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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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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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仰首大笑,这笑声,使莲中舞姬如云底惊鸿,急挥双袖,掩面飞旋;重起的乐声,也管急弦繁,助着白衣舞姬那敏捷轻快的舞步。刘幽求和钟绍京禁不住拍墩赞叹。也就在这时,舞姬突然挥起长袖,腾跃而起,就在她腾身跃入莲心的那一瞬间,莲瓣骤然闭合,四健夫一拥而上,高擎着莲台,象一道闪电,倏地消失在大帐门前。

笛声,不绝如缕。它那似哀似怨的韵味,给刘幽求的心里凭添无限惆怅。

钟绍京傻眼望着大帐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歌姬们低吟着,缓缓移动着,重新分立到主座左右,停止了低吟。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粗犷豪迈的大笑,那可汗抚着刘幽求、钟绍京的肩头,朝人群中高声下令:“摆宴!。”

“喳!”

一阵齐整的应声,响起在穹庐四周。

主座前,两名近侍点燃了一堆松枝。熊熊的火焰上,架起早已盛着沸腾汤汁、烂熟全羊的五尺大小的四耳胡锅。三把木柄铁叉,插在溢着肥羊鲜味的锅内,四名侍女,端来两漆盘搭纳胡饼,两漆盘烨锣胡饭;八名近侍,抬着四瓮虾蟆陵郎官清酒,依秩放在可汗、刘幽求、钟绍京面前。这一切放置好后,两名碧眼胡姬,袅袅娜娜,给刘幽求,钟绍京捧上两把绸缨牛角短柄小刀。可汗立起身来,见刘幽求、钟绍京手中握好了刀,又朝四周一望,见数十堆篝火上,都放好了大锅。他伸出右手,哗地声从腰间拔出牛耳佩刀,举于头顶旋了三圈,大叫一声:“开宴!”

“嗬啰啰!”

四周应声,只见处处叉搅刀闪。可汗顺手抓起面前锅里的铁叉,朝浮于汤面的羊膀用力叉去,一块白如脂玉的羊膀,冒着逼人热气叉出锅来。他拿把尖刀,朝羊膀割下几块肉末,放在盛着胡饼的漆盘里,然后从身后侍女递上来的小银案上,端过盛满稠似|乳酪的虾蟆胡酒的雕花金碗,送到自己嘴边,一仰头,便尽了一碗!就在碧眼曲发侍女送上第二碗酒时,可汗早已用右手刀尖穿着一坨羊肉和一块胡饼,送入口中,大嚼起来。

刘幽求和钟绍京,被他这新颖、少见的豪饮猛吃深深地吸引住了。如不是四周篝火前突然爆发的笑声、歌声,刀叉碰击之声频频冲击着他俩的耳膜的话,他们早也学着可汗的样子,割肉就饼,作虎吞鲸饮了;刘幽求挽起袍袖,去拿自己面前的铁叉。这时,座后飞出一阵声如流泉的胡琴声,突然东川诗人李颀的佳句,断断续续地响在他的耳畔:“南山截竹为觱篥,此乐本是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世人解听不解赏,长飙风中自往来……变调如闻杨柳春……美酒一杯声一曲……”

“叭、乓!”可汗又尽一碗酒后,猛地将手中金碗,朝穹庐之顶摔去,发出这惊动全场的响声。

紧接着,四名容貌妩媚、但却剽悍有力的胡姬,猛扑上来,将刘幽求、钟绍京从熊皮墩上拖开。被突然事态惊得心身木然的刘幽求、钟绍京,刚被这四个胡姬搀扶着立稳,只见那可汗丢了佩刀,双手抚胸,痛苦地惨叫一声,仰身一下子便倒卧在墩前的厚毛毡上!

“哇!……”

“哇、哇、哇!……”

“呵……!”

可汗刚一倒地,便僵直了身躯;紧接着,一声胜于一声的惨叫、哀嚎,汇成巨大的声浪,向刘幽求、钟绍京二人的耳里冲来!他们被这恶梦般的情景深深地惊撼着,若不是那四名健壮的胡女扶着,他们早已不能自持了。

一面面惨白的哀旌,换替了五彩斑斓的接旗,升上了战戟上端;

笛悲琴哀,掩尽了刚刚还荡漾在这神奇异国上空的欢歌喜乐;

悲恸的人们,抓起毡舍旁铜桶中的|乳酪,向自己的脸上狂抹。

渗着泪的|乳酪,把他们的脸变得蜡黄泛黑,并闪着令人恐怖的只有僵尸皮肤上才会发出的那种死光。

忽然,悲恸不已的人群中,突然跑出数十人来,捶胸披发大嚎起来,并向青山之后没命地跑去。

很快,从青山山坳口,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接着,长嘶着的数十匹战马,载着高声嚎哭的人们,奔出山坳,穿过毡舍,绕近穹庐,靠近可汗的尸体。骑者似无处可泄满腔的悲哀,他们狠狠地向马鞭笞!骏马载着这批近乎疯魔的人们,围着可汗的尸体,环奔起来。

钟绍京再也撑持不住,惊叫一声,从胡姬的玉臂中挣脱,一头跪伏在地;

刘幽求也要倒下去了……

“哈哈哈哈!”

石破天惊!

嚎哭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豪爽得意的大笑!

马群散开了。

跪伏在地的钟绍京,快要晕倒的刘幽求,突然看到,刚才倒在厚毡上的“可汗”,此时却端立在毡上!

“受惊了,孤的爱卿们!”

