会辨音的宫廷乐师,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了,他再次朝那人望去,却怔住了。

“我……骇着你了吧?”

那是一张被刀划得皮开肉绽的脸,脸上血迹斑斑,变得令人不敢正视。他见寿年发怔,苦笑着问。

“他们将你?……”

“不,是我自己干的。”

“呵!……逆贼也自然不会放过你这斗鸡坊的掌……”

“嘘!”那正是斗鸡坊的掌教——贾昌。他赶紧阻止李寿年说下去。李寿年却突然想到一桩事来,忙从怀中取出宁王遗笛,交给贾昌,并悄声道:“这是我大唐右教坊的珍宝。长兄已去,寿年亦快去了……望君将此物设法保存……”

贾昌接过笛来,朝寿年一点头,含着泪,将那玉笛藏入怀中。

“李寿年!”突然,两盏宫灯出现在复道门前,一个带着醉意的呼喊声传了进来。

李寿年听出那是牛贵儿的声音,并不答理他,却朝贾昌怀里努努嘴,贾昌拍拍胸膛。就这时,两个卫士走过来,用刀将绑住李寿年的绳索割掉,将他推了起来。他坦然地向复道门口迈去。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一阵响动,他有些惊诧地回头一看,差点昏倒在地:只见那个瘦矮的卫士,竟从贾昌怀里找出了宁王玉笛!

“娘的!我牛贵儿当了大将军,依然还是个奴才!”在向东内走去的途中,由宫中小儿扶着的牛贵儿,被疲乏弄得大光其火,“陈希烈和崔哥这时早在做二遍香梦啦!可我还得跑来跑去地卖命……李寿年,你这杂种!”他突然推开宫中小儿,站住,回过身来指着李寿年骂道,“你得放聪明点!你那龟哥死了,鹤哥呢,刚才也被陛下砍死在御榻前!陛下让你吹,你就吹吧。不吹,你明儿一早没脑袋戴乌纱帽罗!——娘的,这些关牛爷屁事,只是把牛爷累得跑出跑进的受活罪。你们李氏兄弟,还有那公孙婆娘,都不是人!……哼!”

“啊呀!”

牛贵儿正在抖威风,发穷气,突然那两个宫中小儿怪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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