“可汗”笑着向他们二人大步走来。临近了,他突然伸手去头上一抓,那双雉王冠,竟连着他头上的黄|色曲发一齐抓了下来。

钟绍京傻了,仍单腿跪在地上。

刘幽求仔细地审视了可汗,不禁“呵呀”一声,哑然失笑了。他忙一揖到地:“臣等参见殿下!”

他,是岐王李隆范!

刚才悲恸欲狂的人们,这时都纷纷摘去自己头上或用羊羔皮,或用马尾做成的假发套儿,只有他们身边的侍女仍笑着,搀扶着他们——只有这几个人,才是真的胡女。岐王指着她们,笑对二人说:“这是张说送孤的八个胡姬,她们不为孤献舞,却教孤玩这‘死可汗’之戏!哈哈哈哈!……”

钟绍京这才依着身边胡姬慢慢爬起来,朝她们的碧眼卷发看了又看,看得她们侧首掩袖,羞涩地吃吃笑着。

钟绍京却朝岐王一头跪下,可怜巴巴地说:“好殿下,今后玩戏儿,还是先给臣透个底儿吧!你老人家玩得倒痛快,可把臣唬了个半死!”

“哈哈哈哈!孤传谕时说得明白,就是要卿等来看《死可汗之戏》呀!……只怪二卿当时大醉不醒。哈哈哈哈!这一来,不是恍恍惚惚,宛如真的一般了么?哈哈哈哈!……”

刘幽求听了,又朝四处打量。他终于发现了:“这不是王府小教场么?”

钟绍京也凭他那花木泥工头儿的行家眼力,很快看出那所谓青山、穹庐,都不过是用些木桩、毡布搭设而成的假玩意罢了!

“有趣!怎不见安排了这场好戏的张君侯呢?”钟绍京赞叹着询问岐王。

“正等你们时,殿中监姜皎将他宣进宫去了。”岐王也有些遗憾地回答说。

“唉!”

突然,刘幽求却有些伤感地叹息起来,“还不如仍回到醉境中去为好!……”

刘幽求的这声感叹,深深触动了岐王的心事,最近和张说、刘幽求、钟绍京相处常常提及的大不遂意主事,一一涌上他的心头。岐王一下立起身来,仰天叹道:“若我李隆范能真作一日戏中之可汗,而非徒有其名的一介亲王,虽死何憾耶!”

“咚!”听着岐王这声忘情感叹,立于钟绍京身后的一个身材清瘦的仆从,双膝一颤,竟跌于地上。

好在岐王、刘幽求、钟绍京,此刻仍沉没于自己那愤懑不平的浪涛中,未及审知;那仆从支撑起身来悄悄离去。

此人,正是化妆伴轿而来的钟夫人。

“怎么办?此刻我该如何行事呢?苍天!”

人归詹事府,心却仍悬于岐王府的钟夫人,换去青衣小帽,丝发未束,穿着月白便裙,关在佛堂之中,徒唤苍天!

……

张君侯呵张君侯!

大唐能一扫阴霾,呈现出中兴有望的苗头,这孕育中的苦痛,你曾亲身经历,并花费过不少心血!难道,就因为姚崇入阁,你改立班左,就忍心将这亿万瞩目的苗头摧残,也将自己心血付之东流了?!

岐王敢于呼出这心声,可见你足智多谋,置大计于儿戏之中;但,张君侯呵!这智谋虽巧虽精,然而却乏审时度势之卓识,此计不仅终成泡影,且会招来灭门大祸呀!

你曾与炙手可热的韦氏斗智;曾与心机才智不输其母则天太后的太平公主较量。而今,你可使庙廊大器刘幽求与你同道;你能使帝之爱弟岐王与你同心。但其结果,将是你的毁灭,遭到你原来的对手——韦氏、太平一样的下场!

你面对的是当今皇上啊!

宏远之志,使他有翻江倒海之豪气,有洞察万物之能力!

张君侯啊张君侯!你以为交结大臣、串通岐王,便可将姚崇排挤出朝;可你未必就不清楚,岐王等皇室亲贵对姚崇十谏中一些条款的不满,实是对着今上对他们的抑制而发的啊!

限制皇亲国戚的权力,涤荡宫闱妖氛,是今上安宫闱、定天下,创盛世必不可少的措施,今上岂容改变?!

弟与社稷,弟为轻,社稷为重,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君侯当见,太上仅余之胞妹,也曾深得帝之爱戴的姑母太平公主,一旦有碍其宏远大计,帝亦毅然“割断”,亲书黄敕,赐死于公主府?!

今,岐王已受你怂恿,发出那危险异常的浩叹!

张君侯啊张君侯!愚笨如妾,也已从岐王爷的浩叹声中,听出了今上莹锋出鞘之声,难道你竟毫无所闻?!

……

“若我李隆范能真作一日戏中之可汗,而非徒有其名的一介亲王,虽死何憾耶!”

……

“一死何惧,只是这千古名节堪悲啊!……”岐王的浩叹,令徘徊佛堂中的钟夫人悲惧交加,“只为一吐愤懑,一伸小志,而损天下人之益,逆一代明君之望,得一妒贤害能之罪名,落千古骂名!”

不输须眉胆识的钟夫人,想到这里,顿觉手心沁满冷汗,双膝无力,一下子跌坐在蒲团上。

“劝说张君侯?”

刚刚萌生这个念头,钟夫人又轻轻摇摇头。

且不说刚才在岐王府中得知,此时张说正由皇帝召往大内、垂询军国大事,不能相见;就是张说未入大内,在自己府中与夫宴游,因非至亲,自己也不能与之交谈;况且,即使能违制晤谈,左相事已至此,岂能听从自己的劝告,敛手作罢?……

“重言相戒于夫?”

但她也立即否定了这一念头。即或将夫锁于府内,再不和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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